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惊心过后不胜荣光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圪遛村村巷，车上下来一人向某村民打听姚文国家的位置，顺着村民手指的方向，轿车眨眼间在街门外停下。
　　姜红莲首先看到了门外停下的小卧车，说了声“看”便立刻离屋到了院里。
　　车上下来三个人，那位年轻的记者肩上已扛起了摄像机，他们走进院门与姜红莲打了个对面。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男人礼貌地问：“这儿就是姚贵叶的家吧？”
　　姜红莲莫名地紧张起来，女儿远在东北上学，这些人开着小车上门，一个上学的学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怯怯地回话：“是，是姚贵叶家。你们是？”
　　这时候姚文国和张老汉他们也已走到了近前。
　　摄像师开始了工作。
　　那位中年男人微笑着说：“我是姚贵叶学校的校长。”他又抬手以示一旁站着的另一位中年男人，“这位是办公室主任，摄像的年轻人是电视台记者。我们是专程从吉林到您这儿来的，拜访一下孩子的父母。”
　　姚文国当下就急了：“你是校长？”
　　“对。”
　　“孩子在学校出了什么大事了？！”
　　“不要惊慌，孩子在学校一切正常。”
　　“正常的话你们为什么要来家里？”
　　“今天是为一件大事而来的。对不起啊。”
　　姚文国拍摸着胸脯说：“哎呀——吓死人了，刚才我这脑子里哗喳一片黑。”
　　校长他们一行都轻松地笑了。但姚文国的心仍是慌跳不止，说：“啊呀呀，天哪，吓死我了。我一看门外停下黑哇哇的小车，我们村还没来过这种车。你们这么大的人物远道而来，还有拍电影的机器，我直感觉有重大事情发生了。看这心跳的。”
　　校长歉意地笑笑，他也感觉到了这点：“是，一般人可能都会这样想。”
　　姚文国做出个请君先行的手势，说：“里面请，里面请！有啥话坐下说。”
　　人们挪动脚步向屋前走去。校长问：“您是姚贵叶的父亲吧？”
　　“是，是父亲，亲生父亲。”
　　姚文国的回答令前来专访的客人们又笑了。他接着介绍：“这位是姚贵叶的母亲，也在咱们教育界工作，和你们是同行。姓姜，姜子牙的姜，姜老师。”
　　校长立刻说：“好，您好，姜老师。”校长与姚文国和姜红莲握手致礼。他略看了一眼院内四周，“我看这院子里就挺好的，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
　　“行行行。”
　　姚文国立刻吩咐吴拉弟和二蛋到屋里搬出椅子让校长他们坐下。
　　校长声温语和地说：“大叔，您女儿姚贵叶确实是个好孩子。前些日子我们在当地的消盛湖搞活动，突然发现一名儿童落入水中……”
　　“呀！”还没等校长把话说完，姚文国“呀”得一声差点儿从椅子上跌翻，校长倾前身子刚要扶一把，姚文国又坐好了。
　　校长接着说：“孩子掉到了水里，就在这生命垂危的关键时刻，只见姚贵叶奋不顾身跳入水中……”
　　“呀！”姚文国又是一声惊呼，这次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他失惊倒怪面目异常，“姚贵叶出事了吧？入了冬的水可是凉呀。”
　　姜红莲他们也都吃惊了，众人都伸手把姚文国扶起来坐到椅子上，他立刻又站起来。
　　看着姚文国慌乱急迫的样子，校长紧着劲儿连忙解释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话怎么说您们都着急。放心吧，姚贵叶同学勇敢地救起了那个落水孩子，她自己安然无恙。”
　　这人们才都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校长说得如此真切明了，姚文国仍是颤抖着干燥的嗓音，怪心疼地说：“啊呀——这么冷的天，东北更冷，一定把她冻得够呛呀。这个妮子的性格就是这样。”
　　校长站起身敬重地说：“这件感人事迹，在我们学校及当地引起了极大轰动，人们纷纷来到学校看望姚贵叶同学。我们深为姚贵叶同学的这种舍己救人的行为感动而自豪啊。”
　　校长的激情陈述并没有使姚文国精神振奋，他反倒软软得坐到椅子上，想到那凉水里冒险救人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喉头深处的干空气勉强换成语言：“啊呀——校长呀，姚贵叶能做出这样的好事，啊呀呀，吓死我了。”他一转身对姜红莲呼呼地喘着粗气说，“红莲快给我弄口水，一紧张嗓子就干，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咽唾沫润润喉咙，可口腔里干得榨不出一滴水。
　　校长他们都轻松地以示歉意地笑了笑，说：“天下父母最疼自己的孩子，人人都是这样。这次姚贵叶同学看起来是抢救了一个儿童的生命，同时也挽救了几家人将要发生的悲剧，不堪设想啊。姚贵叶同学的这一见义勇为十分震撼人心。”
　　姜红莲不失礼节插了一句：“校长您稍等，我给您端水来啊。”
　　“谢谢。”
