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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这场口水战定要打赢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1-01-04 14:30:44      字数:3909

  姚文国还在窖坑垒砖、驾格、搭架子。
  儿子的“土作品”搞得很是有模有样,就在他玩兴十足的时候,忽抬头看到从院门走进来三个人。他趴在土堆上告诉姚文国:“爸爸,有人来了。”
  “嗯?”
  姚文国踩着脚底下的几块砖,透过穿着开裆裤的儿子的两腿间向上看去,他眯起被阳光刺晃的眼一看,是张老汉和吴拉弟还有来喜旺。呀!
  眨眼间三人走到了近前。
  吴拉弟踩着土堆弯腰低头,装作客气地问:“你这是挖菜窖呀?”
  姚文国仰着脸说:“对。原先那个老菜窖用了七八年了,木头也沤得快断了,掉土掉得不行,重挖个新的。”
  来喜旺习惯性地空吸了两下鼻子,别有用心地说:“这苦力活儿雇个人给你挖就行,还自己下去挖,你那身子哪是挖菜窖的。”
  “嗳——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活儿自己干。像我这样经常不动弹的人,更得挖挖菜窖干干活儿,出出汗能松筋骨。干活干活,只有干才能活呀。”
  张老汉早想好了要说的词儿:“文国,人还是闭上眼坐着享受才对。你这挖菜窖请刘仙看日子了没有?”
  姚文国笑微微地说:“凡是动土的事自然要看,谁也应该讲究这个。”
  来喜旺不冷不热地说:“挖菜窖费腰杆儿,你的身子多金贵,可不敢自己挖,你又不缺钱。”
  姚文国不说话了,他早就听出了这三人都是话里有话,一个个都是棉花里藏针。
  只听得张老汉又说:“钱多了没用,花几个钱雇人挖就行。”
  姚文国心想,‘今儿这是来了三个冤家。上去吧,别呆在这儿把我活埋了。’他从菜窖底下登着坑壁向上爬,刚踩了第一脚就闪空,哗嚓一下脸蹭着坑壁就摔倒了,他立刻爬起来重新登好爬了上去;脸上、头上、身上到处蹭得都是土。他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仍笑脸相对:“你们三个找我有事?”
  吴拉弟不装样子了,说话瓮声瓮气:“也没啥事,想和你坐坐。”
  来喜旺也不打算绕弯儿说话了,仰起脑袋看着天说:“和你这能耐人说说话。”
  姚文国做好了准备,稳稳地说:“那好。走,家里坐。”他掉转头吩咐儿子,“你就在这土堆堆上好好玩儿,别掉进去啊,那底下有个大老鼠,小心打老鼠咬了你的‘狗鸡鸡’。”
  姚引姜和大睁眼睛害怕了,说:“我最怕大老鼠了!”
  “对,大老鼠可厉害了,牙是尖尖的。”
  四人进屋分别在炕上坐下,姚文国坐在地下椅子上,大家一时都觉出有些尴尬。
  张老汉扭动着脑袋无意地看着室内的摆设,一时间直奔主题的话不知怎么说才合适开口,只是没话找话:“文国的日子过得不错呀,看这家像模像样儿的。”
  姚文国在进屋前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这三个人身上的事都和自己有关,一旦理论起来,这场口水战必须得打赢。听张老汉的话音刚落,他就一本正经开口了:“我看出来了,你们三个一起来找我,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说吧。”
  张老汉一看姚文国先挑明了话题,反倒不那么别扭了。他克制自己以平和的心态,平和的语气,先摆出长辈的身份,说:“文国,论辈分儿你该叫我老叔。”说完这话他又停顿了一下,面责他人的话总是一时难以启齿。
  姚文国接着说:“老叔,我平常就是这么叫您的,您就是我的老叔。您有话就直说。”
  “好。”张老汉终于开口了,“好,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他抹了一把脸愈加慷慨陈词,“老叔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天来找你,是我心里想明白一下那个事。要说平常咱们都走动得开,又不是个外人……”
  张老汉的话总是碍于面子说得有点含糊有点乱。
  姚文国应对起来则不卑不亢不温不火:“说,您说。”
  这下张老汉一本正经地开说了:“你狠心赚了你老婶子一百块钱,糊弄了她。是不是有点儿多了,这事做得过分了吧?你是不是给老叔头上扣脏盆?”
