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孩子已经会走路了

　　第二天我拿了介绍信就到新厂去报到了。
　　到了那里，指挥部那个联系调动也是发调令给我的陈秘书，在一间低矮的石头房子里接待了我。我感到新厂开头时都这么简陋。以前是草棚棚，现在总算有了一排石头房子的办公室了。
　　“你来啦！路上很辛苦吧？好，好，来了好！”陈秘书接过介绍信看了一下后对我说，“厂里现在正在一个一个地调进技术工人，已经调进来了几个了。”我问他我来得是否晚了一些。陈秘书说：“不晚，不晚，正好！今年下半年作些准备，到明年上半年，在外面培训的工人也打算召回来啦，要开始安装设备啦。这两天领导都不在，都到城里去开会了。领导不在，你的工作也不好安排。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下个礼拜一来上班好了。”
　　现在我看看这个新厂的环境，发现我自我上次和雪梅第一次来打听要不要人的时候到现在，厂区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是我以后的工作地方了，我从石头办公室出来，到工地上去看看，有六层楼高的高大的轮机车间和船体车间已经造起来了，海滩边正在造固定码头，而系着链条的浮码头也已经可以靠船了。工地上已经有不少人，我仔细看看，都戴着安全帽，都是建筑工人，还有在山边嗵嗵地打着石头劈山造另外车间的。抬头看到靠海滩的船台上的铁轨已经铺好了，这个造船厂已经初具规模。
　　看这样子这个新厂会比厦门的甘蔗化工厂大，从此我要在这个新厂工作了，我感到很满足。自己调过来还是一个这样重工业的工厂，我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第一次来陈村时，我看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工厂以后如何调过来工作，没有想到现在竟在距陈村三十里的地方造起了这么大的船厂来，真可谓是山不转水转，人不转路转了。这是我们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带来的新气象。这也是因为雪梅分配到这里来，我才有这样的机会调到这个工厂来。可知一个人在一时遇到困境时，也不用太担愁的，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门自为直，又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是经过山岙又来到广阔的新路了。
　　据说这个厂是个县团级编制的重工业工厂，我知道后是既高兴又担忧起来。我作为一个老电工，来建设这么大厂可要出点力了。可我只是个三级工，而且已经四五年没在车间实际操作了，能不能担挡得起来？
　　但是我想这么大的造船厂，肯定会有许多工程师进来，电气方面也一样，总有电气工程师来的。工厂车间里的电气设备不外乎外线内线、电动机和各种各样的开关，这些电气设备我在厦门甘蔗化工厂也运行过，值过班，我们那个厂还是全部自动化流水线生产的。我看造船厂的设备也不会比甘蔗化工厂设备太复杂，将来自己在工程师指导下也能运行和维修的。对于新设备边干边学就是了，于是我心里乐观起来。我就高兴地走到松林湾车站回陈村去。我一算足足还可以休息三天。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上午回到陈村卫生院的内科间，雪梅见到我问。
　　我告诉她说：领导都去城里开会了，叫我下礼拜一上班好了。雪梅听了也很高兴。
　　中午在卫生院里与雪梅一起吃了中饭我想立即去钱湖镇看儿子，雪梅说下午去城里没有车你怎么走？索性再在这里休息半天，等明早再去吧！我想想也是，就等明天吧，过一夜再去看也不迟。于是下午我就到陈村街上去逛逛。
　　第二天我就乘公交车回故乡岳父母家去看我最关心的儿子。
　　岳父仍住在钱湖镇下来一幢朝东的村庄的那栋老式墙门里，这房子两边都有墙门，中间一排有五间房屋，细石明堂，前面是灶间，后面两层楼一间楼屋，分前后两半间。
　　我提着一只旅行袋直墙门来到岳父家推开矮门进去见屋里没有人，我就走到楼上去，见岳母正在楼上房间里找什么东西，一见是我，她惊讶地问：“家良你这么早又来探亲了？你是来看小勇的吧？”
　　我把旅行袋放在房桌凳上，高兴地对岳母说：“阿妈，我调回来了。”
　　“啊？调回来了？你这趟来之以后就不用去了？调到什么地方？”
　　“调到雪梅那边的一个新建的造船厂，离陈村只有三十里路。”
　　“呵，好！好！好！这样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远路奔来奔去了。陈村你已经去过了？行李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都带来了！我已经放在陈村卫生院里了。下个礼拜一就去上班。”
　　“嗯，这好。这好！嗳，这样你们就可以常常来看看小勇了。小勇现在已经很乖了呢。”
　　我把一些桂圆、白糖等从福建带回来的特产交给岳母之后，就关切地问儿子：“阿妈，小勇呢？”
　　“喏，刚刚吃过牛奶，外公领着他到水泥晒场去了。”