　　姚文国想到了该对校长说的话：“校长，啊呀，等会儿我再说，这会儿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姜红莲端来一壶茶，吴拉弟搬来一张简易饭桌，茶杯摆下分别给众人倒上水。
　　姚文国顾不得客套礼让，端起杯子一口喝下又倒上，这才礼让校长：“校长您喝水。”
　　“别急，您再喝点水再说。”
　　姚文国揉揉喉咙干咳一声，虚笑一下，说：“这就好了。我的嗓子也奇怪，一着急就干，一润就开。”
　　在人们轻松的笑声中，姚文国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哎呀——姚贵叶这个傻妮子，能做出这样的好事，这是给父母的脸上贴金，给校长脸上贴金。这件事说明我们俩平时对她教育比较严格，可以说十分严格。我感觉，我和姚贵叶她母亲，她是医生，我是教师，啊不不不，她是教师我是医生，这两种职业是世上最为责任重大的职业，为人看病关系到性命；培养孩子就像盖房打地基，如果根基不扎实，那就是房子盖好了也得塌。”
　　校长对姚文国竖起拇指又点点头。姚文国一看校长很欣赏他的讲话，劲头又足了，他清清嗓子干咳一声，铆足底气说：“姚贵叶这孩子在做好人好事这方面的书看得比较多，所以能做出这样的大事，这与家庭教育有绝对关系。”
　　因姚文国说话欠妥，姜红莲感到很不自在，她十分担心姚文国虚泡泡的话语露了欠。
　　校长听了姚文国的话却很受触动，虽然姚文国的话语有些夸张、外露、虚欠，但在这贫瘠的大山根儿下竟有这样懂教育的父母，太难得了。他由衷地佩服这方水土的人，说：“看得出来，您二位平时的身教言传十分到位，是对孩子负责的好父母。”
　　“是——啊。”这“是啊”两个字姚文国一点儿没谦虚，是大喘着气拉长音说出来的，“我们俩人不是那种随便的父母，我们立下的家庭法规，用单田芳老人家的话来说，那是条条严，字字酷。”
　　“哈……”校长不觉笑出了声，“大叔说话太有意思了，好！”
　　姜红莲用眼睛禁斥了姚文国一下立刻插了话，她担心姚文国的嘴把不住边儿：“校长，我认为这件事，姚贵叶是做了一件好事，受到人们敬重的大事，但这是有偶然性的。孩子固然不错，但也不能对她表扬过头，否则会带来负面影响。”
　　姚文国立刻反驳说：“什么负面影响，该表扬就得表扬，要不然形成的后果就是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大学和你们小学不一样。听校长说。”
　　他俩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校长不便评说，只是点头微笑着。
　　姚文国觉着自己的观点非常正确，他努力伸着歪脖儿强调着说：“你说校长他们为什么要采访咱们俩？这很明白么，意思是孩子这么优秀，借着说孩子，连咱们俩一块儿上电视在全国表扬。”
　　这话把所有人都说得笑了起来。姚文国接着问校长：“校长，我说的对吧？”
　　校长大幅度地点着头，嘴里连声应承：“对对对，二位家长功不可没。”
　　姚文国前后摆动着身子悠悠然领受了之后接着又问：“你们的这个照相是不是要在中央和省里的电视台播放？”
　　校长原当初没计划到中央台播放，一时间真不好回答，说：“中央台这个不好说，地方台是一定要播放的。”
　　姜红莲生怕姚文国又说出不当言语，她装作随意走动到他背后，反手掐了一把，“嗯，”姚文国挺了一下腰杆不自然地笑了。
　　姜红莲对校长重复说：“校长啊，姚贵叶虽然做了一件好事，但对她的表扬一定要有分寸。”
　　校长点点头郑重地说：“是的。姜老师对心理学很有研究。这一点我们会很好得把握。这趟前来主要是想听听您们二位平时是怎么对孩子进行日常教育与影响的。我们以此为例，给更多的家长出一道家庭与社会关于培养孩子的思考题，让我们共同来完成教育孩子的任务。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姚文国又抢嘴说：“到时候把我俩的名字打在电视上，配合上人。比如说，校长提问，咱俩回答。是这个意思吧？”
　　校长说：“是的。咱们在这儿拍好了，到时候由电视台去做节目。”
　　姜红莲提问：“中心内容是家长如何培养当今孩子的爱心话题，是吧校长？”
　　“对对对，姜老师理解得非常准确。”
　　这时候姚文国又像个主持人一样，说话都站了起来：“明白校长的意思了。贵叶儿她母亲是个人民教师，让她从教育的角度先谈谈，然后谈家庭。我完后再说。”
　　校长也随着站起了身，说：“那好。姜老师您先谈谈。”
　　姜红莲略加思考，缓缓地说：“要说也没什么更多的经验之谈，只是孩子的这一表现与家庭、社会的影响和您们学校的教育是截然分不开的；是这个时代的文明与进步使孩子们形成了一种新的人生观；是多方对孩子的付出与她个人的努力而亮出了一代年轻人身上的光彩……”
　　姜红莲的话还没说完，姚文国就插嘴说：“这完全是校长领导有方，学校教育得力，大学的老师们就是不一样。当然我们做家长的也完全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姜红莲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姚文国瞥了一眼闭上了嘴巴，喉间“吭”地咳了一下不说话了。
