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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感恩之心似春雨润物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1-01-08 12:18:03      字数:3550

  姚文国接过姜红莲的话茬儿便说:“行了,让我把话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沙——”地一声喉音呼出,豪言豪语地显着热情大方,“今天摆满酒菜,三鱼(人名)家的这个羊肉是手把手喂出来的,世上再没有比这香的肉了;桥头堡的牛肉是我点的牛,他杀的,用这些好东西款待你们,这是我们全家真诚地感谢你们的心!”
  这几句话大伙儿都明白。各自以乡间习俗惯有的拉开长音“嗯——”叹,以示客气,接着是语声高低有头没尾的谦词谢语:“太客气了……都是一个村的……那个……”
  姚文国抬抬手放下,笑眯眯地说:“你们都是大家度量,菩萨心肠,几个好人好心都碰到一起了。我现在经常在想,人,只要好好活着,太有意思了,越好好活越有意思。”
  吴拉弟就着话茬儿说:“那肯定是,相互走动得开,经常喝喝酒,这最高兴了。”
  姚文国一点头,合起双手说:“来,我给你们几位抢救我儿子的功臣把酒满上。”
  姜红莲欠身主动地说:“我来吧,我给倒酒。”
  “不能,你做饭辛苦了,这个家全靠你。”姚文国以带有调侃戏谑的口吻说罢,又对姜红莲点点头。
  当着众人的面对老婆表示谢意,这在农村比较罕见。一般农村男人在人多的场合对待老婆的态度往往要表现出强势、威严,大丈夫的样子,很少跟老婆在公众场合开玩笑,以显示男子汉的威风。
  张老汉他们心里都有几分笑话,但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姜红莲亦是出乎意料地说:“这辈子头一回说我做饭辛苦啊。”
  姚文国略显谦虚地说:“以后要多说感谢你的话,一定要感谢为我服务的人。”他掉头看着张老汉说,“我作为家里的男主人,在今天这种特殊场合,必须要亲手给您们满酒。”
  姚文国揭开坛口上的沙包,拿起提子(打酒用具)在各自的酒碗里倒下一提。
  众人谁都没动手端酒碗,知道姚文国还有话说。果然,姚文国放下酒提子就说:“为了这碗酒,昨晚上我想了半夜。”
  “呀!”人们心说,‘为了这碗酒是想啥了能想半夜?酒都买回来了有啥可想的?’
  只见姚文国有声有色接着说:“这是什么酒呢,想呀想,后来想出来了,我儿子出事的时候受了惊,这叫压惊酒;唉,我在你们身上办事不妥,很惭愧,这也叫惭愧酒,合起来叫压惭酒。”
  几位客人这才释然解意地连声笑了,且笑得咯儿咯儿的。
  姜红莲和姚引姜和也笑了。姜红莲说:“词儿特别多,还有压惭酒。”
  张老汉有些听不懂姚文国的话,但理解了意思。他顺着劲儿夸赞说:“文国也是文化人,对啥都有说法儿。”
  吴拉弟也随着说:“他们俩都是文化人,尽说书上的话。”
  二蛋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也很少跟着别人笑。他已经吃了一大块骨头肉,喝了两口酒了。二蛋这个人本质是最好的,但表面上看属于没嘴葫芦,大碌碡压不出屁,锥子攮不出血。在圪遛村是出了名的“不透气”。偶尔说话总是那种瓮声瓮气三言两语,但透着黄土地的朴实,庄稼汉的实在。
  这时候姚文国先没让别人起酒,他自己先端起了酒碗。人们一看姚文国端起了酒碗,也都跟着端起,但姚文国什么都没说,把酒碗凑到嘴边上一仰脖,咕咚咕咚两口喝清,翻转碗底晃了晃。
  大伙儿一看人家没让酒,都又把酒碗放在炕上。只有二蛋“吱儿”——来了一小口。
  姚文国叹息地说:“我先喝了这一碗。有些事不由得要想,那些复杂的心情催着我在想,遇了大事就要翻来覆去得想。古书上有这样一句话;知恩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
  姜红莲补了一句:“那天出了事,拖拉机开走的时候,感动得文国眼泪流得哗哗的。”
  “那是真哭,我也在车上坐的来。”吴拉弟说。
  姚文国说:“我这个人,先天胆子小,偏偏我们父子俩都遇这种惊险事;我是从车顶上摔到树坑里,儿子是从地上摔到窖坑里,一级比一级往下掉。”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这次连二蛋也笑了,唰,他那笑脸像关灯一样快。他也想到了一句话:“该出事的时候不由人。”
  “是,劫难,佛家管这叫劫难。我那会儿一看姚引姜和窝在坑底下,只感到天呼啦就塌了,眼前全是黑的,那魂儿“哗”一下离开身子最少半分钟,然后才感觉慢慢又回来了。整个儿人乱得不知该咋办。”
  姚文国说起来没完没了,张老汉实在憋不住想喝酒又想吃肉,他主动端起酒碗,心说‘看来这个开局非我不可’:“来来来,文国,都喝点酒再说。”人们及时端起酒碗喝着,拿起大块儿肉吃着。都心说,‘亏得这老人家有老经验,当机立断。’
  姚文国又在每人碗里续上酒,接着说他没说完的话:“在那样一种天塌地陷六神无主的情况下,你们都比我清楚该怎么办,当时感动得我这肚子里就像是有只小羊羔在‘咚咚’地往外撞。”说到这儿他揉抹了一下眼角聚下的一点点泪,“你们快吃吧,都多吃点啊。”姚文国又端起酒碗逐个儿相碰。
