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吗？”梁伟麒惊讶地问着，接着说，“但我现在也不太明白，这个，他们悄悄地来，就如当年的日本鬼子进村一样，还没摸清他的来意，留下了一大堆问号就走了？而你还给我卖关子。”
　　“你少来。就对你卖点关子也不行啊？还什么‘日本鬼子进村一样，还没摸清他的来意，留下了一大堆问号就走了’？凭我这做老哥的第六感官，省厅领导来有他们的目的的。哎，会不会把你调到省厅去？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吧？说不定你这狗屎运气来了，还一步登天哩。”张逸民说完看着梁伟麒仰头哈哈大笑。
　　“你说我一步登天？我还没登哩，可别把你这小子先笑死了。你这只金龟的命我可赔不起啊。”梁伟麒刺激了一下张逸民。
　　“我可不是要你和我分世界啊？我的本意可是希望你能到省厅这个大机关去，到时我不也能沾点光。我可没你想的那样龌龊。”张逸民脸上有点不悦地说道。
　　“好了，咱不斗嘴了，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吕书记不和我谈是为什么？而白主任、孙处长和那个谌领导在和我谈时，就好像和我拉家常。我现在想想，这个大机关的领导就是有谋有略。你一点都看不出他和你聊了半天，是出于什么目的。正像阿庆嫂唱的那样，胡长魁滴水不漏。”梁伟麒偃旗息鼓地岔开话说。
　　“说真的，你的名字起到位了，你还真‘为奇’了。老弟，你真是遇上好事了。否则，这个吕书记为何不谈正事？把省厅领导介绍给你就走开，让你和他们聊家常呢？这里面也必有玄机。你呀，耐心等待，静观其变吧。”张逸民胸有成竹地回道。
　　“那只好听你老哥的喽。”梁伟麒说着，眉宇间透着诚恳，然后有点沮丧地走出了张逸民的办公室。
　　他谌主任说不来的那种感觉又在心底里泛起。他想，如真要忽悠你，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吗？我是在凭心而论，从来不会说谎的。如我是那个爱在女人面前卖弄的人，我临离开部队时，师长的女儿我都没要，还能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天下午，吕书记又找梁伟麒谈话。谈话的内容简明扼要，但关于梁伟麒的去向一点儿也没有透露出来。吕书记说：“小梁啊，没想到你还真行啊，在省厅领导们面前回答问题，阐述自己的观点依然胸有成竹、不卑不亢、表里如一，是个人才啊！”
　　“吕书记，您真是过奖了。”梁伟麒顿了顿接着说，“您既然知道我是表里如一的，那在回答和阐述自己的观点时，就不会吞吞吐吐了。再说，我对当下这个社会有了更深的认识，我对当不当官也不像有的人那样，趋炎附势，所以，我没有一点后果之忧。”虽然梁伟麒也特别想知道省厅领导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但话到了嘴边儿上，就是没让它跳出自己这张口。梁伟麒不想让吕书记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没有后果之忧？”吕书记不觉眉头一皱，认真地说，“你是对当下社会有了更深地认识了，就没后果之忧了？还是别的？”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总之，对于我来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然，我会对得起我所拿的薪水的。”梁伟麒很平静地看着吕书记说。
　　“你个小梁，说话还很有点艺术的。不会是这次参加培训学的吧？”吕书记脸上挂着微笑说。
　　“不是。我是从部队到地方来之后就看到了。我现在真有点后悔离开部队！”梁伟麒露出后悔的表情说。
　　“哈，没想到，我们小梁也有后悔的时候啊？”吕书记哈哈一笑。
　　梁伟麒真要回答，见邵剑冢副局长推门进来，便站起来对吕书记和邵副局长说：“那你们聊吧。”说完便走出吕书记的办公室。梁伟麒的心态还是很好的，不管省厅也好，市局也罢，有则有，无则无，最终人生一切皆无。
　　之后上下班时，梁伟麒和局领导们还有同事们相遇，就打声招呼，什么“上班了”“下班了”“在忙啊”之类的话。有的人看到梁伟麒就竖起大姆指，或者做个给力的动作，再或者握个手啊、拍个肩膀啊什么的。
　　就这样，梁伟麒平时觉得日子过得如箭似的快，而今却是度日如年。上班时有时还要看看同事们的面部表情，行为举止，还要看看市局领导们对自己的一颦一笑。几天下来，梁伟麒感到累了。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累，梁伟麒一上班就坐在电脑前搞他的创作，好打发时间。
　　梁伟麒被省厅找去谈话后，就再也没消息了。局里要提拔自己副处长的公示，也早已过了时间了，却没有红头文件下来，这还真把梁伟麒搞模糊了。梁伟麒哪里知道呀，就在省厅三位领导走后的第三天，吕书记就接到了省厅白主任的电话，让他们局里暂时不要任用梁伟麒。但最后白主任强调，要吕书记绝对保密。
　　真没想到，这个没有官瘾的梁伟麒也被折磨成这样，难怪人人要想当官。现在当官有几个具备德才兼备的呢？我看很少。实际上，要提拔，首先就要看看被提拔的人，是否有一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有则提，没有则不提，何苦要搞得那么复杂呢？越复杂就越会提那些心里装不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这就是辩证关系。
　　梁伟麒没想到，自己本无官瘾，被这样一折腾反倒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希望。但这种希望是隐藏着的。省厅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市局的吕书记也是做不到主的。
　　省厅领导来市局已过去十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梁伟麒也就不再去想它了。梁伟麒坐在办公室里静心写着小说，倒也没觉得时间过得快慢。这天上午一上班，吕书记又打电话来，请梁伟麒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梁伟麒想，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来了？放下电话就来到了吕书记办公室门前，敲响门，听到吕书记在里面轻声说着进来，梁伟麒便推门而入。
　　吕书记很客气地请他坐，并准备去泡茶，梁伟麒说不用了，吕书记就坐下说：“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这次参加培训的情况。”