　　我便来到村前的水泥晒场，走出西墙门前面就是水泥晒场。果见五十多岁的老岳父此刻正领着小勇、弯腰曲背地用一条粗粗的布带拉着孩子在那里让他学走路呢。我上去叫了一声“阿爸”来到孩子前面。我见那孩子居然不认生，叫他“小勇！小勇”，他居然欢喜地扑到我的身上来。我仔细地看看我的儿子，他生的坦鼻梁，大耳朵，胖胖的小圆脸，看人时那两只大眼睛骼碌骼碌地专注地望望你，既有点像他的母亲雪梅，方圆的脸又有点像我自己，我喜欢极了。
　　此刻我望着儿子十分感慨。
　　在他出生三个月我到陈村看到他时，这孩子还尽天躺在摇篮里，妈妈给他喂奶时，才抱他起来看看他妈妈。当时他还像一个没有骨头的肉团团似的，坐不会坐，站也不会站，在妈妈喂饱他奶的时候，他只会张着没有牙齿小嘴笑笑。后来在我要回去的晚上他突然咳嗽生病了，临别的早上他躺在妈妈的身边，他妈妈想起来送送我，他只是在他妈妈身边呜哇呜哇地哭。没有想到这才过了大半年，还不到一周岁，孩子已经会走路了。
　　岳父说他走路学得很快，一个月前还只会抚着墙壁走，这个月就能自己撒手迈步了。开口也很早，现在已会叫“妈妈”“外婆”了。岳母告诉我，小勇现在一天吃四五次奶粉，早晨起来吃一顿，早半上吃一顿，下午点心时吃一顿，中午和晚上给他吃面糊。有时也给他吃粥，弄点肉汁和鱼肉拌在一起让他吃。晚上要睡时再给他吃一顿奶粉。吃起奶粉来肚子可大啦！泡好的一大瓶奶粉一歇歇就吃得一口不剩。
　　可不，一会我看他回屋躺在摇篮里，现在已经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捧着奶瓶自己凑到嘴里吸奶了；有时还顽皮地用两只弯弯胖胖的小腿一起托着奶瓶来吸牛奶，一面吃奶一面还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你。我看着这个顽皮的儿子笑了。我感谢岳母把我们的孩子养得这么好，她自己最小的孩子才六岁，上面都是八九岁、十几岁的我的小姨子和小舅子，而且她的大儿子——我的大舅子也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但孙子就叫儿子的岳母去养，她专心养这个小外甥，我感到真是难为岳母了。
　　后来回到我自己家里，父亲告诉我，他有一次撑船到东乡去运输砖瓦给大队造房子，路过东钱湖，他顺便到小勇的外婆家去看看孙子。见小勇外婆正好从集市回来，她一只手抱着小毛头，一只手提着一只装满吓饭的菜篮从三里路外的集市上走的来，累得满头大汗，看她真是辛苦。原来为这个小外甥，她是寸步不离走到那里带到那里的。这才把他养得这么好。
　　一会小姨放学回来了，小勇马上就要小姨抱。小姨抱着他指点着我说：“小勇，你看，这是爸爸，快叫爸爸，爸——爸——”小勇望望我，就高兴地也张大嘴叫：“爸——爸——”。我听了无限兴奋，这小家伙，学得真好！叫得还真像！于是我一把把他抱起来亲亲他，他竟毫不见生，大家说这真是父子天性啊。于是在他吃好了牛奶后，我就抱着他，或拉着他，到水泥巴晒场去走，到河伟埠头看妇女们洗衣淘米。
　　住了两天，左右邻舍，见了我，都为我调到和雪梅一起来而高兴。说以后你就可以常来这里看儿子了。
　　第三天我就到西乡自己的家里去看老父亲和兄弟姐妹
　　当我来到村前，一看见母亲厝在村旁边的厝坟，不由的又一阵心痛。我遗憾地想，要是母亲还活着，看到我今日调回家来而且他的长孙小勇都已经会走路了，不知她老人家会有多么高兴！可是母亲永远躺在野田里再也不问不顾我的事了。或者她明明知道，她有了大孙子，但阴阳两夹，就是喜欢也无法来表达，只能在阴间默默地祝贺和保护这个孙子平平安安地长大。
　　父亲看到我突然回来也很高兴，他说：“我估计下半年你会回来看儿子来的。没有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我对父亲说：“阿爸，我已经调回来了！调来到奉化一个造船厂工作了。”
　　“哦？”
　　“我调回家来好不好？”
　　父亲高兴地说：“好，好，能调回来当然好。”
　　我感到要是母亲活着今日见我这样调回来一定会有许多高兴的话说的，她会为雪梅高兴，会为小勇高兴。甚至会提出过几天她要到我厂里去看看我家，母亲是很喜欢走儿子家的人。前年他还没有调来，雪梅分配在奉化，她就独自一人去看她儿媳妇了。可是性格木讷的父亲，不善于言词，简单的问了几句也就完了。到此时我更感到母亲的可亲，母亲在时我在母亲身边可以无话不说，甚至向母亲谈我和雪梅在一起的生活情形。而母亲总是那么些喜欢地听我讲，有时母亲还诙谐地讥笑我几句。
　　有一年雪梅暑假里迟迟没有来，我只得一直在家等着，后来雪梅回来了，我就奔丁的又到东乡去了。母亲就说：“家良，‘你像个跟屁虫，她一来就一天到晚跟在她身边。’”多么亲切多么理解儿子的母亲啊！如今母亲死了，还有谁会对我说这种诙谐知己的贴心话呢？阿爸笨嘴笨舌的是从来不会讲这些话的。如今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一个人失去母亲是最大的损失，是最大的不幸，是最大的悲哀。
　　看看父亲和小弟妹住在一起，生活过得还好就比较放心了。
　　晚上，二弟三弟四弟又到父亲住的地方来看我，弟弟们也都为我调回家乡来工作感到高兴，第三天我就动身返回陈村到雪梅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