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虞家美的婚事

　　山西的煤老板陈东山入资的一个亿就像给久旱的大地淋了一场酣畅的及时雨，让丘海湖里的咸鱼都翻了身。
　　感触最深的是董事长刘海生，他从来都不敢去政府的办事窗口，全是让他补交费用和罚款的消息，现在政府的每个办事员都对他笑脸相迎，说：“刘总，你们是咱们市的重点项目，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肯定把政策给您用足。哎，我买房子您给打几折？”
　　副总经理虞家美也感慨良多，以前她一见债主们就绕着走，经常会一杆子把他们支得远远的，可那些建材商和建造商三天不见她会慌了神，打电话来关切道：“虞总您没出国吧？”其实是怕她跑路。现在好了，他们一见她就点头哈腰道：“虞总，钱不急，只要有事给我们做着，滚动发展嘛，我们还得借您的宝地发财呢。”
　　总工程师马骏也有显明的感觉，以前那些包工头们见到他眼皮都不抬，什么建筑学博士？半懂不懂的，假的吧？现在拐弯抹角弄来他的电话：“马总，出来唱歌吧？要不就洗个澡？莞式服务，嘿嘿，在那方面您是博士，在这方面我是博士，包您满意。”
　　“丘海湖”的每个员工都趾高气昂，以前业主们欠物业管理费是天经地义的，总能找出点工程质量上的毛病，经常威胁退房。现在他们逢人就说：“我们小区的园林和水景可好了，赶紧买吧，不买还涨价。”房价真就这么涨起来了，售楼处每涨一回价小区就换一茬业主，买房子的和卖房子的都发了财。
　　刘董不断给分管销售的虞总和分管工程的马总奖励，开始奖房子，这等于去库存了；后来奖股份，企业的未来不就是一张画饼吗？能不能走到那一天还不一定呢；后来奖钱，他发现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了！2013年海南的房市出现了拐点，他的房子已经涨到3000元/平方了，是低谷时的一倍半，他真后悔当初不奖房子和股份直接奖钱就好了，也是，当初就缺钱，后来他为了赎回唯景公司的股份付出了代价，这是后话。
　　
　　一天傍晚，虞家美又敲开了楼上马骏家的门，进屋一看里面都不认识了，精美的欧式装修和全套的进口家具，说：“哎呀，除了男主没变什么都变啦？”
　　这是虞总第二次不请自来，马骏有点惊讶，说：“请进，请座。我本来是不想装的，说不定哪天我又浪迹天涯了，可施工队硬要给我装。申明一下，我可是给了钱的呵，每平方五百块。”
　　虞家美往沙发上一坐：“这么便宜？让他们也给我装一套呗？”
　　这两个人都笑了，今非昔比，现在只要他们一开口就有人会白送给他们，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不行，他们已经是这家企业的股东。
　　知道这个家没有女人，虞家美就把两间房都参观了一遍，说：“书房不错，你还有时间写诗吗？”
　　马骏说：“我写诗用得都是零碎时间，整块的时间在读博士。”
　　虞家美说：“文凭我都提前给你发了还读啥？”又参观了他的卧室，说：“还不算拉塌，柜子里没藏个什么娇吧？”
　　马骏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切好摆上茶几，说：“我倒是这么想来的。”
　　虞家美坐下来吃西瓜，问：“你那个何琪怎么样了？”
　　马骏说：“前一阵子她把他前夫弄过来了，还让我把他留下来，我就给泼了一通冷水。后来她又说要嫁给泰国的一个议长，结果他前男友又来了。哎，你那个刘海……海哥哥呢？”他差点把“刘海生”三个字说出来，这可有点大不敬，就紧张地看着他曾经的下级，现在的上级。
　　虞家美已经是“奔四”的女人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就像《一千零一夜》里那个被渔夫打上来的被封在铜瓶里的魔鬼，也不知道他想被解救还是想关在里面一辈子——这个年龄的女人也一样，有时候想立刻嫁人，有时候又想没有男人也挺好。因为她们对爱情已经没了憧憬，在性上也可能冷淡了，剩下的就是和男人谈商务条件了；这又像海南的房子，你不买我还涨，反正已经烂尾。虞家美脸一红，笑了，说：“外界早就有这个传闻了，你想呵，一个连点绯闻都没有的女人有多惨？”又转移话题问：“你看方珍珍怎么样？”
　　马骏的脸也红了，因为他们背着她已经约会过两次了，就掩藏着内心的激动说：“你说得是我那位校友的女儿吧？”
　　虞家美瞅了他一眼，心里说：“这事儿你记得很清呵？”说：“方珍珍一入学就是我们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人漂亮学习又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她。她本科一毕业就考上了硕士，硕士一毕业就分到了国家‘计委’。她本当一路领先，却婚姻不顺——嫁给了我们班班长，因为那人出轨就离了婚；又愤然辞职——她认为市场经济才是中国的出路，国家‘计委’有点多余。于是就一路坎坷，最后落入了直销界。”
　　马骏听出虞家美对她的闺蜜明夸实贬，女人呵，都随身带着个醋瓶子。可量他却对方珍珍的佩服油然而生，竟敢说国家“计委”多余，有个性！又不敢表示，说：“我看她并没感觉做直销低人一等。”
　　虞家美叹口气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们总在改变自己，她总在改变标准，你们处一段就知道了。”
