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义和神拳(2)
作品名称:又到柳絮纷飞日 作者:比利凯文 发布时间:2021-01-24 18:25:27 字数:3012
在通往教堂的大道上一股烟尘由远至近席卷而来,几十名骑马之人头戴红穗飞舞的圆顶笠帽,上衣前襟的白月光里绣着一个硕大的“兵”字,腰悬佩刀,手托步枪不停地朝天鸣放。
朱和尚看清楚后兴奋地大笑起来:“是官军,官军来帮我们啦!”
“捉拿抢劫杀人的土匪强盗!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官军的呐喊声让朱和尚懵了。
“官军弟兄,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义和团,我们是奉大师兄之命烧教堂、杀洋鬼子的呀!”朱和尚大叫着迎上前,从腰后拔出一面杏黄色小三旗拼命摇晃着。
前面的骑兵听到朱和尚的叫喊立刻勒住缰绳,见那三角旗上面一排写着“义和团”,下面一排写着“扶清灭洋”,当中一个圆圈里写着一个“令”字,于是他们又扭头向身后望去。后面一匹白马上端坐一名身躯肥壮的留着浓黑八字胡的家伙。此人约莫三十来岁,胸前交叉披挂着子弹带,手持一把左轮手枪,他张口骂道:“呸,哪个是你的弟兄?随便做个小旗也敢冒充义和团。”
朱和尚大怒道:“此乃大师兄亲授令旗,在京城都畅行无阻,岂容你胡说八道!”
那带队武官大喝一声:“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将这些冒充义和拳的土匪就地正法!”
马队听到命令重又奋蹄冲向人群,朱和尚和众人哪里抵挡得住,只得钻入树林四散奔逃,霎时间枪声又如鞭炮似地响个不停。那两个腿部受伤的弟兄坐在地上,刚喊出“别误会,我们是义和……”就被几个官军跳下马摁住抹了脖子。坐在一个骑兵身后的华生见到这景象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可没想到这些巡防营的士兵与县衙的官差不同。那些官差下乡处理纠纷和械斗最多是动动棍棒和鞭子,这些士兵可真是真刀真枪地杀人呀。
官军们扑灭门口的大火,清理出通道。领头的把总跳下马向迎上来的牧师躬身抱拳道:“牧师大人,卑职是驹江县巡防营把总刘执信。救驾来迟让您受惊了,还望恕罪呀。”
华克尔牧师热泪盈眶地先画十字接着又拱手还礼道:“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
刘把总四下望望又转身拨开后面的几个士兵,一把揪住一个少年的衣襟把他推到了华克尔牧师面前说道:“哈哈,我们都得感谢这个孩子。不是他连夜赶到县里报信,这帮土匪差点就得逞了。”
“华生,我的孩子,我的天使!”华克尔太太将华生紧紧拥入怀中疯狂地亲吻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
此时华生表情却有些木然,满脑子里都是那两个拳民被割断喉咙鲜血喷涌的影像。
牧师搂着太太和华生说道:“亲爱的,这孩子肯定累坏了。快让他回家休息吧。”
华生拒绝了教堂派人护送独自赶回家中,张磨坊夫妇已是一夜未眠。华生回复教堂一切平安后就倒头睡下,直到傍晚才突然惊醒过来大叫道:“哎呀,我的小驴呢?”
“傻儿子,你不是和官兵一块儿骑马回来的吗?你睡着时候莫里森牧师已经派人把小驴送回来了。”李大脚笑道。
华生翻身下床跑进驴棚,抚摸着小驴鞭痕累累的屁股说道:“小驴,对不住,把你打疼了吧?”
