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天时地利人和大地回音

　　一
　　葛优德去了广州，在朋友的机械加工厂干的还是他的老本行——机械设计。当时那里正缺乏这样的人才，工资待遇跟他原来相比一下子翻了几翻，同时也给朋友的加工厂注入了新的活力。
　　第二年开始，因厂里的业务量迅速猛增，厂方决定扩大厂容，改变生产模式，部分车间对外承包。这下给葛优德带来了新的机遇，他立刻决定承包一个大型加工车间。仅此一举，他的发展速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跨越了梦幻般的不可思议的发展大关。
　　外来年轻的知识型人才涌到他的身边，对内对外的加工、设计业务持续性上升，车间大门像是一张饕餮巨口，不分昼夜喧嚣不止，在工作状态中进行。
　　这天，葛优德的办公室里有几位技术员，正围着一位外商在摊开的图纸前确定设计方案。
　　葛优德指着一处用红线标注的地方说：“先生请看，你这张图纸上原有的设计，其它地方没有变化，只是在我们用红线画着的这个部位，如果按我们提供给你的设计方案进行，（他展开一张手里拿着的图纸。）这样在加工成本上可降低百分之十左右。”
　　那位外商一看便惊讶了，他激动地说着僵硬的汉语：“好，你们的想法很有道理。你们辛苦了！葛经理，你改变的这个部位，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等我采纳了你的建议，经过实践证明可行的话，我就送你一辆你们国产最好的汽车。”
　　葛优德愣怔了一下，这是他没想过的：“送我汽车？”
　　“是的。”
　　“没必要。以后把你的活儿交给我加工就是了。”
　　“nao——你付出了劳动，必须要得到奖励。”
　　“好，等你的回话。如果你同意，下个星期开始试验，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但愿如此。我送你的汽车要是送不出去，那我可就成了秋后的茄子了。”
　　外商掌握的汉语有限，人们一听都愣了一下，怎么能说成是秋后的茄子呢，不能这样说啊。
　　只听那位外商还在幽默地说：“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们明白了他说的意思，都忍不住嬉笑着与他握手。
　　葛优德说：“先生，再会。”
　　突然外商又说：“等等，我们在合同上再添上一项，如果采纳了你们的建议，我要送，你们国产最好的小汽车。”
　　葛优德摆动着脑袋说：“这一条就别写了吧？”
　　“那不行，这是我的办事原则。我要办的事都得提前写在纸上。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说在纸上，说不在纸下吗？要我说，是写在纸上，说不在纸下。”
　　葛优德顺应着点头说：“好吧，先生的汉文化真不低了。”
　　外商摊开双手连连摆动：“过奖。我每天都在向你们学习。今天我说话看你们的表情老在发笑。”
　　人们又愉快地笑了。外商亦笑着说：“肯定，我有说不对的地方了。”
　　葛优德止不住笑着说：“也不是不对，我们是感觉你的汉英语我们一字不落全能听懂。”
　　“这就好，听懂就能办事。”
　　葛优德从档案柜里拿出合同书放在桌上，说：“先生，其实你要送车的事不写也无所谓。”
　　“那不行，这是原则。你们说的原则是不是像你们说的法律的意思？”
　　“也像，也不像。”
　　这位办事认真的老外虽然摆动着脑袋不可思议，但仍在合同一边的空白处以飘逸的英文落下一连串字母。
　　
　　二
　　郭冬宝带着一身轻松的疲惫感停止了一天的生意。吃过晚饭洗漱完毕，边向卧室走边伸展腰身疏解腰背间的酸困。走到床边刚一坐下便软软得躺下了。
　　姜红菊刚刚数完家中聚下的钱，欣喜地说：“整三万了！”郭冬宝美滋滋地闭起了眼，脸上泛出劳动带来的喜颜悦色：“好。这个钱放起来什么都不干，给葛研留着，万一他上学需要。”
　　“对。明天我就把它存了。你知道我唱歌存了多少钱了？”
　　“不知道。”
　　“四万多了。”
　　“好！红菊呀，我们终于摆脱贫困了呀。真想不到，你就凭一副好嗓子；嗯——还是搞艺术厉害呀。”
　　姜红菊满足地漾出微笑。
　　郭冬宝看着姜红菊，想到了以前的生活岁月，说：“累呀。以前虽然在厂里当工人，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劳动人民，给自己干才体验出劳动人民的意义，也挺伟大的。”
　　姜红菊像是窃喜郭冬宝对待生活的顽强不屈的坚定信念，她欣慰地点点头说：“致富就应该付出劳动，这样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不像那些贪官，那是偷窃行为，在偷人民的钱。”
　　郭冬宝无心言及他人，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挺好，我终于找到靠劳动致富的门路了。”
　　“我去洗了手。你累了吧，早点睡啊。”
