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完了？”白主任很平静地问。
　　“不知回答得对不对，请领导们赐教。”梁伟麒很镇定地回答。
　　“不错，你回答得很好。”白主任停顿了一下说，“你近期有没写过人际关系之类的文章？”
　　“不是写，而是抨击！”梁伟麒被白主任这一问问出了恼恨，似乎对这个社会的发展和未来，只有靠他梁伟麒来治理整顿。
　　“是吗？是对现状的不满？还是对自己的不满呢？”白主任疑问中透着诙谐，诙谐中又透着疑问。
　　“都有不满。当今社会的发展是个大课题。但这样的大课题已是千疮百孔了，正如1949年刚解放的新中国一样，千头万绪、百废待举。当今有部分人已在渐渐地丢失了信仰、理想和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叫大锅里什么都有，最后被搅成了一锅啥也不像的粥，而且既不好看也不好吃。对于自己的不满，那只有恨自己没本事！”二十七岁的梁伟麒还把自己当成了轻狂少年，问什么，他都如实回答，没有一点隐讳，也不考虑后果，只晓得为嘴上和心里赢得一时的痛快。
　　“你有笔名吗？”白主任突然面带笑容地问道。
　　“有，但偶尔用。”梁伟麒回道，心里却展开了遐想：难道说我发的文章他会去看吗？
　　“偶尔用？你的笔名叫叶舟？”白主任又给梁伟麒送上了个疑问。
　　梁伟麒没有回答，瞪着吃惊的眼神看着白主任。见白主任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戏谑，就点了点头说：“是的。”梁伟麒想，用叶舟为笔名写的那篇文章就是有关人际关系的，将自己对当今社会上的不良风气淋漓尽致地狠狠抨击了一下。白主任不会是太平洋警察吧，连这事也归他管吗？
　　“两个月前，我在省党报上看到一篇文章，讲的就是东西方的哲学关系，署名黄海市交管局叶舟，是你吧？文章很犀利，很有想法。像这样就人际关系单刀直入的文章，能在省级党报上发表还真不容易！难不成党报总编冲着你是作家？”白主任直言不讳地问。
　　“不是的。不要说总编了，就是专栏的编辑我也不认识。我估摸他们是没稿件排版了或是正巧需要这样的稿件吧。还有，可能是要过年了，读者相对来说要少点。”梁伟麒也直言不讳地回答。
　　“你说的也是。当下的社会关系正在逐渐理顺，正能量的文章该有用武之地了，党的喉舌这个平台也该起作用了。”白主任冠冕堂皇地说。
　　梁伟麒从白主任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对自己的这篇文章好像很赞赏似的，心里也就放宽了许多，说话就更没了拘束。梁伟麒说：“谢谢领导的理解！兴许，我在部队工作的时间要比在地方工作的时间长，所以，那种不良风气委实令我透不过气来。您说说看，一个党报不宣传党的先进和正能量，而是被乱七八糟的广告等等占满了，这成何体统？”
　　“小梁，你可别忘了，现在可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呀！哪有不上广告的呢？再说，这社会上的不良风气也是少数。但无论风气坏到什么地步，你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又在部队这座大熔炉中锻炼了九年，肯定有自己的鉴别思想。所谓的出污泥而不染，才是一名称职的共产党的优秀干部应该做的。”
　　白主任看似在教育梁伟麒，而实质上是在为梁伟麒说话。就充白主任那句“现在可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呀”和脸上的表情上，梁伟麒就能听出和看出。
　　梁伟麒心中升起一股对白主任的敬意。梁伟麒没想到，这位也就比自己就大了十几岁吧，却也能和自己开诚布公，谈论当下的现象，实有难得。他接着白主任话说：“也是我运气好。当时，文章在党报理论版专栏头条发表，还有编者按，这一下子在市局引起了轰动。但愿今后党的喉舌多发些揭露社会上丑陋现象的文章，来净化我们整个社会发展的现状！网上说公务员，在其她国家只有2%～5%左右，而在中国，却有75%以上的大学生愿意考公务员！这些公务员的心里，有多少装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有位总统说过，‘一个国家的青年，争着去当公务员，说明这个国家的腐败已严重透了’。就拿贪官来说，他们敢不敢走到阳光下应战？敢不敢在阳光下充当裁判？人们围观的不是谁赢谁输，而是阳光下的程序。有位大贪官当天中午被举报，下午就有人为他做出了神速回应：上述消息纯属污蔑造谣，我们正在向公安部门报案，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某晚报有评论指出，在貌似断头了的新闻中，来自大贪官看似与实名举报无关的新闻，却从未中断过，大贪官还出现在央视新闻联播中。这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结果，再次印证了网民‘反贪隔墙扔砖’理论，也巧合了不查是焦裕禄，一查是白恩培的概率。光有民众的呐喊不够，更需要执政者‘铁腕治腐’的口号兑现成实际的行动。我有时就在想：中国的反腐大任到头了吗？现在没有哪位官员敢说一句：到头了！在国外，有总统说‘我们不知道哪辆校车里的孩子，将来会是总统’，所以校车安全性是中国的四十倍。而中国人知道，不论哪辆校车里的孩子都不会是中国将来的主席。白主任、孙处长和谌领导，您们大概都听说过，我们的标语告诫人们：‘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计划生育好，政府帮养老’。这一字之差，意义就大不一样了。到了十年前，彻底颠覆了过去的承诺，改成了‘养老不能靠政府，要求加社保’。现在又说适时推迟退休计划！现在该信谁？谁才可信？政府援助欧盟1000亿美金，援助东盟100亿美金，无偿援助文莱40亿美金。40万人的小文莱相当于每人1万美金。著名经济学家陈志武教授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的钱美国可以用，非洲可以，政府可以，官员可以，富二代可以，二奶可以用，唯独老百姓不能用’。