　　梁伟麒便把这次参加培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吕书记。吕书记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地在本子上记下点什么。等梁伟麒汇报完了，吕书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嗯，不错。小梁，今后，你不管到哪里工作，都要把所学到的，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好好干吧！李白《将进酒》中写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吕书记说完微微一笑。
　　“谢谢书记的教诲！”梁伟麒听出了吕书记的话中之意了，道着谢走出门去。梁伟麒想，这难道说我真的是要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梁伟麒可真是没有遗憾，天天到深夜才会上床睡觉。有时，几个好同事或者好战友，请梁伟麒吃饭，梁伟麒也随叫随到，从不忸怩，不像某些人。他心里想，反正，我梁伟麒已经公示为副处长了，吃不吃饭都是一回事，再说，我也是要还清的。
　　
　　正在梁伟麒等待的时候，没想到的事就发生了。周五上午，局里召开市纪委巡视组驻扎黄海市局动员会，出席会议的有各基层单位领导班子和局机关全体人员。参会人员陆续进入会场，当局机关安监处副处长吴晗步入会场时尤为引入瞩目，他头戴一顶红色旅游帽，眼戴蛤蟆镜，颇为悠闲地进入众人视野。
　　大家见状纷纷问他：“吴公子，怎么了？”
　　“吴作家，耍酷啊？”
　　“肯定又有大作发表了吧？”
　　“好一个吴大作家！”
　　吴晗含蓄地笑着答道：“什么公子、大作的，有什么酷好耍的呀？这不是害上了红眼病吗。”有人开玩笑要去摘下他的蛤蟆镜，吴晗说，“你只要不怕被传染就摘下。”那人就将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
　　提到这个吴晗，梁伟麒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也真是很敬佩他的。这位经过战场洗礼的英雄，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从部队正营回来进市局任副处长，至今也还是位副处长，但他眼睛里是进不得沙子的。平时也和自己一样，喜欢写点东西往报刊杂志上发发，也悠哉游哉的。
　　在今天这样的会议上，吴晗展示出了别样的一道风景，倒还真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会场上，能容纳一百五十人的大会议室被填得满满的。巡视组和局领导们在主席台上入座。
　　局党委副书记许鹏主持会议，他说：“尊敬的市委巡视组长、各位领导、同志们，根据市委巡视组的统一部署，今天召开巡视工作动员会。会议有四项议程：一由局党委吕书记围绕巡视工作重点进行动员。二由市委巡视组组长某某同志讲话。三由市纪委副书记某某同志讲话。四由市局主持工作的邵副局长讲话。现在进行第一项议程，请局党委吕书记讲话，大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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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进行第四项议程，请局党委成员、主持工作的副局长邵剑冢同志讲话。”
　　劈里啪啦的掌声在会场上响了起来。
　　梁伟麒看到，放在会场四个角的柜式空调高速运转着，向会场内尽洒仲春的芬芳。梁伟麒看了看已进入讲话程序的邵副局长，发现他眉头紧锁，用双眼巡视着整个会场，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协调。梁伟麒从邵副局长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不协调的原因。原来，是吴晗的帽子和眼镜，在黑压压的会场上分外醒目刺眼。梁伟麒看得出邵副局长心里有点恼火，但又不好发泄。在会议通知上没明确帽子、蛤蟆镜不允许戴。
　　梁伟麒看着邵副局长的眉头还是紧锁，心里也打起鼓来。但想想那是局领导们的事，与自己有何关系呢？也就不再去多事了。
　　邵副局长却有他的想法了：难怪我今早一起床，左眼跳到现在，真有不祥的预兆？不会的，吴晗这人当了十几年兵，曾在“边境自卫反击战”中荣立过一等功。吴晗是位有素养、有品德的人，业余时间喜欢写些文学作品，1995年转业到局里任局安监处副处长。前几年，在重新竞聘时，他还是任副处长，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情绪呀。邵副局长在心里这样过着蒙太奇，自我安慰着，心想吴晗不会在这样的一个大会上来点儿什么吧？不会的，毕竟吴晗也是位老党员了，这一点组织原则还是有的。邵副局长收回大脑中闪过的吴晗，端起茶杯喝了口，抽出一支软中华“啪”地一声点燃了，说：“刚才，我们尊敬的组长，市纪委副书记，还有我们的吕书记都作了重要指示，我在此也不重复了。我借此机会，给自己洗洗脑，也给在座的大家洗洗脑。”
　　邵副局长的这一系列心态好像没能逃过梁伟麒那双敏锐的大眼，他在台下静静地观察着。
　　邵副局长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会场，说：“习近平同志说过，‘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武器，不仅对下级要敢用，对同级特别是对上级也要敢用。不能职务越高就越说不得、碰不得。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武器要多用、常用、用够、用好，使之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觉、一种责任’……”邵副局长很得意地说着。但他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像今天这样的场合，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我不在这些官职比我高、权势比我大的人面前显摆一下，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局长就是局长。”局工程处副处长史明桐碰了碰右手边的局计划处副处长柳亚军，头朝右歪着，抬起左手捂住嘴巴轻声地说。
　　柳亚军连忙将头朝左歪过来，右手捂住嘴巴轻声应道：“是啊，水平就是不一般！”
　　“像这样的领导应该被重用。”两个头压低了凑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