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刘欣平表白
作品名称:山河月 作者:潇秋 发布时间:2021-01-08 11:51:02 字数:5711
乡下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七八点钟村里就一片寂静,各家各户的大门都已经关闭,只有窗户里透出来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冷冷清清却也温暖。老张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收工很晚,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他老远就看见自己家屋里的灯光很耀眼,那是因为门开着,老婆和儿子在等着自己呢。
老张骑着自行车着急忙慌拐进巷口,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他抬腿下来推着往前走。到了门口,他刚要去推院门就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兄弟,你回来了?”
他停下脚步往身后看看,黑暗中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墙角走了出来。老张努力辨认着等那人走到跟前才看清,原来是友良妈。
他奇怪地问:“是友良妈呀,都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啥?咋不进屋里?”
“我,我等了你一下午了……”
老张更纳闷了问:“等我?嫂子,你这是有啥作难的事了吧?”
友良妈叹了口气说:“是啊,可这,兄弟,我难张口啊!”
看这情形老张说:“进屋,进屋,进屋慢慢说,再大的事都会有办法的。”
友良妈跟着老张进了屋,听到院门响,屋内的女人迎了出来责怪着丈夫:“咋到这晚才回来,把人能急死了!”
老张对老婆说:“静她妈,嫂子来了。”
静妈妈这才看到丈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马上热情地说:“奥,快进屋,快进屋。”
静妈妈把饭菜端上了桌给丈夫和儿子摆好了筷子,又递给友良妈一副碗筷说:“嫂子,来一块吃。”
友良妈忙推开说:“不了,不了,你们快吃,你看大兄弟累一天了,你们快吃我坐一会儿就走。”
老张放下筷子说:“嫂子,你今儿来是碰到难处了吧?有啥事就尽管说咱一块想办法。”
静妈妈也关切的坐到了友良妈的身边,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里摩挲着,浩浩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好奇的看着大人们。
友良妈看了看老张夫妻俩,很是为难地说到:“这,唉,我知道你们难,本不该来,可,这实在是没办法了。”
说着竟滚下两行泪来,静妈妈安慰着:“嫂子,别难过有事先说,说了我们才能帮你想办法呀!”
友良妈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说:“哎,我呀是借钱来了,凤儿的娃娃得了大病住到城里的大医院去了,命是保住了可这得要钱那,我知道你们的帐还是一座山样的压着,我,我实在是没路走了,才厚着脸找你们来了。我知道兄弟人活到,路子宽,不管是借还是贷求兄弟,帮帮我们孤儿寡母一把,帮我们迈过这个坎。”
友良妈说得断断续续,泪花花流到嘴边,她一边擦一边哽咽着。
老张安慰着说:“嫂子,别难过了,娃有病就治病,你说得多少?”
“说是要五千,她婆家人也在想办法。兄弟,你找人给我贷笔款吧,二千三千都成。我知道,你手头也不宽裕。”
老张停顿了会,想了想说:“是这样嫂子,今儿天太晚,咱屋里的加上我身上的能凑两千你先拿着。明儿我再想想办法,凑够了给你送过去。你别难过,先把娃娃的病治好要紧。你能找到我门上,我就不能不管。”
友良妈急忙说:”够了够了,她婆家那边也在借着呢,加上这二千肯定够了。兄弟呀,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静妈妈走进西屋拿来了钱,老张也把口袋搜罗干净了交给友良妈说:“嫂子,你拿好了,有啥事尽管说别为难。”
友良妈抹了把泪,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离去了,老张一家重新回到饭桌上。乡村的夜晚是寂静的,偶有秋虫的鸣叫声格外清晰。友良妈蜷缩在自家炕头却毫无睡意,看着月光轻声叹息。
两个月时间对于刘欣平来说简直就是坐牢,本来没多大点事硬是被父母弄到医院里打了石膏,半死不活地躺了这么多天。拆了石膏他就下地,脚刚一着地却发现腿硬邦邦的不得劲,他的倔劲上来了,使劲在屋里走了几圈就要出门。妈妈强行将他按到椅子上生气地说:“好我的祖宗哩,这才刚拆了石膏折腾啥呢?就不能安宁地呆几天让我们省省心?”