见槽里只有些干草,华生便顺手拿了把镰刀去了河边。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给小驴挑选着青草,突然听到树丛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他悄悄走近一看心里顿时一惊,一个光头汉子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着那张惨白而憔悴的脸,上面的血污已经干涸发黑。他紧闭着双眼,右手捂着左肩,手指缝中还在往外渗着血,原来是朱和尚。
听到动静,朱和尚睁开双眼看到了张华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平静下来,笑道:“小磨坊,算你走运。我跑不动了,快去衙门报告领赏钱吧。”
“你真的是义和拳?”华生问道。
“那还能有假?我是大师兄亲自任命的坛主。”朱和尚答道。
“那为什么官兵还要杀你们?你不是说朝廷和你们是一家的吗?”华生又问道。
“唉,我怎么知道?”朱和尚摇了摇脑袋叹了一口气。
“你,把刀扔过来。”华生指着朱和尚腰带上的匕首说道。
“呵呵,你小子真精。”朱和尚强忍伤痛把匕首扔了过来。
华生把匕首捡了起来别在腰后,大着胆子上前扒开朱和尚的衣襟察看了一下伤口。见前面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弹洞便说道:“子弹还在里面,你不要动。”
他偷偷潜回屋拿了一些干净的布、针线和李大户前些日子来时没喝完的一小坛烧酒。朱和尚刚想接过烧酒,却被华生拦住了,只得惊讶地看着他蹲在地上打着火镰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把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又用烧酒淋了针线。
“这是干什么?”朱和尚心疼那些酒便问道。
“消毒。”华生答道。
“针线干干净净的会有毒?”朱和尚又问道。
华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怕疼吗?不能叫。”
“呵呵,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这个?”朱和尚笑道。他拿起小酒坛晃了晃,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便喝了一大口又随手在地上抓了一小段树枝咬在嘴上。
华生将刀尖伸进伤口探寻着子弹,骨头没断,子弹卡在骨头缝上。他用力撬着,刀尖和弹头的摩擦声听得瘆人。只听“咯”的一声,子弹被撬了出来,接着他用烧酒清洗了一下伤口并拿缝衣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外皮勉强缝上,最后又淋了些烧酒才用布将伤口裹上。
“行了,下面看你的命了。只要伤口不感染化脓,你就死不了。长好了得靠你自己拆线。千万记得用烧酒把剪刀消毒。”华生掀起衣襟擦了一把汗水说道,心里也暗暗佩服朱和尚。这家伙大概的确是练了什么“神功”,那一截树枝都快咬断了也没吭一声。
“真行啊,小磨坊,跟谁学的?”朱和尚满意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问道。
“跟洋牧师的太太学的。”华生冷冷地答道。
“啊,你是洋鬼子接生的又是他们的徒弟,为什么还要救我?”朱和尚吃惊地问道。
华生反问道:“牧师和他太太都是好人呀,你可以不信教但要烧人家的教堂干嘛?”
“好人?狼披上道袍也变不成人。”朱和尚的眼中怒火毕现。
“哼,反正我没见过他们做坏事。”华生把脸偏向了一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种地到外面跑码头?就是被那洋鬼子牧师害的!”朱和尚一把揪住华生的衣领说道。
朱和尚原来是有地的,那祖传的地有一部分正好伸入到邻村地界。邻村小地主马老四觉得朱家的地将自己新买的地几乎隔成了两段,于是打算将那碍事的一部分也买下以便让自家的地连成一片。马老四被朱和尚严词拒绝后没敢再纠缠,可自从脖子上挂了条坠着十字架的银链子后他又上门来了,不仅态度蛮横还先出手打人。朱和尚岂是忍气吞声之辈,当场就将马老四的一条胳膊撅折了。
马老四的家人告到县里,朱和尚和邻居们以及村里的里正都认为马老四不讲理属于咎由自取,可衙门判决下来后让他不仅丢了那部分地,连在本村的地也被迫贱卖给马老四赔偿损失。原来那马老四戴上十字架就变成了尊贵的教民马约翰了,受伤之后便请求华克尔牧师给知县打了招呼,不知牧师是真不明缘由还是根本就护着教民,反正要求衙门保护教民的人身和财产权益,知县怕洋人所以就这样胡乱断了案。
流落到山东后朱和尚看到很多老百姓被洋教堂和教民欺负得更惨,而大清国的官儿不向着自己的子民却向着洋鬼子和洋走狗,他一气之下就入了义和拳。山东的官府对义和拳打压后,他便跟着大坛主闹到直隶去了。
“对了,小磨坊,你知道我那些弟兄怎么样了?”朱和尚突然问道。
“其他人都钻林子跑了,只有两个腿受伤的被砍死了。”华生低头答道。
“什么?弟兄们,我害了你们啊!”朱和尚一拳砸在地上,两颗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他实在弄不明白太后和皇上都与洋人宣战了,怎么这里的衙门会敢违抗朝廷的旨意,难道京城的洋电报走得比他们的两条腿还慢?不可能,肯定是这些官老爷收了洋人的好处,必须回京师向大坛主汇报。
想到这儿,他便站起身就要走。华生拽住了他,让他在林子里等着,然后自己又回家扯下一件他爹晾在院子里的的上衣并带了几块饼过来。朱和尚将血衣换下扔进了河里,吃了块饼子并且把剩下的烧酒一饮而尽后沿着河岸向北逃去迅速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