第011章 出手不凡

　　张伯一听玉莲看中的面料得去和盛那里拿货立刻便犯了小孩子气，叫道：“您是洋行的襄理就不能收回一个给我们做？反正他们手上有好几个了。”
　　“呵呵，那怎么行？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别说我了，即便是洋人也得遵守呀。”元贵笑道，不过神色里已经对这老头有些鄙视了。
　　“抱歉，抱歉，我是老糊涂了。侄少爷，那您帮忙看看还有哪些适合我们做的。对了，您在洋布行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引荐引荐？”老头只顾着自己说得痛快，根本不看玉莲在向他使眼色。
　　“这个张伯真是老了，怎么能扯到这个话题上了？”玉莲气得不行，暗自埋怨着索性站起身在几大叠布样里挑选起来。
　　“哦，认识倒是不少，合适的真没几个。没本事的，你们肯定看不上；出类拔萃的嘛，人家也不能轻易换东家。就比如说和盛的二掌柜张华生，那家伙现在如日中天，听说王掌柜为了留住他都想把闺女嫁给他了。您说这本钱下的大不大？”刘元贵对华生虽说害怕但却是由衷的佩服。
　　“元贵，你看看这几款料子我能拿吗？”玉莲指着另几块布样问道。
　　“哦，这些都是一个新牌子叫‘东方公主’，是刚从英国过来的，挺适合女装的。和盛的张华生本来也想一并拿走这个牌子，但王掌柜最后拍板只拿了其它几个。”刘元贵说道。
　　玉莲心中一惊，暗道：“怎么又是这个张华生？看来这人还真是有眼光呢。洋布虽漂亮并且价格实惠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如土布耐磨，因而那些精打细算的人家还是不想赶那个时髦。可这个新牌子所用的棉纱既不像土布那么粗又不像其它洋布那么细，正好可以满足小康人家的需求。幸亏王掌柜看走了眼，否则到哪里去逮这个机会？”
　　“不过拿代理权有销量要求，资金方面我相信腾达没什么问题，不过销路上要好好动动脑筋，得请专人好好筹划筹划，单靠一个店铺估计很难做。”刘元贵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张伯。
　　“你看这个牌子连和盛都没兴趣，其它铺子都是跟他风走的。你这放着也是占用资金，不如给我一点时间试销，行的话我就拿代理权；不行这次就算了，等你以后有什么合适的牌子再说。”玉莲说着将布样丢了回去。
　　“试？婶婶，我们大通可没这样办过。那您等我一下，我问问洋东家那儿能否通融通融？”刘元贵说完起身推门出去了。
　　在三楼总经理办公室里，威尔逊先生一听元贵的汇报连连摇头：“不，不。刘，这怎么可以？这对其他代理商不公平，就算和盛这样的大客户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这毕竟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新牌子，连和盛的王掌柜都没看中。我想让我的‘安提’试销一下也没坏处。”刘元贵说道。
　　“什么？你说这个腾达布庄的老板是位女士？”威尔逊先生惊讶地问道。
　　“是呀，他是我的一位‘安提’。”刘元贵点头答道。
　　“哈哈，有意思，‘安提’用你们中国话是怎么说的？”威尔逊先生又问道。
　　“婶——婶——”刘元贵拖着长音说道。
　　“好，那我也去见见你的婶——婶——”威尔逊先生来了兴趣。来中国这么些年他还从没有遇到女人来他的商行谈生意，因此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
　　当他和刘元贵走进办公室，立刻被眼前这位抬着骄傲的尖下巴、挺直着腰身坐在沙发上的东方小美人惊呆了。就见一头乌云似的秀发盘在脑后，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身着一套暗绿色的软缎裙衫，高高的立领也遮挡不住修长的鹅颈；一双小手叠放在腹前，套在纤细的左腕上的一只通透的玛瑙手镯闪着红光；双膝紧紧地并拢着，脚穿一双西式黑色中跟小羊皮鞋。在威尔逊眼中这女子简直就是一尊充满东方神韵的彩瓷艺术品。
　　“婶婶，这就是我的老板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这就是我的‘安提’杨玉莲女士。”刘元贵为两人介绍道。
　　“哦，刘，你在撒谎。这个女孩看年龄只能是你的小妹妹，怎么会是你的‘安提’？”威尔逊先生突然清醒过来向元贵抱怨道。
　　“呵呵，威尔逊先生，她是我叔叔的遗孀，的确是我的‘安提’。”刘元贵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好。”玉莲看到这个黄头发巨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大方地站起身伸出了一只玉手。
　　“婶——婶——，您好。”威尔逊先生调皮地用怪异的腔调说起了中文。
