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土法上马手工弯管

　　困难好像是拦路虎，克服一处又出现一处，层出不穷。高空中施工的困难解决了，但在地面施工中又碰到了难题。
　　那天我把自己小组的工作交待给两个组员，让他们自己做。自己到各组去看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问题，进展怎如何。
　　我来到一号车间新来的汪师傅那个组里去看看，他们在那里安装一号车间变配电室。我们厂全厂有一个高压配电室，四个低压变电所。变配电室是车间的重要设施，是各个车间的心脏，是车间的动力之源，所以我十分关心。这个重要的任务当时交给了新调来的汪师傅，这个姓汪的师傅讲得是很漂亮，他说什么设备都安装过，什么电工活都能干。但实际工作能力到底怎么样呢？我不摸底。当时我问他变配电所安装过嘛，他说安装得多了。我听他说话有点吹，实际情况究竟怎么样，我有点信不过，想去看看。
　　当我来到一号变后面变配电所的房子里，却没见什么人在工作，仔细一看才见汪师傅的搭档小黄一个人坐在那里。问他汪师傅那里去了？小黄说，不知道。他说有事出去一下，等一会会来的。我在那里上下左右看了一下，空空的变压器室，依旧什么也没有安装过，只在地上放着几根扁铁在那里，好像打算做接地线的。和上次来看时一样，并没有什么进展。
　　我问小黄：“怎么你们还没有动起来？一点也没有变化呀？”小黄说：“汪师傅说，没有材料，没有工具，没法工作。”我说：“没有材料也可以先做些备工备料的工作呀，你们做了些什么准备工作了没有？”他说：“不知道，汪师傅没有给他说起过。”我正要发火：“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还说是安装队出来的，还不如一个普通电工！”正在这时候，汪士元回来了。他见我正在和小黄说着什么，知道可能我已经问一些什么了，他于是就主动的向我说开了。
　　“张班长，你来了，本来我正想去找你的，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安装工作很难开展。”
　　我说：“我不是说让你先做些备工备料工作嘛，现在变压器还没有到，先做些备工备料。”
　　这时汪士元望着我说：“备工备料也得要有点工具材料，这里什么都没有，叫我怎么备呢？”
　　“汪师傅，你仔细想一想总有点准备工作可做的。”
　　“能做什么呢？要做接线排，铝排没有到，要想弯制电源出线管，这里没有弯管机，连大一点的管子钳都没有，什么活儿都无法进行！现在要弯这么粗的三寸管和四寸管，没有火焰弯管机，动也不用动！我去仓库看过了，三寸四寸黑铁管倒是有，可是没有火焰弯管机，要把碗口粗的黑铁管弯成九十度弯头，神仙阿爸也没有办法！还有其他准备工作也一样，都没有材料和工具。”
　　我说：“你怎么没有给我讲呀，有什么问题你给讲，我再向上面汇报嘛。”
　　汪士元说：“我给你也没有用呀，我说我现在要弯管机。你有吗？”我不响了。这确是个大问题，我说我回去后考虑一下。
　　我一面走一面想：这个汪士元，看来有点老油条，我不去看，他俩就这样的混日子，有问题也不来反映。但要弯管子没有弯管机也确实是个大难题，我们得要想想办法了，要不变压器到了，要安装就来不及了。
　　一号车间变压器的低压侧出去到车间引出线，都要用三英寸和四英寸的粗大的铁管保护的，而这碗口粗的铁管，从高高的变压器上引下来延到地面上伸到车间里去的一头，还要弯成九十度的直角才能伸进去。弯这样粗大的管子，专业安装队他们都有弯管机，就是本厂将来做产品时也有弯管机，管子铜工车间以后就有这样的火焰弯管机。但是现在还没有安装好，连弯管机设备都还没有来呢。没有弯管机怎么加工呢？