　　“不累。”
　　姜红菊洗罢手回来脱衣上床。郭冬宝看着爱人柔顺的身姿，一种幸福感满足感充溢全身，他显着贪婪得享受着这种柔和的灯光下恬静的温馨，说：“这就是完美的家。外面劳累一天，回来有这么幸福的家。你真漂亮……”郭冬宝迷醉地看着姜爱人的娇美容颜和丰韵的身段，真切地感受着如玉生香……
　　
　　三
　　位于太行山脉圪遛村所处位置的山，当地人称鸡冠山。秋日退去，初显凌厉的西北风给山体褪去了斑斓色彩的英姿绒装，现出了钢筋健骨般的体魄，大自然又拱手把金色的秋天让位给了冬天。
　　忙碌过春、夏、秋三季的村民们似乎将开始进入“冬眠”状态，粮食归仓，菜品入窖，宰杀的羊肉有的挂在冷房的屋梁上，猪肉，有的用大铁锅扣在阴冷的南墙根儿下用土埋上，待腊月和过年时享用。
　　人们走东家串西家，抽着烟袋锅随随便便谝闲传，贴着向阳处的墙面晒暖暖找乐子。
　　家有适龄青年男女的，也是媒人玩儿嘴皮子讨喜酒的时候。农民们卸去了三季的疲劳，开始享受勤劳耕作自给自足的成果。
　　姚文国家，在准备储存冬菜挖菜窖那时候出了大事，儿子姚引姜和栽到刚挖开的菜窖坑底蹩断了胳膊。当时在场的张老汉、吴拉弟、来喜旺，本来是来找姚文国算账、泄愤寻麻烦的，不料想碰上了这桩意外事故，他们心里对姚文国有意见是心里的事，但这几位朴实善良的村民跟自己家遇了事的心情一样的急，关切的心是一样的热，各尽他们最大的爱心，帮着姚文国摆脱了急切中的困境，使姚引姜和得到了及时医治。这一爱心行为释放出的热能暖化了姚文国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私利之心。
　　姚文国和姜红莲两人一直对这件事感动不已感慨频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世上好人多呀！
　　从医院回到家的两个月后，姚文国亲自领着姚引姜和请来了张老汉、吴拉弟、来喜旺、二蛋，以乡村里最为丰盛的家宴形式表达对他们急人所难的感激之恩。
　　这四个人除了二蛋外，在被邀请的时候都以乡里他们自己能明白的短词断句嗯嗯啊啊，表示区区小事何足挂心，既然姚医生看得起我们，再不去那就是不识抬举了。二蛋只哼了一声，叫吃就吃。
　　两口子在家里准备了一桌（一炕）丰盛的午宴：大盆儿水煎羊肉摆放在正中，六道菜三荤三素拢起来装盘，从远在二十里开外的刘家坊打回了上等的头稍酒，牛肉馅儿饺子一丸肉一兜油香味钻鼻。
　　四位恩人喜滋滋盘腿坐在炕上，依照辈分长幼之分，张老汉位列正中。
　　姚文国搬来一只八斤重的古色古香的，上面绘有醉酒图的青花酒坛子摆放在自己的右膝前。他先拿起当时当地最好的香烟——大光烟，分别给人们一一敬上，满脸充盈着幸福的波纹。他柔柔得摸着酒坛子，咂赞之后以才开口说：“这是我前天下午专门到刘家坊刘老六的缸房里，等到下半夜淋出的头稍酒——瓮头香。困得我在酒坊里都睡着了，鸡叫头遍才回了家。”说着，他揭开压坛口的沙包，摆手在坛口夸张地搧动酒味。
　　张老汉他们探前身子蹙着鼻子捕嗅飘忽而来的酒香，又几乎同声夸赞出朴拙的颂酒美词，啊呀……那个……
　　张老汉兴之所至，想起了刘家坊人说的四香：油炸糕，水煎羊，下蛋的母鸡，瓮头香。人们还没动筷，就被刘家坊人说的四香，和眼前炕上摆下的情义厚重的美食所倾倒，撩拨得胃口大开。
　　姜红莲端上最后一盆牛肉炖土豆，诚心实意地对请来的客人说：“菜上齐了。今儿您们一定要吃好喝好，您们是我们家的恩人，最上等的客人。能把您们聚在这儿吃顿饭我特别高兴。”
　　来喜旺大嗓门儿高声调，口气里透着谢意：“姜老师是文化人，说话这么客气干啥，我们这些粗人都不好意思了。你也坐下一块儿吃。”
　　吴拉弟脸上一直挂着笑，等来喜旺的话音一落，他话未出口嘴先张大，咝地吸了一口气，说：“都坐下一起吃，看这把你忙的。”
　　姜红莲笑了笑又对张老汉客气地说：“大伯，您今儿可得吃好喝好，上了岁数的人最关键的就是吃好。”
　　几句话说得张老汉笑眉圪皱脸，那笑纹像是雨水在卯粱上冲出的沟沟，愈加显出一副老英豪的风采。他洪声大嗓地说：“这不过时不过节的，看把你忙的。快坐下吃吧。”
　　“您们快吃吧，今儿把您们招呼好了我就高兴了。”
　　吴拉弟惯爱以“拉下脸来”表示热情，说：“那不行，坐下一起吃。”
　　姜红莲挎坐在炕边拿碗给儿子夹了一块肉。
　　张老汉笑看着姚引姜和大口嚼肉，那肉汁儿顺着嘴角溢流出的模样煞是可爱。直看得张老汉翕动着嘴巴眉开眼笑咂咂夸赞：“多好看的吃相，吃肉长肉，用不了几年就长成壮后生了。”
　　大家伙儿随意客套了一阵，姚文国倒显得干巴巴地坐着。这时候他先挺起腰板儿清清嗓门儿，点了一下头，说：“好了，咱们开始。今天把你们几位上客请到家里，真是我的福气，我有福呀。忙忙碌碌瞎活了大半辈子，不遇大事不知道，现在终于明白了。”
　　姜红莲情深义重地道出心声：“我儿子出事的时候，关键时刻你们都出手帮了我，这心里的话不知该……”她一时激动出语迟缓，就在她选择最恰当用辞的时候，顺溜溜的话茬儿被姚文国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