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激奋的心弦奏出交响乐

　　一
　　两天的紧张考试结束了，葛研的姥姥姥爷最担心的是外甥的成绩如何。姜山昨天特意去了一趟葛研家，回来对老伴儿满有信心地说，经他观察葛研的脸色很好，断定成绩一定不错。所谓不错只是判断，提心吊胆的不安是必然的。
　　俩人边吃饭边聊天。姜山虽有先见之明，但仍是绕不过这道弯儿。他迟缓地说：“唉，人老了，应该是不操闲心的时候，过散淡的日子；可咱们做不到，总是想了这家想那家。”
　　丁山花虽然担忧在心里，但嘴上总愿意让老伴儿踏实点：“别想了，葛研错不了。明天再想，今儿想完了明天没得想。”
　　姜山笑了，他明白老伴儿在给他解压。
　　
　　二
　　时光一晃，到了分数出来的日子。葛研从列榜查分处拥挤的人群中退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抄写分数纸，冲着近前的妈妈愣怔地喊了一声：“妈！”
　　姜红梅跨步上前，葛研把那张纸拍在妈妈手上，激动地说：“妈，你自己看！”
　　瞬间，姜红梅睁大眼睛把纸张贴近细看，看着看着，心底迅速泛起的激动、兴奋催生出的泪水涌上眼眶，那是极度兴奋所结的泪滴。热辣辣的母爱激情难抑，她握着女人特有的空心板拳头在儿子胸前连着捶打。
　　葛研憨憨地笑着，因妈妈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而陶醉其中，说：“妈，别打了，你也挺有劲儿的。”
　　姜红梅举着空心拳头定定不动，说：“你是个经得助捶打的男人了！”
　　就在母子俩最为激动的时刻，葛优德的红旗轿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大门外。
　　他推开车门下来，一眼望去，肾上腺功能在作用，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亲人。但见母子俩正转过身向这边走来。
　　葛优德迈开大步迎着她们走去，这短短的一段与亲人面对的距离似乎用去了漫长的时光才缓缓走来。
　　姜红梅和葛研因葛优德的突然出现惊喜过度而呆愣在对面，宁静的喜悦像流水一样，自心的泉眼汩汩流出。
　　葛优德既激动又胆怯地问出一句话：“怎么样，考得如何？”
　　葛研失声回答：“爸——最好的！”
　　父子俩同时向前半步拥抱在一起。
　　葛优德拍着儿子的背十分动情地说：“好儿子，好儿子，真是个好儿子！爸爸没有一天不想你。”
　　“爸，我也想你！”
　　葛优德转过身，那久违的目光看着姜红梅，由衷地发出谢意：“红梅，你辛苦了。这不折不扣全是你的功劳。谢谢啊！”
　　姜红梅看似平静了许多，说：“你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原来没打算今天回来，说好是明天么。在北京办事提前结束了，我一口气就赶回来了。这有意给你们娘儿俩个惊喜不是很好吗？”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问咱们对门儿了。”
　　“你会开车了？”
　　“是啊，这不开回来了？”
　　“你们老总的车？”
　　“不，咱们的。是外国洋老板奖励的。”
　　葛研惊喜异常地说：“呀，爸你有车了啊！真了不得。”
　　那时候北方有的城市几乎还没有私家车，这母子俩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葛研又一次激动地说：“真了不得呀！”
　　葛优德笑着说：“爸爸这没什么，还是你了不得。”
　　三人说着话到了门外，葛研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仰着脑袋又是一声感叹：“爸，你太伟大了！”
　　“这哪儿是伟大呢。告我，究竟考了多少分？”
　　“回家好好算算，准确了才能回答你。”
　　葛优德神气十足地说：“走，咱们回家！”
　　姜红梅坐到车上，缓转着脑袋看，她太激动了：“优德，我坐上你的车了，葛研考试考好了，这日子真像是做梦。”话音没落，竟哽咽了一下，止不住激动的泪水流下来。
　　葛优德外出两年多快三年了，轰轰烈烈的事业，忙忙碌碌的事物也没能令他丝毫忽略过对家的思念。走的时候是带着一颗孤寂的心恋恋不舍与亲人告别，回来时开着私家车与亲人相会，姜红梅流出的两行热泪浸润了他渴盼团聚的心田，浓浓的亲情使这一家人的相爱再次升华。
　　葛优德看了一眼姜红梅，微闭着眼睛对儿子说：“葛研，你妈哭了，这会儿你妈流的泪是甜的。”
　　葛研美滋滋地说：“我有好妈，好爸！”
　　
　　三
　　姚文国这几天，无端经受着莫名的高档次烦恼。今天是星期天，他们两口子都到仅留下来的一块自留地来摘豆角。
　　姚文国现在越来越腻歪干农活儿了，虽然仅剩了一点活儿，但一点也不想干。他停下手捶捶背，对姜红莲说：“这块地明年说啥也得租出去，我要上学，肯定顾不上了。赶紧拿上文凭领取行医执照，轰轰烈烈正式到乡里去发展。”
　　姜红莲说：“这才走上正路了。”
　　姚文国仰起脑袋看着蓝天，无限放纵思绪向往着未来，说：“是该变一变的时候了。现在的天还不太蓝，得再蓝一些。葛优德和郭冬宝变得比我早，他俩的天都比我的蓝。”
　　姜红莲虽然心里可笑，但只是笑微微地说：“人家们选对路子了，你是在家里不挪窝儿瞎折腾。”
　　姚文国板起脸说：“以后在我面前说话，要顾及我的自尊，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容易受伤害。”
　　“行，以后一定注意。尽量说好听话抬你。”