　　我想到了船电工培训的东海渔轮厂，他们肯定有弯管机，我想能够外加工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了。可是自己请去培训过的一个工人带我到这个厂的管子车间一问，他们告诉我，他们火焰管机弯的也只能弯两寸以下的管子，两寸半以上大管子也不能弯。他们一般管子的弯头都是用弯管接头连接的。
　　但是按照电工操作规程规定，穿电线的管子是不能用管接头的，因为用管接头连接里面就有高低的管环，这样电线从管子里拉过去就会破坏电线绝缘层。于是外加工的想法也断绝了，只能自己想别的办法来解决了。
　　我想到自己小组，在高空作业中，不是没有行车没有吊车也想方设法用空中平台和高空滑车解决了问题嘛。现在没有弯管机，能不能也想些土办法来解决呢？用手工来弯。手工弯管我在厦门老厂看见安装队电工弯过，不过是一些小管子。管子里把沙灌满，把两头塞住，不让沙漏出来，然后把要弯的管子中心尺寸量好，六公分以下的管子，用一根弯管套，就是用一个比长管子大一号的大约五公分长的一个管节头，上面焊一根长长的小管子作为把柄，套进要弯的管子，在中心线朝前五公分，一只脚踩着管子，两手抓牢套管的把柄，从下向上猛使劲一扳就把管子扳弯过来了；然后根据需要的角度，再一下一下慢慢扳正就行。可是现在我们要弯的是大管子，是三英寸四英寸直径的大口征黑铁管！要弯好这样粗的大管子，得要有两个条件，第一得要把管子加热，第二，得要有把管子扳弯的工具。可是现在既没有可使管子加热的工具，又没有把这么粗大的管子弯成九十度的工具。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呀！
　　这难题怎么解决的好？我想来想去一时里还真想不出来。
　　有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我也准备下班了，我到各工地和车间去转一转，看看各车间的预埋安装情况。当我路过一号车间旁边的山脚下时，但见火红的火焰在山脚边呼呼地闪动，一会又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好像有人在那里打铁。这原是我的老本行，虽然我现在学会了电工技术，但我对自己过去当过铁匠并不觉得身份低微，看见有人打铁，我总会站下来很感兴趣地走过去看看。
　　我走近一看，却原来是开山打石的石匠师傅们在那里打凿子。那呼呼闪动的火苗原来就是他们在那里烧炉子煨凿子。因为凿子凿石头凿钝了就要把它再打尖，要打尖就要在燃烧的煤层里煨红煨软。石匠们一时没有专用的炉子，他们就找两块石头做个土炉子，放点煤在煨凿子，煨红了，石匠们就把凿子用火钳挟出来，在一块较平的石头上钳着把它打尖。石匠师傅因陋就简地在露天临时用石头做炉子加工凿子的办法启发了我。我当年参军前在铁匠铺跟师傅学打铁时，就是用小炉子煨打锄头铁耙的。当七八月份，师傅的铁店生产清淡时，师傅就租一只农船，搬上简单的小炉子、手拉风箱、火钳、榔头和铲刀等工具，再弄上一些煤和另碎钢铁，就摇着船，流动到各乡各村的河埠边，扛上小炉子和其他工具，开火打铁替农民们修理农具和斧头菜刀。当时我就替师傅做下手，师傅把铁块在小炉子里煨红了钳出来，他用小榔头前引，我就跟着师傅的小榔头使劲用大锤锤打。很快就能把一块铁坯打成锄头。而现在看到的石匠师傅更简单，他们就在山脚下的石头上烧起煤打起凿子来。
　　我想，何不利用自己的老本行，学学石匠师傅，弄一些煤，临时做个土炉子煨管子来弯呢？刚刚看到的石匠师傅用的那块大石头做炉底，两旁用两块小石头遮挡，他们煨凿子，我们把管子放上去，再用一只鼓风机往那里吹风，把煤加得多一点，时间烧得长一点，不也能把黑铁管煨红煨软嘛？看来想把黑铁管煨红煨软并不太难呢。我当年跟师傅学打铁时，有时也帮助师傅拉风箱看炉子煨锄头铁耙。煨铁看火势我是内行的。要加热管子就用石匠师傅这个办法！
　　但是要把煨红的管子将它弯成九十度弯头就难了，我们现在没有现成弯管机。但又一想，如果想法子把管子煨红煨软后，找一块大铁钣来叫电焊工焊上几个小管子轴头作为弯管子的卡子，把煨热的大管子放到这块焊着卡子的大铁钣上，然后叫五六个电工大家来使劲把管子向卡子那边推过去，两边的人一边推一边拉，向同一个方向使劲，不就可以把煨红的管子弯过来了嘛？
