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舌战中突发意外

　　一
　　吴拉弟直白地讲出自己的理由：“我拉肚子扛不住了找你看，你们家还是祖辈当医生，城里你还认得老中医，既然认得老中医，那……”说到这儿吴拉弟一下子没词儿了，吭哧吭哧憋不出一句话，他在想词儿。
　　姚文国对付吴拉弟轻松多了，他温和地说：“你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你说。”
　　“你堂堂中医，给我这拉稀的人吃巴豆，你，你这纯粹是给红眼病人往，往眼睛里揉辣椒！”
　　张老汉与吴拉弟撇撇嘴看了一眼姚文国，心说，‘这你没话可说了吧。’
　　只见姚文国笑眯眯睁着眼谁也不看，像是对自己说：“看起来我的这个行为，像是肚子疼又去喝凉水的意思。”
　　“对！”吴拉弟有力地回了一声，这一声响大，姚文国抖动了一下。
　　张老汉与来喜旺也是有力地跟了一声“对！”。
　　遭受了折磨的吴拉弟又想起了拉肚子那时候的痛苦，他抽抽着眉眼带出满肚子的委屈说：“你再说什么看错了药，我不管你有什么烦心事，但往死疼的是我，要命的还是我！你说，你这安的是什么坏心眼儿？我疼成那样你咋能知道呢！”
　　张老汉和来喜旺瞥了一眼姚文国，同时哼了一声，以示‘你理屈词穷没话说了吧。’
　　姚文国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表现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唉声叹气倒他的苦水：“听我说啊。我们当医生的，绝对有医德；医德是什么？就好像是有一个病人在走路，医生在旁边扶着他走一样。吴拉弟呀，我这个医生就是在你旁边扶着你走路的人呀。”
　　吴拉弟瞪瞪眼嘴角一直向左撇，撇着撇着出了声儿：“拉倒吧，你扶啥呀扶，扶上两下你撒手就拐了，我倒了。”
　　张老汉和来喜旺“噗嗤”一声笑了，随之便“哧”地一声吸了口凉气。
　　姚文国仍是耐心地说他的苦处：“听我说。这世上甭管干啥事，都有出错的时候，千里马再好，也有闪蹄的时候，何况是人呢？拉弟。”
　　“拉倒吧，什么拉弟，你当医生看病就不能错，你错了没事了，我要了命了。”
　　“我行善积德一辈子为人医病，替人免灾，头上顶着仙肩上挑着担，一见病人上门来，这心上就像压着一座山，恨不能把病揽在我身上。我压根儿就没有坏心眼儿。拉弟，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懂了。你说吧。我是说，你那良心咋长的？”
　　张老汉和来喜旺立刻又说：“对，为人处世就说良心。”
　　姚文国显然有些火了：“吴拉弟呀，吴拉弟，当时你把臭祸闯在裤裆里，我在慌乱中失手抓上了巴豆看都没看见；你想想看就会明白，别说我行医看病大半辈子，快一辈子了，普通人也知道巴豆是泻肚子的药，我怎么能给你有意吃巴豆，以拉肚子治拉肚子呢？”
　　“对呀，既然知道怎么能弄错？”
　　“那是两回事。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要是有意害你的话，天打五雷轰，驾鹤西游一去不返。怎么样，看见我的良心咋长了吧？”
　　吴拉弟实在没话说了，这时候再说人家坏心眼儿感觉无聊了。他吭哧吭哧下炕走到水缸前舀起凉水咚咚喝了两大口，说：“行，这凉水下肚我没火儿了，反正你有理！”
　　张老汉和吴拉弟无话可说了。该着来喜旺开口了：“文国，人做事要凭良心办事，这才能说得过去。你说我说的对吗？”
　　来喜旺开口这样一说，姚文国愈发显出伤心伤情，他长叹一口气“唉——”再说话声音都酥了：“好哇，喜旺你这会儿连个姚医生也不叫了，干巴巴直呼大名。当初你感恩戴德把我看成你的救命恩人，为啥？是我辛辛苦苦贴上脸面心思用尽把事情做好了，把你那辆生了锈的车救活了。”
　　“你那会儿做的是好事，但这会儿出了事你总不能啥也不管吧？”
　　“说得对。你出了车祸是个倒霉事，但不能拿那个倒霉事对我反目成仇啊！那车祸是你出的，不是我把你推到沟里去的。凭你以前在村里的为人，不应该呀。喜旺我问你，办事和良心怎么能搅合在一起呢？你一点社会经验没有。”
　　“我是说办事要凭良心。”
　　“跟你说不清。事情办得再妥，白纸黑字写下来对你来说也是废纸一张。”
　　“我是说人之常情嘛。”
　　张老汉和吴拉弟又是立刻帮衬地说了声“对呀。”
　　姚文国的情绪也上来了，他一五一十摆开了说：“特殊事情就没有人之常情。要说买卖是我给你揽的，今儿我当着你们的面说清楚，我只抽钱，这是明事，并不是说我与你合伙儿拉煤，闹清了没有？”
　　“那也与你有关系吧？”
　　“关系就是你只管凭着我的关系拉煤，我只管从你那里抽钱，这就是咱俩的关系。你手把方向盘那叫摇钱树，但你脚底下的刹车板那叫鬼门关。你那开车本身就是个危险活儿，是我不会拉煤才让你拉煤。”
　　“对呀，你理解我吗？”
　　“我非常理解。我要是不怕开车危险丢了小命，人肚子里的病我都看得利利索索的；手抓方向盘睁眼看马路我咋不会呢？你能买起车我就买不起？那份儿钱还能轮上你挣？”
　　“那我一出事，你一分钱不出也太不近人情了嘛。”
　　姚文国摘下帽子放在柜顶上，说：“你出了事，我心急上火乱成一团，走路鞋都踢飞了，立刻赶到医院看你，直到你脱离生命危险，第二天我才回来。这还不够吗？”
