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调到厂里做医生

　　听说雪梅调动的事可以办手续费了，于是我就与直属连的领导请了一天假，说是我要到县城机关去一下，我爱人可以调到厂里来了，把我的爱人的工作关系转转过来。指导员听了都向我祝贺。说：“好，好，张家良，你老婆来了我们看看病也方便一点。你现在也可以住家属宿舍了。”
　　从厂里到县城，乘了两个多钟头的公共汽车，上午九十点钟我就到了县城，问了好几个人，终于问到了驻在一个县政府大楼二楼的卫生局。卫生局的人看我汗流浃背的样子，问我你找谁呀？我告诉卫生局的同志说我是替我爱人来转关系的。我爱人原来在陈村卫生院工作，她叫吴雪梅，现在要调到松林湾造船厂去工作，听我们江副书记说，都已经弄好了，叫我来办办手续的。
　　卫生局的局长听了不高兴地扳着脸对我说：“这事情，你得去找组织部，是组织部答应的。我们不接头。”
　　我听了心“搁登”了一下，看来人家卫生局还不同意呢！这是在推诿呢，雪梅调不成了。本来我想这就回去算了！但是卫生局长既然说去找组织部，那就到组织部去找一下试试看吧。不行再回去也不晚。
　　卫生局和组织部不在一个机关里，有一段路，我问人家又找到了组织部机关。组织机关就在一个老式的木结构房子里。一个干部听了我述说，他说：“有这么一回事，这事是主管文教的书记定的，他给我们讲是讲过了。本来我们是不打算放的，但为了支援你们这个重工业工厂，也为了我们刚调去你们厂里的江副书记的面子。我们经商量只好割爱调给你们厂了。大概卫生局还有点情绪，一时想不通。好，既然他们这么说，我给你写个条子吧，办手续你还得去找他们。”
　　“嗳，谢谢你们了！这样好！这样好！”我的心又一阵惊喜，本来没有希望的事情，现在听组织部同志的口气又有希望了。这时组织部的那位同志马上给我写了一个条子。我接过来看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老李，陈村卫生院陈雪梅调动的事，王书记已同意，请予放行。”嘿，就这么几个字，下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名字，我知道这人大概就是部长的了，要不然怎么这么随便一句话，就可叫卫生局调走人的？于是我拿了这张字条再拿到卫生局去。
　　卫生局长看了这张条子再没有说什么了，对坐一旁的一个年轻干部说：“这是上面督下来的，没有办法，给她办吧！”于是那个年轻人就拉开抽屉里拿出一本薄子来，在一份调动的表格上填上雪梅的名字和调去的地方，盖好印子就交给了我。
　　我十分感慨，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医生，人家县里还这么重视，这可比自己份量重得多了。我调来时开介绍信是劳动局，她是由组织部和卫生局管的，雪梅的身份比我高呀，这十几年书没有给她白读。
　　我拿了这封人事介绍信，也就是调令，到陈村卫生院，把这封信交给卫生院老院长。老院长看了介绍信无可奈何地说：“唉，我知道我们公社卫生院是留不下大学生的，打了好几次报告，好不容易弄来一个大学生，又要调走了。看来公社书记的法道没有你们厂里法道大呀，说调走就调走了。”于是他只得打一个电话给公社书记，说是陈雪梅要走了。
　　“你拖她一段时间再说！”我听电话里书记生气地这样说。院长说：“李书记，既然县里的调令都来了，拖也拖不过去的，要走就让她走吧！以后我们再想法子向上面要一个吧！”
　　“要一个，你以为我们公社向上面要一个大学生那么容易呀！这又要等到那年那月了！”书记还在电话里对院长发牢骚，但后面没有再说什么。于是老院长就对雪梅说：“好了，吴医师，你想走明天就走吧！”
　　卫生院的医生们听说雪梅真的要走了大家都很舍不得她，说她这个大学生没有架子，对护士对一般同事都很尊敬，待人和气，看病认真。雪梅对卫生院的同事们也很留恋，她忘不了，她来卫生院后大家对她的热情帮助和支持。特别是同宿舍的小庄，每次我来她总是把宿舍让给她住，让她们夫妻团聚。
　　还记得在那次生小勇时，她在半夜里突然肚子痛要分娩了，什么也没有准备，是小庄亲自给她接的生，是院长和大家你一件她一件去向当地老乡们借来小衣裳给孩子穿，才让雪梅顺利地生下了她的儿子小勇。老院长对她就像对待自己女儿那样爱护，在工作中事事处处帮助和支持她。还有几个护士，她和她们像姐妹一样。在听说可以调出去了，大家都很羡慕她祝贺她，说吴师，你终于可以离开卫生院了，我们可能是一辈也不会有这样好机会的。现在真要离别时雪梅得哭了，汽车要开了的时候，同事们大家送她到卫生院门口，她流着泪给大家说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们有机会也到厂里来看我。
　　这样雪梅终于也调到工厂里来了。