　　这一胡乱称呼把玉莲逗得实在憋不住，她伸出左手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威尔逊先生听到这银铃般的笑声仿佛着了魔一般，那毛茸茸的巨掌捏住玉莲粉嫩的指尖便不放了。他瞪着绿色的眼珠盯着玉莲，突然垂下披着雄狮般鬃毛的大脑袋将宽大的嘴巴凑了上去。玉莲顿时羞红了脸，张伯更是双目圆睁。好在这巨兽没有真地咬下去，只是用那扎人的黄胡子轻柔地触碰了一下玉莲的手背。玉莲和张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威尔逊先生到底还是老道的商人，玉莲的美貌并未扰乱他的谈判思路。他一开始只同意试一个月且必须完成一百五十匹的销量，价格也只能按预计零售价打八折。玉莲不卑不亢地应对着，声称如果大通洋行不让步她就去上海找美国或者日本洋行去谈。最后威尔逊同意试验三个月，包销三百匹，价格按预计市场零售价打六五折，但要求一次付清全款，三个月成功出货后再商议代理合同。
　　在回去的路上张伯满面愁容地数落着：“少奶奶，你可真大胆。这三百匹就是将近一千两银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和舅少爷的赌博有什么不同呀。我们现在土布和洋布加在一起一个月的销量也不过一百多匹，这一匹洋布的门幅和尺码相当于三匹土布。三百匹洋布靠零售三个月哪里卖得完？”
　　“张伯，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我已经想好办法了。这三百匹我们只要有薄利就行，全力拿下这个牌子的代理权后再考虑如何多挣些吧。”玉莲微闭着眼睛答道，心里一直盘算着。
　　“哦，那你打算低价兑给其他商家？”张伯问道。
　　玉莲睁开眼睛：“怎么会？我们得自己先把牌子打响。”
　　回到店里玉莲吩咐道:“张伯，您给柜上另外准备些尺子专门用来卖这些洋布，每把尺子要比实际的长半寸。”
　　“我们从来都不短少尺寸，您也不至于多给半寸吧？”张伯有些急了。
　　“张伯，您放心，半寸亏不了，您照办就是了。另外，麻烦您这几日打听一下无锡、金匮两县有些名气的媒婆，列个名单给我。”玉莲继续说道。
　　一周以后张伯拿来一份四十多人的名单，玉莲在名单上做了标记后对张伯说道：“张伯，我与长期合作的五家裁缝铺谈好了，您去告诉这些名字上打勾的人可以去免费做一件我们的洋布上衣，没有打勾的可以免费做一件裙子。务必请她们一定要穿，我还有奖励。两个月以后让她们把上衣和裙子拿到腾达布庄来给我验，没裙子的可以加做裙子，没上衣的加做上衣。”
　　“啊，免费送料子？那还有工钱怎么办？”张伯更是糊涂了。
　　玉莲下面的话更让他不明白了：“工钱，我已经和裁缝铺说了，拿我们的一些土布料子按零售价九折抵就可以了，不用现钱。还有，把大通洋行给我们的洋布招贴画在店内外挂上，再出个告示：‘新派洋布，明码实价，谢绝还价。’”
　　此后的日子里玉莲每天呆在铺子与张伯一起忙碌着，张伯原本一直愁容不展的脸上早已笑开了花，因为每天店里都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地选料子，还有很多裁缝铺以及商贩挤在办公室要求进货。三百匹洋布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全部卖光，除去免费送出去的洋布和抵扣工钱的土布，仅是洋布就净赚了二百多两银子，这还不包括顺带销出的土布利润。
　　“哎呀，少奶奶，我算服了，用媒婆帮我们跑腿拉生意这招可真是绝了，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妙的办法？”张伯竖着大拇指不断夸赞道。
　　“呵呵，我看出这牌子的布料挺适合做女装的，但我们的伙计都是大老爷们，哪怕说破了天那些女顾客都不一定相信，所以只能让那些整天走东家串西家的媒婆去当衣裳架子最合适不过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日常也不太出门，看了媒婆穿的新料子肯定会问是哪里扯的，自然会到我们铺子里。不过这一招用过了其它家也会用，以后我们还得想其它办法。好在这一炮打出去我们已经吸引了不少新顾客了。”玉莲这才讲了来龙去脉。
　　“噢，对了，这两天还有七、八个媒婆找我吵呢，说到了你这儿没有同意给她们免费加做衣裳。”张伯接着说道。
　　“那是当然。我们给她们做了新衣裳，她们舍不得穿拿去压箱底，说明根本没有替我们好话。我自然不能给她做全了。”玉莲笑道。
　　张伯又大笑道：“还有客人笑话我们不会做生意，现在哪有铺子不让还价的，结果又粗心大意地每次都多算布料给他们。哈哈，这些人以为我们傻，其实反倒被我们给拿住了。”
　　“我主要是怕他们还价还得太狠，那么以后这零售价格和批发价格就拉不开差距了。但是如果一点利都不让出去的话，那么他们与其它店铺一比较就不愿意光顾了。”玉莲解释道。
　　“厉害，厉害。怪不得那天正式签代理合同的时候元贵和洋老板听说我们只靠一个店面就将货提前全卖掉了都不敢相信呢。看来，我这个老朽的确不能和你们年轻人比呀，不过我这下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去养老喽。”张伯感慨道。
　　“张伯，您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嘛，没有新人来您不许走。我一个妇道人家总这样抛头露面的也不是办法呀。”玉莲嗔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