　　这时候马骏的眼前出现了一位阿尔卑斯山上的牧鹅少年，她吹着口哨指挥着她的军队——那些骄傲的鹅们，她俨然是个女王，活得也太率性了！却问：“那你个人的事情怎么样？。”
　　虞家美的脸上划过一道阴影，说：“你见过我父母就知道了，我相信你能一秒入戏，现在就跟我下楼。”
　　
　　方珍珍有句名言：“你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往往就最愿意临到你。”马骏最不愿意当替身却又当了一回替身——跟着虞家美下楼去看了她的父母，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段经历。
　　“室友们，现在让我庄严地向你们宣布，我就要和吉林市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宋丽订婚了！”马骏对同寝室的另外五个男生说，其中就有已经和美女何琪私订终身的赖文同。
　　“不讲信用！”
　　“经不住诱惑”
　　“你不是想流浪一辈子吗？”
　　“都是赖文同给带坏的！”马骏迎来了一片祝贺声。
　　“室友们，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我没通过女方父母的审查，又回到了你们中间！”马骏对同寝室的另外五个同学说，其中就有那个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的赖文同，他刚被他的“未婚妻”抛弃。
　　“这啥事儿呵？”
　　“喜糖我们还没吃呢？”
　　“你就不能结了再离吗？”
　　“赖文同这回又有伴了！”马骏又迎来了一片安慰声。
　　
　　“你是哪儿人呵？”虞家美的父母用当年宋丽父母的表情和口气对马骏说，从模样上看他们是退休的老干部。
　　马骏说：“我原籍河南，在东北长春长大。”
　　“啥学历呵？”他们又像是搞政审的，连口水都不请犯人喝，就差没用探照灯照他。
　　虞家美说：“妈，爸，我不是说过了吗？马骏是建筑学博士。”
　　“你们俩在同一个单位？是上级还是平级？”他们又问。
　　马骏陪笑道：“我是下级，家美是上级，她官比我大，挣钱也比我多。”
　　虞家美的父母对视了一下，有点无奈，问：“你今年多大了？有过婚史吗？”
　　马骏瞅了虞家美一眼，说：“我今天四十四了，是个不婚主义者。”
　　虞家的两代人同时叫了起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不就是耍流氓吗？”虞家美的父母很吃惊：“你不想结婚来干啥？”虞家美也有点意外：“你咋这么会说话呢？”
　　马骏巴不得惹恼他们，因为他实在讨厌这样的家长，也想着他未来的丈母娘——方珍珍的母亲，他的校友，决不会像他们这样势力眼，就挑明了说：“大叔，大婶，你们的女儿很优秀，我知道她经历过一次深刻的恋爱，现在又有了一个不能跟她结婚的男朋友。”
　　虞家美被他给气乐了：“马骏，你胡说啥呢？”
　　虞家美的母亲剜了女儿一眼，说：“你呀，你让他说。”
　　马骏诚恳道：“大叔，大婶，我始终认为，爱情、婚姻、家庭、财产是四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有爱情不一定有美满的婚姻，有婚姻不一定有甜蜜的爱情。”
　　虞家美的母亲说：“你这是啥话？”
　　虞家美的父亲说：“他说得对。”
　　“谢谢大叔。”马骏说：“有婚姻不一定结成家庭，有家庭不一定登记婚姻。”
　　“这不乱套了？”虞家美的母亲说：“家美，送客。”
　　虞家美的父亲说：“别走呵，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虞家美打圆场道：“他是一个流浪诗人，就想恋爱而不组成家庭，或有家庭夫妻俩不常在一块。”
　　虞家美的父亲说：“理解，但不适合我们家美。”
　　马骏说：“有家庭可能财产上是AA制。”
　　虞家美的母亲说：“这我同意，没人有我们家美挣得多。”
　　马骏笑了，问：“大叔，大婶，您知道你们这么优秀的女儿为什么离了婚、又找了个有家室的男朋友吗？”
　　虞家美大叫：“马骏，你在哪儿听来的？越说越不像话了！”
　　虞家美的父亲拉着马骏的手说：“这小伙子，我喜欢。”
　　
　　宋丽的父亲拉着马骏的手说：“这小伙子，我喜欢。”
　　马骏说：“我和宋丽相处的前提条件是，你们做父母的不能总以自己的喜好作为女儿的择偶标准。”
　　宋丽哭泣道：“马骏，我来慢慢做我妈的工作，好吗？”
　　马骏说：“我为刚才的不礼貌道歉。”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虞家美的父亲对他老伴说：“我们俩对女儿婚事的干预实在是太多了。”
　　虞家美的母亲哭道：“现在我也不挑男方的出身、岁数、文凭、职称、工作和财产了，可是和有妇之夫，我坚决不同意。”
　　虞家美的父亲说：“你这不还是在干预女儿婚事吗？”
　　虞家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说：“妈，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好吗？马骏，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