还有记载说，中国一年大吃大喝就要吃掉二十五至三十艘航母。这二十五至三十艘航母是什么概念啊？央视七套曾经报道过：重型航母排水量6万吨以上，造价是210亿人民币左右，组建成编队共630亿左右。中型航母3-6万吨，造价100亿左右，组建成编队共300亿左右。其真实数字恐怕还不是这么多？个别官老爷们总是在说：搞医疗、搞教育没钱，连给孩子们买校车也没钱。倘若，不是他们一年吃掉那么多的航母，国家财政和生产力早就大大提高了，早就成为连美国也望尘莫及的军事强国了，何至于如今还要看人脸色，受人欺负？您们说冤不冤？再说，这几年抓了许多大贪官，我局上下也省下了几个亿的‘三公经费’，但干部职工的工资待遇反而在做减法？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哩？”
　　白主任呵呵笑道：“你是在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白主任看了看梁伟麒又说，“我前一段时间也上网看到一些说法，觉得讲得很好。贪污腐败在当下这个社会各个行业都有显现：犯事前人们对此官员的评价：说此官工作有魄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说一不二、老大自居、敢作敢为；有的说XX官很讲义气、重感情、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还有的说像这样的官天地下没有几个，真是好官；更有甚者，感到此官特别地为人民服务，大大咧咧，称兄道弟、打黑除恶。然而，那些被认为是好官，为人民服务的好官儿一出事后，又会成为贪婪成性透顶、庸俗不堪、官不象官、独断专行、胆大妄为包二奶包三夫等等。还有譬如出现了把权力寻租利益化，这样就会泛滥出来官商勾结，使之形成了黑色产业链，这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呢？”
　　“带来了没有信仰、没有信念、没有精神之柱，有的只是空洞而乏味的自私自利。”梁伟麒对白主任的感慨颇有同感。
　　“我也只是顺着你刚才的话来点儿感慨罢了。”白主任说完看了看梁伟麒说，“今天没想到，还在你这儿接受了一次理想信念、反腐倡廉和军事的教育。”白主任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是啊，没有净化的社会环境，那就如靠近沿海的堤坝布满了一个个化学产品的公司，一有污水就朝大海排放。那这个海里的生存环境又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呢？像你发表的这类文章，说实在的，我也是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了。当时一看，真令我耳目一新、颇为触动。那才叫理论批评文章呢。批得那么透彻有力，捅得很深，捅亮了我心底的那颗已湮灭了的灯。当下的人际关系真该到提提批批的时候了。”白主任也开始激动了，但他仍能收复自如。
　　“白主任，您过奖了！哪是我在教育您呀，倒是您在以身作则，在教育我呢。”梁伟麒这时脸上反倒有点红了，不好意思地说。
　　“我可没说错啊！你不信问问孙处长和谌领导，当时，他们也看了你发表的这篇文章，也是大家对你这篇文章的评论。总而言之，评价还是蛮高的。”说着，白主任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方步，说，“你在评述人际关系时很精彩，完全站在理性和感性这两种意识的高度。从文章里，可以看到你是位很讲原则的人。”
　　“谢谢白主任的抬爱！这是我到地方后写得第一篇理论文章，而且是非常有感触时写的。有些提法可能有棱有角，地方上可能也一时接受不了，但没想到还被发表了。”梁伟麒不无感慨地说。
　　“不止这些，还有一种底气，一个做人的底气！对吗？”白主任看着梁伟麒说，语气里好像知道了他发表这篇文章的意义。
　　“谢谢您，白主任。但当时局里有规定，大小稿费一律按一比二的奖励发。我只是想到地方，不但还有稿费，还可以给自己攒点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当然，我在写这篇文章时，还是花了不少精力的。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专门在那里想论点、论据、论证什么的，第二天就成稿了。还好，这篇文章布局合理，逻辑性强，特有一种代表我的心声的感觉。”梁伟麒深有感触、朴实真诚地笑着说。
　　“为了拿稿费和提高知名度？”孙处长插上话来微笑着问梁伟麒，“就没有其他什么的了？”
　　“也有。”梁伟麒看着孙处长疑问的双眼说，“有时好的想法给领导提了没有用，我只好另辟蹊径。就是想揭示这个社会人际关系的复杂性。”
　　“这个蹊径辟的好啊。”白主任突然有点兴奋起来了，站在那儿看着窗外说。
　　梁伟麒被白主任突然重复“这个蹊径辟的好啊”，反而感到心里有点不踏实了。这个蹊径辟了到底好在那里呢？梁伟麒看着来回踱着步子，好像在把自己刚才赞扬自己的那几个字，塞进梁伟麒的大脑里，还要塞进孙处长和谌领导的脑海里，还要塞满吕书记的这间办公室里。
　　白主任语气里透着欣赏，欣赏中透着激动地说：“小梁啊，我看你的文笔在我们全厅也是屈指可数的，你的才华非常实用，很好，很好。”
　　连说两个“很好”，使梁伟麒感到白主任挻像位哲学教授，也像个伯乐。
　　一想到伯乐，梁伟麒心里苦笑了下。他想起刚转业到局里和处里的同事一起聚餐那个晚上，大家喝酒时也就放得开，再加上阮处长是想测测梁伟麒的酒量的。半斤白酒下肚，刚招进来的研究生徐闻问梁伟麒：“梁领导，你在部队连头连尾只干了九年，就从战士提到了副营，你这进步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有背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