　　雪梅调到厂里来，厂里对我和雪梅夫妻也是特别照顾，人没有到宿舍就已经给准备好了。这间宿舍是原先那位调走的女医师住过的房间，是家属宿舍第一幢楼的二层楼上，而且是在这幢小楼的中间。它的左右两边已经住着几户从外地引进来的一位七级老师傅和几位刚从上海分配来的大学生夫妇。这说明这幢家属宿舍是比较好的。当时行政科长说，原来住医生的，还让以后调来的医生住，省得别人来来抢这间房间。这间房子是行政科特别留着的。
　　拿到调令以后，我告诉厂行政科，行政科交给了我那套房子的钥匙，我拿到钥匙后去那里看了一下。这个家属宿舍是造在离厂一里路外的一个南山坡上的，早几天我们电工班安装电灯就在那地方，那时后造的几幢新房子。它坐北朝南，前面还有一个小水库，像个小西湖，外面就是宛延而过的滔滔的象山港。这山岙当地农民叫它为大沙湾。站在半山腰的两层楼上，能望见工厂的大门和屏风似的横在工厂前面的小山。东侧则越过象山港能看到遥远的像淡墨画似的巍巍的象山，视野开阔，我感到这地方真如世外桃源一样。住在这里空气新鲜阳光充足，站在楼上向前看，风景秀丽，赏心悦目。
　　房子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每幢房子前面一条露天走廊，通过走廊，能通到家家户户的房间里去。小小的一间屋，分前后两间，前间是卧室，后间较小可做吃饭间之用，里边还可以搁一张单人床。再后面是一个两平方米大的小厨房。水电俱全，全间有二十四米大。麻雀虽小五脏具全，这对于从来都住集体宿舍的我和雪梅来说，感到已经很满意了。就是在厦门老厂，还没有这样好的家属宿舍呢，吴姐她家还住在农民房子里，王能胜夫妇还住在草棚棚里，我心里十分高兴。从此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一个完整的家了。
　　这样，在那几天傍晚，与行政科讲好的，叫那辆买菜的卡车，路过陈村，到卫生院去转一下，我就下去把雪梅已经整好的几只装了被包等物件的纸板箱，连人带纸板箱都搬到车上，带到厂里的家属宿舍来。这样雪梅也终于和我团聚了。
　　但我和雪梅两人，在简单地整理理好东西，天暗了准备弄晚饭时，找一把镬铲找来找去到处找就是找不到。当时感到好奇怪。但在第二天再煮饭时，却发现那只镬铲竟卡在筒状的高镬盖里面。这是不是一个预兆？在幸运中却已埋伏了不利的危机？当时我这样想。
　　二十年后还真应验了，当时厂时领导好心好意把我调进厂里来，对我们夫妻来说是件好事，可是在后来国家在工资改革中，企业和事业单位分开以后，雪梅却吃了大亏！因为做了厂医，她退休后的工资只有她在医院里工作的同学的三分之一。当年他们夫妻俩调到了一个厂里得到了一些实惠，可是以后却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她的同学后来的退休工资拿一万多元一月的时候，她的工资还不到四千元。连人家一般在医里当护士、在幼儿园里当保育员退休后的工资，也比她多了一倍多。感到这大学是白念了。早知这样，倒还不如当年初中毕业时听厂劳资科长的话，到厦门甘蔗化工厂去做工人，起码那十多年悲欢离合的日子不用过了。
　　由此我感到，人世间利害得失是一本神仙账，凡人是怎么也难以预料的。莫以为眼前好了，夫妻在一道了，那想以后会有这样的落差！所以人们对眼前发生的事情，碰到好事也不要太高兴，碰到坏事也不必太难过，应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上帝总是以平等态度对待云云众生的，你一时好了，将后要给你差一点，你现在差了将后会你好一点，补偿给你。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一生都好和一生都坏的人是不多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你眼前发达了有了豪宅名车，也不必太得意，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你眼前不发达什么也没有，也不用太伤心，以后慢慢也会有的。你只要勤劳的工作诚恳的做人，上帝都会有一口饭给你吃，有房子给你住。每个人都会有希望，每个人都会有机会的。
　　而实际上我们最后也不吃亏。因为雪梅调到了船厂，十几年后，就让我们把户口移到城里来了，后来还分了一套六十点八的三套间房子给我们。这套房子后来我住了三十年，国家拆迁时又补给了我们一百六十万元钱。这期间，由于我们在城里有房子，儿子在分配时，又分到了本地城里。如果当时没有房子，我们的儿子就有可能到外地去了。所以从全面来说我们还是不吃亏。你想一百六十万元钱还不补上了退休后的工资差额？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