　　我想好了，就去找汪士元商量。汪士元听了摇摇头说：“这么大的管子用土炉子来煨，用人力来推怎么成？我们安装队，一寸管子两寸管子都是拿到厂里去弯的。我看还是拿到人家厂里去弯吧！你也替国家太节省了！不要怕多花厂里的钱，这么大的工厂，自己安装变电所，多花点钱算什么！叫安装队来安装，不知要花多少钱呢！要弯这么大的管子我们自己是没有办法的。用这样土办法来弯管我听都没有听说过！你这样做出力不讨好，何苦呢！”
　　我说：“不是怕花钱，该花的地方也得花，但外加工我已经到渔轮厂去看过了，他们只能弯制一些小管子，三寸以上大管子他们也没法弯。城里其他厂更没有弯管机了。”
　　汪士元摇摇头说：“没有弯管机我是没有办法弯！”
　　我说：“我以前学过打铁，我知道煨铁看火势。我们想法子做个临时土炉子，再找个鼓风机，把管子来煨红；然后再用五六个人使劲往一个方向推，管子煨红了软了就容易弯过来的。到时候咱们两组合起来试试看吧？”
　　汪士元摇摇头说：“这也太麻烦太辛苦了！做电工还要学打铁烧炉子？要这样，班长，只有你亲自来指挥了，这种活儿我可吃不消！”
　　我心里说，他这是在将我的军，我还叫你难倒了？于是就说：“好吧，我指挥就我指挥，咱们明天就干。”
　　汪士元说：“就是能弯，我看那样弯来出来的管子肯定不会好看，弄不好还会弯瘪。”
　　我说：“土法弯来肯定没有正规弯管机弯来的好，但我们现在没有火焰弯机有什么办法呢，管子弯得不标准差点就差点吧，只要能穿过电线就行了。”
　　汪士元说：“张班长，这就看你的啦！我们两个人跟着你做苦力就是了。”
　　我知道安装队出来的工人，有好的一面，他们正规安装过，做出来活儿可能比较标准；但他们现成的工具使用惯了就有依赖思想，不相信土办法。我想这活儿也只好自己来了。
　　第二天我先到机修车间里去，找来一块十毫米厚一平方米大的大铁板，按照弯管的尺寸，又请电焊工在管子转弯处焊上两个六分管小轴头，错开焊成一个内圆型，把这块大钢钣用板车拉到一号车间工地上，放到用石头筑起来的土炉子旁。
　　然后从仓库领来几条三寸、四寸大管子，根据从变压器房量来的尺寸，多余的用钢锯锯掉。
　　为不使弯管子时把管子弯瘪，我就叫组员们从工地用手推车推来一车细沙。把要弯的管子一头先塞好塞头，用榔头敲紧，然后放直了竖起来，一个人站在一条石墩上，用一只铅碗把细沙一碗一碗地灌进管子里去，边灌边敲，把管子里的沙子敲结实待灌满沙子再塞上木塞头。
　　然后在这根铁管上在要弯过来的地方做上记号。就把管子抬到石头做的炉子上去，再加上煤，煤是从火房里拿来的。开起鼓风机呼呼地吹，煤就燃烧起来，一会管子就慢慢红起了。这时我就叫汪士元等五六个电工们，戴上厚厚的帆布手套，把那条煨红的大铁管两头扛起来，扛到前后两个错开的内圆型桩头的铁钣上，我自己握着火热管子的最前头，嘴里喊着“一、二、三！一、二、三”，大家使劲地哎呀哎呀地推。虽然汪元等到牢骚满腹，但他看大家都在用力，他也只得和大家一起推。在大伙的努力推动下，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把那根粗大的管子一下一下地推弯过来。一会管子冷了，推不动了，见还只推了几十度，我和大家再把它扛到炉子上去煨。这样的一火又一火，经过三次煨烧和推弯，大家推得大汗淋漓，终于推到了九十度。虽然推出来的弯头不怎么规则，弯头里侧还有几个褶皱，还弯得有点扁，不是很美观，但基本上弯成了需要的角度。
　　我抱歉地对汪士元说，没有弯管机用手工弯制只能弯成这样了。到此汪士元不得不佩服我的土办法，点点头说：“电线是可以通过了，将就点用是可以用了。”我觉得能获得安装队出来的汪师傅首肯不容易，感到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