刘欣平顺从地坐回到床上。王桂芬看儿子安静下来似乎放了心说到:“再休息几天,慢慢活动才能走得稳。”
刘欣平点点头答应了没有和妈妈顶嘴。王桂芬拿起一个花布兜对欣平说:“老实在家呆着,我去街上买些油盐回来。”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看到儿子安静的坐在床边这才走出院子将大铁门轻轻合拢向街上走去。
刘欣平正趴在窗口偷看,估计妈妈走远了他撩起盖在身上的毯子就下了床。试着走了两圈木木的腿似乎灵活了很多,他又从自己房间走到外屋,来回走动感觉没有障碍高兴地笑了起来。两个多月的静养都快憋疯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跨上摩托夺门而去可妈妈总是将他看的死死的没有办法脱身。今天这个绝好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呢?在屋内又走了几圈他坐下休息了一会,然后拿起摩托车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颠一跛地把车推出大门,拿起锁挂到门上就飞驰而去。
距离学校很远刘欣平就熄灭了火,由于腿伤刚好他非常吃力地把摩托车推进学校大门,他冲门房的老头摆摆手打招呼,老头说:“进吧,进吧,刘家二小子,你有日子没来了吧?今儿有空来看你姨夫?”
刘欣平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说:“哎,也来看看您。”
一句话把老头说的满脸堆笑地骂着:“你小子,就会哄你大爷!”
刘欣平径直把摩托车推到张华静的宿舍门口,停放在墙边的大树下。门,依然用门栓挂着,他拧开门栓推门进去。屋内,还是那么简单而整洁,仿佛不曾变过。一个月前和今天就像昨天和今天,而他却像等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靠门口的脸盆架上搭着一块绿白相间的格子毛巾,盆里的水清晰透亮,肥皂盒里一块粉红色的香皂温润光洁。刘欣平拉过椅子坐下来。
忽然他的目光略过那张单人床时心里咯噔一下,一件咖啡色的毛衣正摆在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上。他走过去拿起毛衣心里就有一种酸楚不安的感觉掠过。毛衣的一只袖口上还穿插着四根毛衣芊,应该是差几圈就完工的,这分明是一件男式毛衣,针脚匀称花式新颖,看来这女孩是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的,那她会是给谁织的呢?会是给我的吗?
欣平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猜测着,但也有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每天中午的最后一堂课,孩子们注意力就不集中,一个个小脑袋总是往外瞄,期待着放学的铃声响起。这是所有老师都头疼的一件事情。老师们惯用的方法是严厉地呵斥学生,但收到的效果都不理想,正所谓管住了人管不住心。而张华静的课堂却相反无论什么时候孩子们都是聚精会神,恋恋不舍。
此刻她正站在讲台上用亲切、柔和的声音讲解着一首唐诗,她手上的半根粉笔就像一个魔法棒,她挥到哪里孩子们的眼睛就看到哪里。这在其他老师课堂是少有的,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孩子们都喜欢粘着她。
课间学生们玩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但是都不敢去别的老师那里要水喝,却会跑来找她,“咚”地一声推开门探进两三个小脑袋抢着说:“老师,我要喝水。”
她就会拿起备好的凉开水兑好,分倒几杯放到他们面前,几个小东西一仰脖灌下,然后躲在她的房内说说笑笑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像落地的麻雀“轰”一下全都飞走。
上她的课时一张张小脸充满期待和喜悦,手都背到后面坐的端端正正。这正是她要求的。她说过只喜欢认真学习,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所以每个孩子都争着做张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张华静的话语里都是亲切、柔和,没有严厉,得到的效果却是最好的。工作上的成绩也很显著。领导赞赏,孩子们爱戴,她心里非常高兴,感觉生活充满色彩。下课铃声响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起课本出了教室。走到后院,刚转弯就看到那一辆熟悉的摩托车停在自己宿舍外的树下。
她一愣,心想:“看来欣平的腿伤好了,都骑摩托车了。”
屋内刘欣平正琢磨毛衣的事情出神,门被推开了。张华静手拿课本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问:“你啥时候来的?腿好得咋样了?刘欣平站起来抖抖腿说:“你看看,你再看看外面,这还用问吗?”
