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终于离开了厦门

　　晚上王能胜请我到他家去吃饭，我欣然答应了。王能胜住在厂里的草棚宿舍里，妻子是个工人，她是个东北人，是跟着父亲来到厂里的，原来是从漳州糖厂调过来的。在成糖车间里当一石灰浆泵操作工。因为她的石灰浆是从石灰窑的管道输送过去的，所以那面没有石灰浆了她就要到石灰窑来看看。
　　当时她大约二十二三岁，在老厂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后来随父亲调来我们厂。实际上她的父亲是个继父，她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但这个继父对她蛮好的。王能胜是当时的石灰窑组长，但是她来了，问一下就走了。她从不与王能胜多说一句话，问好以后，走出窑门外倒是看那自动下料斗会看老半天。觉得这台机器真乖，会自己走上去，走到窑顶，自己会停下来倒料，料倒好又自己慢慢地走下来。
　　原来煮白沙糖时，石灰浆是一样重要的添加剂，没有石灰浆搀和进去，糖浆就不会结成颗粒，所以甘蔗制糖厂石灰窑是一个重要环节。而石灰窑的原料就是石灰石。要把石灰石分解成石灰，首先就要把坚硬的像普通的石头一样的石灰石在石灰窑里烧过，在高温下把它烧脆了，才能加水分解成石灰浆。当然这石灰浆还要细细再碾磨过，才能输送到制糖楼的蒸发罐里去。小黄工作就是管这个石灰浆泵的。也就是把从石灰窑输送过来的石灰浆经过在面糖车间时再加把压力把石灰浆输送到高高地在二楼的蒸发罐里去。
　　烧石灰的窑是一个高高的有三十多米高的金属罐塔。石灰石得要从塔顶上的窑顶口倒下去的。这么高的地方下料，靠人工拿上去，那就太不方便了，所以技术人员就想法子，让电气自动化来帮助下料。这就在石灰窑窑边安装了一台自动进料机，机旁的工人，把石灰石装满了，操作工王能胜在旁边按一下按钮，这个里面装着几百公斤的盛着石灰石像一只大铁畚箕似的的料斗，就自动的骨辂碌辂碌地沿着一条斜架在石灰塔旁的铁架子慢慢地爬上去，爬到石灰窑的顶上，哪料斗就停了下来，把石灰石倒进窑里去，然后它在上面歇几秒钟又辂碌辂碌地爬下来，爬到地上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操作工人把石灰石再次装上去再起动。
　　在成糖车间里的石灰浆工小黄，有时来石灰窑联系工作，她一看就老半天，看它爬上又爬下，爬下又爬上。可是她只是在外面看，也不敢问王能胜，这石灰窑自动加料机是怎么操作的。
　　我当时是值班电工，我带一个电工班在全厂到处巡视。对于这台自动石灰石下料机，起初我看了也感到很稀奇，这机器怎么这么乖？会自己上去倒料，料倒好又会自己下来？在这台设备刚由省安装队安装时，我就好学地来看过和问过安装这台设备的电工师傅，它是用什么原理自动运行的？那个电工师傅很好，是个省设备安装队的四级电工。当时就指着图纸和设备详细地告诉了我。
　　后来当我知道了也不稀奇，那不过是电气化自动化设备的一种方式。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那样先进的电子设备，当时车间里的一些自动化设备，主要还是靠继电接触器来完成。这台自动加料机，它由两只正反转电源接触器和一只时间继电器与几个安装在轨道上的行程开关来实现的。当按扭一按，一只正转的接触器就闭合，于是电动机就起动，电动机带动钢丝绳就在轨道上把料斗拉上去。拉到石灰窑的顶上时，料斗撞开了一个行程开关，把闭合的接触器断开，于是电动机就停止运转，料斗就在窑顶上倒料。经过大约十秒钟的时间继电器的间歇，又把反转接触器合上，电动机就开始反转，于是钢丝绳又把那只料斗倒退着拉下来。拉到地面上，倒退的料斗撞开下面的一个行程开关，也就切断了反转接触器的电路，就自动停了下来。下次要再起动，装满料斗再按一下，又重复上述的过程。
　　因为电工常和各个岗位工人联络，所以我也熟悉小黄，她在成糖车间里操作石灰浆泵，碰到电气故障时也常常叫我来维修。所以她看见我，微微笑一下算是和我打过招呼了。我有时也站在窑外看一下，看它运行是否正常。有一天我看她站在窑外面又抬着头在痴痴地看那装石灰石的料斗慢慢爬上去。我就对她说，你跟我到里面去看看吧，操作和你那石灰泵一样简单，按一下按钮就行了。小黄看了我一下就跟我进去了。我又对王能胜讲，你让小黄操作一下料斗好吗？小黄在外面看了老半天呢，她不知道料斗是怎么自动爬上去，又怎么自动下来的，你是怎么操作的。王能胜看了小黄一眼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很简单的，傻瓜也会。”王长胜看指示灯亮了，料斗装满了，就对小黄说，你来操作吧！小黄就站到料斗机旁，在一个装着开关箱旁的“起动，停止”按扭边，把那只录色的起动按扭按一下，那只装满石灰石的料斗又开始骨碌骨碌的爬上去了。小黄高兴得笑了，因为这回是她操作的。