　　姜红莲接着说：“我们家一直以来很注重孩子的德育培养，加上当时我们小学利用业余时间，专门为孩子们开设了一门爱心教育课，让他们从小懂得爱护别人就是爱护自己，爱护国家这个大家就是爱护自己的小家的真实道理所在，这样孩子们懂事就相对早一些……”
　　姜红莲仍在继续讲，姚文国忍不住又插了嘴：“也就是佛家说的那样，‘他若死时你救他，你若死时天救你。’要说小孩子他懂什么事，全在大人引导。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没明没黑，为了教育这些不懂事的娃娃们，嘴皮子能磨薄，心肝五脏能气破；忍耐孩子们的任性把牙根儿能咬碎。没办法，为人父母嘛。”
　　校长点着头，他很理解做父母的辛劳，说：“是啊，这些看不见的含量正是他们健康成长的因素，一代人的成长是上一代人的付出和他们自身的努力来共同完成的。”
　　姜红莲说：“是啊，可能与职业有关，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引导孩子读了很多青少年积极向上的书。”
　　“对，”姚文国“唰”地摆了一下手，“我们家花钱买书从来不心疼，村里人都说我们是在浪费。哈……”
　　人们一听姚文国说话总是想乐。姚文国反觉着自己说话人们爱听：“关键是姚贵叶同学脑子聪明反应灵活，遇到重大问题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我是搞医的，从遗传角度来看，这个女孩往往要表现出父亲的一面。”
　　人们听了姚文国的话控制不住得笑了。摄像的记者怎么都控制不住机位抖动。
　　姚文国也笑着说：“大家不要笑，我确实是搞中医的。”
　　校长努力控制着他的风度点点头说：“姚贵叶父亲的确幽默风趣。做父母的性格开朗知识丰富，只要下工夫，总是能培养出健康向上的孩子。”
　　姚文国眯起眼点动着脑袋，不知是赞成校长的谈话还是回味起生女儿气时的滋味儿，稍顿便开口笑着说：“咱们都到我的药房去看看吧？”
　　人们随着姚文国一起进了药房，看着那一排药柜和一些医药、文学等书籍和诊病时用的古旧桌椅，校长咂咂嘴说：“好，您这乡村医生对农民来说可是起大作用啊。”
　　姚文国表现出极度谦虚而又自豪，又似感叹地仰起脑袋又点下，道出心语：“是啊——村里人一刻也离不开我，只要我不离开人们就放心。我这是祖传的医生了。”
　　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哦——祖传的医生呀。”
　　“对。给这方圆几十里的人看病。我们这是一代人接一代人。”
　　姚文国说一代人接一代人，校长还真不知接了多少代，根据姚文国的口气感觉，最少也接了五六代人了吧，这又令他肃然起敬：“好！目前就咱们国家的医疗状况，农民的常见病还真离不开您这样的医生。太好了。”
　　在校长面前，姚文国有意抬高自己：“其实这也是一种责任。这个地方拴住我了，哪儿也不能去；每当看到为病人减轻了痛苦的时候，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
　　吴拉弟、张老汉他们就在外圈站着，只是吴拉弟略低头轻轻地翻了翻眼珠瞟了姚文国一眼，没说话。
　　校长听了姚文国的话则非常赞赏：“您的这种心理叫做医德高尚。”
　　姚文国听着校长的美词儿越发显出“低调”，隐现出高尚，说：“是啊，一个人活着总要有所作为，混吃混喝等天黑那就不叫个人。我们村儿那个……”
　　姜红莲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什么村儿里那个谁，说那干么。”
　　人们哄笑起来的氛围使姚文国觉出了尴尬，他克制着肚里的毛毛火保持风度，说：“你不管在什么场合，想打断我说话就打断。”
　　校长一行人等都觉着这次的采访很轻松很自然，只是需要大量删除一些内容才能做成节目。他摆手让姚文国坐下，说：“跟您们在一起心情真好。”
　　姜红莲今天决不能让姚文国随便打开话匣子，非把控不可：“校长他们远道而来，说话不能太随便。”
　　姚文国不认为自己失礼，是老婆不对，于是淡淡地反问：“我没太随便呀，我的意思是说人尽其才嘛，本来能给人看病，非要去割草，那不大材小用了嘛。哎呀，真是的，校长你们都没吃饭吧？红莲，快给校长他们重新做饭。”
　　校长抬手说：“不了，我们在城里吃过了。梁主任，你把姚贵叶的荣誉证书拿出来。”
　　随行而来的梁主任从包里拿出证书，说：“姚叔您收好，这是您们家和我们学校的荣誉。”
　　姚文国下意识地把双手在腰间擦了擦，捧着荣誉证书像捧着圣旨一般，火辣辣的目光盯着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心里的荣耀像怒放的花朵——美到了极致。
　　校长看着姚文国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一趟前来采访，是想通过这件事把宣传教育的意义体现得更完美，树一代时尚新风，让这种爱心思想在社会上广泛传播，起到教育和影响作用。”
　　姚文国激动地说：“应该。这事在电视台一放，肯定有校长说的这个效果。”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摄像师关闭了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