张华静洗了手端了杯水递给欣平说:“这才几天呀,就骑摩托车了。刚好不敢这么折腾,踩油门很用力的能不影响吗?”
刘欣平认真的听着忽然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来,他笑着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张华静脸红了摇摇头说:“你这人,说话怎么没个轻重啊?”
刘欣平随手拿起毛衣扬了扬说:“我这么久没来,你学会织毛衣了?也不量个尺寸万一织小了我穿不上怎么办?”
张华静看到毛衣有些着急地说:“呀,我还没织好呢。”
刘欣平停顿了一下说:“不就差袖口一点了吗?我刚都比试过了大小合适,你现在就织,我等着。”
张华静呆呆地问:“这……你能看上吗?我手笨织得不好,要不等我练好了手重新给你织一件?”
刘欣平心里被刺痛了,他知道这件毛衣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另外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他平静地说:“如果不是给我织的那就算了,不要勉强。如果是给我的,再难看我都喜欢。”
张华静有些尴尬更有些为难,这件毛衣本来是给友良的,可看到刘欣平欢喜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说了。再说早都应该送刘欣平一个礼物的,可总也想不出送什么合适。刘欣平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时髦东西,有的她连见也没见过,现在他身上穿的米色夹克里套的就是一件大红色羊毛衫,质地柔软,颜色鲜艳,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这小地方能买到的,他又怎么能看上这粗线条的毛衣呢?
张华静拿起毛衣芊,双手灵活地在袖口处编织着。不一会四根芊子都退了下来,缝好了线头张华静把毛衣铺到床上拉展叠成方块状装进一个纸袋子里说:“一直不知道送你什么合适,我才学,织得不好你别嫌弃。”
说完把袋子递给刘欣平。
刘欣平看着张华静娇羞的样子和袋子里鼓鼓囊囊的毛衣非常高兴,他接过袋子说:“走,我带你出去转一圈。”
张华静说:“不了吧?”
刘欣平抬腕看了表说:“这不都已经放学了吗?还有啥事不能走啊?”
张华静说:“我,我不想去你家。”
刘欣平说:“谁说去我家了,我带你去个你喜欢的地方,收了礼物总得有所表示吧?快点,我先去推车,大门外等你。”
说着就走了出去,张华静犹豫了半天拉上门跟了出去。
摩托车在乡间公路上奔驰着,耳边的风声“呼啦啦”地响。十月底了,风凉飕飕的,刮到脸上一阵阵地疼。张华静把衣领竖起来盖住脸,头发被吹得胡乱飞舞,她紧紧地抓住欣平的衣服,心想:“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刘欣平一改往日的顽皮样不紧不慢的掌控着摩托车的速度,俩人都不说话。车随着延伸的公路进了山,又过了很久摩托车骤然减速拐到山坳处一条小路停下来。
路的旁边是小河,河水哗哗地流淌,一块块黑白相间的石块被水流紧紧包围着。河对面就是大山,一座连着一座没有尽头;山顶,云雾丝丝缕缕,悠闲散慢。山上苍松翠柏,巨石林立。一条条藤蔓从高空垂下,有胳膊粗的,有碗口粗的,阴森森很是怕人。
进山的路曲折蜿蜒,道路两旁毛竹摇曳各种藤条掩映其中时隐时现,此时已是秋末,树上的叶子落去了大半,挂在枝头的一些零零散散。偶尔有鸟雀的鸣叫声从山谷传来显得空旷而悠远。
张华静看呆了,作为乡村长大的孩子她也常进山,可这个地方她从没来过也没有听说过。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地方,她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或是在画中,她惊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美我怎么不知道?”