　　“这我知道。”
　　“你说我不出一分钱，不瞒你们三位说，我现在还借着别人的钱！”
　　“哦——”来喜旺皱起眉头听着姚文国说。
　　“我那会儿家里穷得像个破筛子，到处都是窟窿眼儿；贵叶儿上学急等着花钱，我是大磨扇压住了手，一分钱拿不出来，都是她二姨夫和她姥爷出手解决的。给你来喜旺出钱，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那是饿死鬼碰上要饭的了——只能唉声叹气。我要说半句谎话……”
　　正当他又要发誓赌咒的时候，张老汉他们三人同声问：“你不可能没钱吧？”
　　姚文国大幅度地点点头，苦不堪言地说：“我是有点儿钱，但当时全部拿给了我的连襟葛优德，到蒿草粱小瓷厂投资了双耳卫生碗，钱没挣回来不算啥，连老本儿都赔得一分不剩。”
　　张老汉他们三人对视一眼，显然各自都有所怀疑虚实，难辨真假。
　　姚文国看出了他们将信将疑的神色，这下他可是动了真个儿的，忽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啪啪啪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我要是说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驾鹤西游一去再不返！”
　　这激动而颤抖着的赌咒声令张老汉三人再不能片面地以自己的想象判断虚实，一时间大脑都出现了空白。
　　就在这寂静无声的片刻间，忽听得院里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姚文国等人迅速离屋到了院里，一看孩子不见了，他立刻冲到土堆上向窖坑一看，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声响，就见姚引姜和滚着一身泥土紧缩在坑底下痛苦地挣扎。
　　姚文国心里急得火上房呀！立刻跳下去抱起了儿子，吴拉弟在上面接住抱着，姚文国爬上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湿土又抱过孩子大呼小叫：“啊呀孩子——姚引姜和你说话呀，你醒醒呀！”
　　在急促的呼叫声中，姚引姜和这才抽声噎气咯儿得一声哭了出来。
　　姚文国惊魂失魄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到地上，仔细查看受伤部位在哪里，他一处处地触摸一处处地看，当他摆动儿子的小胳膊时，孩子发出了凄厉的哭声，之后再小心地一动，明显看出了骨折。姚文国“啊呀”一声心疼至极，他慌乱无主脸色煞白：“完了，姚引姜和的胳膊断了！我的根儿呀——”
　　只见吴拉弟粗声大气地说：“等着，我去叫二蛋的拖拉机，赶快进城！”说罢他大步流星走了没两步就跑着离去。
　　来喜旺急切切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等着，我回去拿点钱来！”
　　张老汉自己已慌了神，但他还是安慰了姚文国一句：“文国，别怕，我到学校去告诉红莲。”张老汉也迈开大步跑了起来，但没跑几步就变成了大步走着离去。
　　当人们都离去后，姚文国抱着哭喊着的儿子站起来，慌慌乱乱不知所措，一会儿碰了水桶一会儿又踢翻箩筐。
　　
　　二
　　吴拉弟去叫二蛋的拖拉机，二蛋的拖拉机不在家，他老婆说在离村不远的营坡地拉土豆去了。
　　吴拉弟转身撒腿就跑，街上的人们看着吴拉弟在猛跑，有人连声询问不见吴拉弟回声，不免有人以为吴拉弟疯了。
　　
　　三
　　吴拉弟一口气跑到了营坡地，二蛋一听姚文国的儿子出了事，那小四轮立刻就咚咚咚冒出了黑烟迅即离去。
　　
　　四
　　姚文国抱着大哭不止的儿子，盘腿坐在院子里，急得他满脑袋的汗像是水浇过一样，分分秒秒在等着拖拉机快来人快来。
　　第一个返回院里的是手托着肋条的来喜旺，他手里攥着一千块钱递到姚文国手里，说：“这是一千块，你拿上，我怕你钱不够。”
　　深受感动的姚文国被激动的情感冲塞了喉间，只是哭声哭气说着喜旺喜旺两个字，再没词儿了。
　　忽然间姜红莲惊声呼叹着跑进院门到了儿子近前。姚引姜和一见妈妈哭得更厉害了。就在这时听到了拖拉机的咚咚声响，眨眼间停到了院门前。
　　姜红莲回屋去做必须的准备。
　　吴拉弟帮扶着姚文国上了车斗，来喜旺也要一同跟着去医院。
　　姚文国感动得流出了眼泪，说：“喜旺，你不能去，你也是个病人呀！”
　　姜红莲出了院门，咣当一声上了锁。
　　吴拉弟与他们一同上了车斗。
　　姚文国扭过头一声令下：“二蛋，开车！不要快了也不要慢了，路不好走的地方慢点儿，遇上好走的地方狠狠得往快开！”
　　拖拉机咚咚一响，喷着团团黑烟急速离去。
　　
　　五
　　拐过一处街巷，将要路过张老汉家的院门前时，张老汉与老伴儿早已在门前等候。看着拖拉机疾驰而来，张老汉摆手要车停下。
　　二蛋在张老汉近前停下了车，张老汉把手里攥着的五百元递给姚文国，说：“文国，拿上快走！”
　　张老太抬高嗓门儿说：“到医院找好医生看。”
　　姚文国和姜红莲感动不已向二老点头致谢。
　　拖拉机又吼出了咚咚的响声，咣当当颠着车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