  姚引姜和看着爸爸笑了,他憨声稚气地说:“你要说菜窖里有个大老鼠,我就想看看,把我摔下去了。”
  “是是是,爸爸不懂小孩子的心,说错了。等于是爸爸把你推下去的。”
  姜红莲一边下饺子一边说:“一点没错,都是你的责任。”
  吴拉弟绷起脸瞪着眼,显出老有经验十分肯定地说:“小孩子们都是个那,你越不让他干的事他越想干。”
  来喜旺吃着菜,很是庆幸躲过那一劫,说:“尤其是你家,就这一个男娃,吓死人了;还算好,头没冲下,要不然,把脖子也崴坏了。”
  姚文国眯起眼点头,他也相信若是头冲下,这爷儿俩的脖子都得向左看齐,说:“是啊,不过我是头冲下摔下去的,已经替我儿子崴了脖子了。”
  人们都笑了,姚文国也笑了,他自嘲地说:“这辈子,我这个脑袋也就是个六点零五分了,看东西成大方向了。哎,我把碗里这点酒干了,这叫什么酒,这叫幸运酒。”他一仰歪脖儿,碗底见清,“嘶——”地吁了一口气,说,“喝了这口酒才算彻底把惊压住了。”
  张老汉品着酒香眯上眼,咂么咂么嘴,说:“刘老六家这瓮头香真好喝。”
  姚文国看了一圈人们碗里的酒,开始得意了:“刘老六的头稍瓮头香,有一斤贵两块,可不是好喝。咱们把碗里剩的这点酒,都不要往肚里喝,喝到心里去。”
  二蛋只管自己吃喝,他听姚文国说把酒喝到心里去,哼了一声:“管你们往哪喝,我先喝了。”
  好酒喝到微醉时,好心情出语皆是情。姚文国那热辣辣的眼神看着张老汉,这才开始说心里话:“老叔呀,我太感谢您的热心肠了。在我这一生中最为危难的时刻,老叔您做的事真受我尊重。”
  张老汉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老叔就是这么个人,尊啥呀。”
  “嗳——您这个长辈上了台阶了。那天您拿上钱塞到我手里的时候,当时我脑子里轰地一下,我感觉那些钱就像是一炉烧红的火炭揭开了盖儿,热乎乎地烤在脸上。”
  姜红莲端上一盘饺子来,自然接上了话:“真是的,那也是我一生中最感人的事。”
  姚文国这个人感情很充沛,他眼里又蓄出些泪水,长声短气感叹不止:“拖拉机一走,我的眼泪就哗哗得流下来了,坐在车上刮那么大的风都吹不干。”
  人们都很欣赏这两口子的感恩之心,也欣赏姚文国的说话艺术。张老汉皱起眉头认真地说:“咱同是一个村的人,看你遇了那么大的事咋能不管?我老了,腿脚不灵,要不然就一块儿进了城。在一个村住了一辈子了,这是应该的。”
  “老叔您积德呀。以后做人就得向您学习。《水浒》那本小说我看过好多遍了,以前都是看红火热闹,这会儿才知道,梁山上的宋江人叫及时雨,您就是咱圪遛村的宋江。”
  “哈……我还宋江呢,没用的闲人了。哈……”
  姚文国对张老汉大加赞赏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之后把目光又移到了来喜旺身上:“喜旺,有句俗话说,金凭火炼方知色,人与事交才知心。你太让我感动了。当时你还是个病人,孩子出了事,你急得跟团旋风一样,不仅拿上钱,还要跟上我一块儿进城走,这……”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表达自己的真实内心,嘴翘得像喇叭花儿一样僵着。
  来喜旺实实在在道出当时的心理:“那时候情况那么急,救人要紧呀。我要不那样做,那就太不像话了。”
  姚文国内心自责凝思片刻,说:“事情反过来对比一下,我在心里打自己嘴巴子不是一回了……”他侧歪着脑袋耷拉下眼皮收起目光,把一句句要说的谢辞歉语咽进了肚里表现在脸上。
  来喜旺觉出了姚文国想要说的心里话,他一摆手抖开了那件不愉快的事:“那事都过去了,不提了。车的事嘛,要说吧咱们有言在先,你没有错;我也是脾气不好翻不过这个理来,说了点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我要往心里去,要搁在心里的是你对我的好。我要告诉我儿子;姜和(姚引姜和),你要把这些事记在心里,做一辈子好人。”
  姜红莲亦随着说:“真的,我们两口子心里特别感谢你们。”
  在座的人们都被这道出真言的感恩而触动了情感心弦,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心与心的沟通直接了。从他们各自不成句式的杂言散语中浓浓得散发出一种朴实善美的乡里乡情的韵味。
  姚文国爽言直语拔高了音调:“通过在姚引姜和身上的这件事,我心里哗啦一下就明白了,我为我平时的有些过失行为愧不能当!”
  这话出自姚文国之口产生了震动。简直让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事事常有理的常胜将军不倒翁,竟然能自己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不足与差错,这需具大勇,这对他自己人格的塑造大大地提升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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