刘欣平双手插进裤兜里望着远方说:“这个地方叫大垭口,采药材的人才会从这里进山,从这条路进去就入深谷,不熟悉地形的人容易迷路所以一般人不敢来。”
一条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密林深处在毛竹的掩映下无限延伸,各种落叶乔木攀爬在荒草或是树身上结出一簇簇红色的果子。张华静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她走到河边开始脱鞋袜,刚脱了一只脚正想脱第二只脚时却被人猛地背了起来。她完全没有防备,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刘欣平背着到了河中央。
“哎,你怎么这样啊?快放我下来!”张华静着急地喊。
刘欣平只笑并不言语,过了河把她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就又折回去拿她的鞋袜过来。张华静低头穿鞋时才发现欣平是连鞋趟进河里的,一双皮鞋被水浸透了,正往外冒着水。
张华静着急地问:“你怎么连鞋趟水呀?这一泡,鞋就坏了!”
刘欣平说:“我如果脱鞋你就下水里了,本来说站在对面看看就行的,谁知你竟想趟水,现在的水透骨凉你受不了的。”
张华静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刘欣平拉着张华静走进密林,又从密林深处走到崖畔,玩累了才回到河边坐下休息。张华静仍然留恋地,回头看着刚才走过的路,品评着。
她说了半天没人回应才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刘欣平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说:“静静,我今天带你来这里,还有个原因就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张华静心里突突地跳,她眼神慌乱,躲过欣平的目光站起来说:“还是,改天再说吧。”
“不,我不能再等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做媳妇。”
张华静紧张地直搓衣角不知道怎么回答,刘欣平拉起她的手说:“你别害怕,我是认真的,没有恶意。我是让你明白我的心,我喜欢你,今生今世你要做我刘欣平的媳妇,你明白吗?”
张华静抽出了手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害怕。”
“没想过,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想,但你只能想我,我会等,等到你想好的那一天,我认定你了!”
张华静仰起头刚想说话刘欣平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说到:“我有耐心,你别急着回答,今年,明年我都等。现在不用说,现在我背你过河,咱回家。”
张华静拒绝到:“不,我自己走,不要你背。你的腿还没好呢!”
刘欣平不容分说一下又把她背起来趟进了水里,张华静默默地趴在他的背上看着河水漫过他的小腿,是感动,是讨厌?不,好像也没有讨厌只有慌乱。到了对岸,刘欣平刚把她放下来腿却打了个颤,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他用力捏住脚踝。张华静急了,蹲下去掀开他的裤脚,脚踝处还有红肿的迹象,拆掉石膏的痕迹非常清晰。
她自责地问:“你腿刚好就背人,要有个好歹的不成了我的罪过了!”
刘欣平一咬牙站起来说:“没事,回吧。”
张华静赶紧搀扶。摩托车在暮色的山道里疾驰,俩人又都沉默起来。
王桂芬做好了一桌子饭菜,不住地到门口张望,可就是不见儿子回来。她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一会骂儿子不听话一会怪自己太粗心,没看好这个野小子,她正急得团团转老伴回来了。她跑过去拽住丈夫把下午的情形唠叨一遍。
大刘一边走一边听,进了屋往沙发上一靠说:“快去端饭,不就这么大点事么。”
“啥,这你不急呀?儿子是我一个人的?”
正说着听到院里摩托声响王桂芬说:“可算是回来了,这个野小子。”
她刚要出去儿子就进了屋,她气的又骂:“你胡跑啥吗?不知道妈操心呀?”
刘欣平在父亲身边坐下倒了杯水喝下,抹抹嘴说:"妈,你这是胡担心,我能丢了吗?”
“腿刚好,你就不能等些日子啊?”
大刘说:“你妈说的没错,你这一下午跑哪去了?”
刘欣平从身边拿过一个纸袋子放到桌上说:“看看就知道了。”
王桂芬好奇地打开袋子,掏出一件毛衣来反复看过,她高兴地问:“静静织的?”
刘欣平点点头,王桂芬又把毛衣拿到丈夫眼前说:“他爸呀,快看看。”
大刘笑了,王桂芬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