　　打那以后，小黄就常常到石灰窑里面去，看着王能胜操作。有时她看王能胜在打扫卫生，料斗满了，她就抢着替王能胜按一下按钮开关。我看平常粗心大意的王能胜对她蛮有耐心的，说明他对她没有反感，没有反感就会有好感，我心里想。而小黄听说王能胜原是一个海军副司令的儿子，在厂里当一个平凡的工人，不但有仰慕还外加敬佩思想，于是我就在他们两边说说他们两人的优点和长处。使他们两人都对对方有了好感。促进了他们的友谊，点燃了他们的恋爱之火。
　　小黄姑娘中等偏上的个子，骨骼硕大，体态健壮，有东北姑娘的特点。脸孔白里透红，看起人来两只大眼睛骨辂碌辂碌的转动，很吸引人。王能胜身高一米七五，五官端正，为人热情豪爽，做事干脆利落，所以也能得赢得姑娘们的喜爱。后来他们就这样谈起恋爱来，所以实际上我也是他俩的间接的媒介者。一年以后他们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我开玩笑地对小黄说，现在我得要叫你新嫂子了？王能胜说，你原来叫她什么还叫她什么吧，叫新嫂子别别扭扭的。我年龄比小黄大，于是我就倚老卖老地仍叫她小黄。
　　现在我来到王能胜的家，因此就像熟人一样随便。但是他们平常都忙于工作，两人在食堂吃饭，很少请客的，所以我除刚结婚时来过一次，平常也不大来。今天我要调走了，王能胜一再叫我晚饭到他家吃，我才来的。
　　王能胜把我带进来，小黄高兴地把桌子扛开，搬出几碗的简单的鱼肉虾蛋外加几盆炒青菜等吓饭来。王能胜就从里面一口橱里拿出一瓶酒来，对我说：“喝几口吧家张家良！这酒还我是从我老爹那里拿来的。”我客气地说我又不会喝。
　　王能胜说：“今晚你会喝不会喝都要喝两口去。也算是我为你饯行了。”
　　盛情难却，我也只得免强喝半杯。
　　小黄说：“张家良，你回去，你老婆可高兴了！我看见过你老婆的，你的老婆长得真漂亮，听说还是大学生？”我红着脸说我调回家去还没有告诉她呢。
　　“怎么一回事？这么大的事情，你调回家了也不告诉她？”小黄问我。
　　“起初我怕事情办不成会让她失望。现在手续都办好了，感到再写信，已经没有必要了，等信到人也到了。”
　　小黄说：“那你发个电报去嘛，你到了那里她也好来接你呀，帮你拿拿行李。”
　　我感到小黄这话不错，说：“好的，等下我就去发一个电报。”我对小黄说，“小黄，你也坐下来喝一点吧。”王能胜给她倒了一大杯，小黄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呵，小黄，你好酒量啊！”
　　王能胜说，“她平常不喝，喝起来我也比不过她。”
　　我听了高兴地说：“小黄，没有想到你喝酒。这么厉害，是怎么练上的？”
　　王能胜说：“她从小跟她爸学的。她爸爸每餐吃饭前总要喝几杯，她看爸爸喝她也就让爸爸给她倒一点，于是就喝会了。她们东北人喝的又都是白酒，所以她的酒量比我还好。”
　　吃了晚饭还有一个多钟头，我趁这时机，骑上王能胜的自行车赶快去邮电局发了一个电报给雪梅，我调回来了。看看时间还早我又坐一会喝一杯茶，再与他们夫妇俩聊了一会天，就由王能胜踏了一辆三轮车把我和我的简单的行李——一个铺盖和一只破木箱和一只网线袋，送到桃园火车站。我这人不会假客套从打报告开始，这次我顺利的调回家乡去，可以说全靠王能胜帮助我。直到他亲自送我上火车。但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向他说什么感谢的话，这时我站在车站边只是高兴地等着火车从厦门开过来。
　　临别时王能胜曾开玩笑地对我说：“张家良，你现在回去心火热的了，看你那个高兴劲，说不定你回去后还不如在这里好。将来还会后悔呢。”
　　我以为这是王长胜无法留住我的一句玩笑话。那知我回去以后，过没几年还真应验了王能胜说的那句话，真的还不如在厦门呢。这是后话。
　　一会列车吭吭地从厦门方向开过来。我先拿了一件大被包上去，然后王能胜在下面一件一件把行李递给我。列车马上就要开了，王能胜向我挥挥手，我也向他感激地挥挥手。
　　我回家乡后一直记着王能胜，直到四十年后，我儿子开车带着我全家人去厦门旅游。我到桃园工业区去找老厂，没有想到这时老厂已经拆掉，我问王能胜现在什么地方住，人们告诉我王能胜已经在三年前逝世。我想去他妻子总还在呀，我问人家他的老婆现在什么地方？哪人告诉我他的老婆也跟着她的女儿去了加拿大。我难过得流下了眼泪。这个恩人我再见不到他了，好遗憾呀。这是后话。
　　现在于乘上北上的列车离开了厦门，我从当兵到工厂，在福建整整待了十七年，如今终于可以彻底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