　　“对，这才像老婆。常言说选对池塘才能钓大鱼呀。郭冬宝一开始盲人骑瞎马，闭上眼选择狗，兴冲冲大步跑着往前走，结果撞了个灰头土脸，差点儿让树吊起来，你说悬不悬？”
　　“嗯，够悬的。”
　　“这次选择出租车走对路了。你看人家那车，虽然人像是用电焊焊在车上了，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可人家脚底下一踩，挣钱哗哗得呀！听说一天能挣二百多，太厉害了！比我看病来钱快得多。唉——我用了一辈子心思钻研医术，还不如个开车的。就我这，面对村里这几个抠抠索索的人，小病不看大病硬挺，快死的时候都到城里医院缴费去了，咋能挣了大钱呢？”
　　“没错，钻在村里看病就这样。”
　　“所以说，我一定要在乡里办起卫生院！”
　　“这多年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雄心真大呀。”
　　“当然。时代变了，我必须得跟着变，这也变得晚得没底子了。”
　　“是的。啥事都得正儿八经来，踏踏实实去做，什么穿中式褂子，打太极拳，假装认得老中医，根本变不来钱。”
　　“对，小打小闹小折腾，根本不顶用。自从国家开放后有了富民政策，你妈这三个女婿在致富的起跑线上是一起跑起来的，要说还属我跑得早，唉——跑着跑着现在我掉到最后了，这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掉到最后也算，我总感觉葛优德好几轮儿赶上来超过了我。”
　　“肯定超过去了。”
　　“真是的。搞不好郭冬宝的钱也比咱家多了。”
　　“完全是那样的，人家借葛优德的钱早就还清了。哎，文国，你咋总改不了这个和人比的毛病呢？”
　　处于这样的心境，姚文国越发显出郁闷中的不宁，说：“唉——没办法。这俩连襟过得越好我的心情越压抑，不知道是他们把我压下来的还是我自己把自己压下来的。”
　　“肯定是你自己。”
　　“好。等我上出学来，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休养休养神经，闭起眼睛一动不动坐他四五十天，训练一下对尘世的无聊和忍耐力，再进一步提高医术，做个目中无人眼空四海的真正名医。”
　　“人家医生眯着眼那是在分析病情，怎么是眼空四海目中无人呢。”
　　姜红莲不想听他说这些了，走到地头坐下休息。姚文国也跟着坐下。他弥望着远方苍茫天际突然大放哀声：“天哪——可惜呀可惜！”
　　“神经病。可惜什么？”
　　“可惜我满腹才华，这也干那也干，把我一身的能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挥霍掉了！”
　　“这倒是真的。”
　　“要知道，你妈这三个女婿中属我脑子好呀，这谁都得承认。”
　　“嗯，也许是。”
　　“什么也许是，就是。唉——我要不好好干一场，浑身亮不起来。就现在这个土样儿，脑子越好越扯淡，脑子越好越丢人，还不如傻点儿。就现在这样儿，反倒显得我在糊涂方面比他们俩谁都聪明。”
　　“你又想到邪处去了。”
　　“不邪。这是一个正常人的自尊心、自信心受到了压抑，受到了伤害后的自然反应。当然是我自己伤害了自己。”
　　“你太要强了。”
　　“是的。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通过上成人大学，我要全面系统地掌握一下中国的医学知识以及世界医学知识。”
　　姜红莲哑语了。她对姚文国的贪婪心态应该是已经适应了，但往往在思想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要被催化到无奈的程度。这会儿又被催化了：“哎呀——我感觉浑身软瘫得不行。上学是个好事，你学就学吧，好好学没错，怎么还要全面系统得掌握。我虽然不懂医也知道，任何一个行业，有那么容易全面系统掌握的吗？”
　　姚文国一仰歪脖儿又看着天，自有他的理由在其中，执意独断地说：“关键是我已经掌握了不少东西，凭我的感觉，再补充一些足够了，难道说还有多少学问？我单说中医方面啊。”
　　姜红莲深知再说无益，于是点头说：“不说这些了。好好学吧，这是正道。”突然间姜红莲脑子里闪出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哎呀，高考分数今天出来了，不知葛研考得怎么样，我真担心。”
　　姚文国底气十足地哼了一声：“哼，那事我早断定了，葛研一点问题不会有的，人家那是真正的好学生，不像咱家贵叶儿，那是摇摇晃晃蒙父母蒙出来的好学生。”
　　“葛研这事我还是担心，事情没有见底呀。”
　　“放心吧。要是好学生考不上好大学，难道能让差等生——瞎雀儿撞在谷垛上，瞎猫碰上死老鼠，咱家姚贵叶撞到北大去？放心吧，葛研的事不用担心。”
　　“当然要担心，他是我外甥。但愿他能考到最好，那是他们两口子盼望的大事呀。”
　　“是啊，谁家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唉，咱家贵叶儿那会儿考试，唉，平时你再怎么苦口婆心跟她说，她总是打哈哈，‘还可以’。不提了，猪窝里飞不出凤凰来，花盆里栽不了万年松。圪遛村就是圪遛村。”
　　“甭管如何，咱家也上大学了呀。”
　　“嗯，花了那么多钱，那不叫大学生，那叫钱学生。说句心里话，葛研考好了也是咱们的好事。那孩子聪明伶俐，家里出个人才将来相互拉一把，显得谁也有能耐。”
　　“文国，我坐不住了。咱贵叶儿今天要回来，她说先到她姥姥家，葛研究竟考了多少分儿我也不知道；不行，咱们现在进城去。”
　　“走，回家给姚引姜和换上新衣裳。”
　　二人立刻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