  没想到姚文国只是点了点头,仍显得十分谦虚地说:“嗯,您接着往下说。”
  “文国呀,老叔上了年岁了,不能生气;可就为那事,这些日子我们老两口没少生气呀,这都是你那‘神药’惹的祸。”
  吴拉弟和来喜旺一同声援:“你这样做肯定不合适嘛,正正常常开什么神药……”
  话说到这儿,姚文国定定神脱下外衣挂在墙上,盘腿坐在椅子上,表现出刚弄明白且宽容的神态,说:“噢——原来是这样啊。老叔,事情既然挑明了,有些话不说不行,那我就直说。”
  张老汉正言厉色理直气壮地说:“对。你说吧,你老婶子糊涂了,说老叔有老不正经病,老叔在这圪遛村一辈子堂堂正正,这你应该清楚吧?你给她开神药,是你也认为老叔是个老不正经?”
  姚文国满脸现出苦不堪言的神情,摇摆着幅度很小的脑袋说:“这样说吧,我比谁都了解您,您是个正派人。”
  “既然知道,那你为啥还要给她开神药看什么邪病?你这存的是什么心眼儿?你这是机机明明往裤子里拉。”
  吴拉弟和来喜旺嘲笑地对视一眼,目光又投向姚文国,心说,‘看你怎么说。’
  只见姚文国收紧一些盘着的腿,越发显得一本正经:“老叔您说我机机明明这很对,但我不往裤子里拉。”
  三人一看姚文国这样说话,相互不满不服地看了看,等着他的下文。
  张老汉不自觉动了些微火:“今儿老叔来就是想听听你这神道有多高明,把没有的事能弄出来。”
  吴拉弟立刻帮衬说:“姚医生你说吧,说出来我们心里也亮堂亮堂。”
  “真要有神的话,老叔也去信!”
  “信不信由您。信者如明灯指路,不信者如暗里推车。”
  吴拉弟和来喜旺再次催促:“你说吧,我们也想听听。”
  姚文国不急不缓地摇摇头,表现出被他人误解后的忍耐、宽容、克制且友善,说:“我作为医生,只负责看病,老婶子来找我想去她的心病,我并不是给您看病,而是给老婶子看心病。”
  张老汉急了:“你,你给她看病,开药让我吃,这是谁治谁看病呀?这不明摆着是在给我看病嘛!”
  吴拉弟和来喜旺也觉着姚文国说话荒唐,立刻将他的军:“对呀,这是哪儿跟哪儿呀?给老婶儿看病,开上药让大爷吃,天底下没这笑话。”
  姚文国微闭着眼像老僧入定,慢悠悠地说:“错了。是老婶子有心病,她的心病在您身上,只有老叔您吃了药才能治好她的病。治病要从根儿上治,根儿在您身上,凡是医生都是这样做。”
  张老汉被她的病呀,根儿呀,从根儿上治又在谁身上呀搞懵了:“你这说半天是啥意思呀?说半天你还是怀疑老叔有不正经病嘛。”
  “老叔,不是那样。我这个医生只会看人身上的病,要是谁害了心病,那就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能看得了的,所以我才入定隐身暗请大仙,为了老婶子的心病,漫漫西天路我大耗阳寿呀!”
  迷信这东西,自古以来一直占据着人们精神世界的一块领地。迷,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现象,正因为是迷,人们看不透解不开,所以才信。尤其在农村山区,对于神,在人们心里更是笼罩着一层敬畏色彩,信的人是真信,不信的人嘴上也不敢随意乱说。
  张老汉虽然不信神鬼,但他大脑的后院里,扎根在潜意识中也不能驱除迷信这两个字产生的谜团和虚无缥缈的存在。于是他壮着怯怯的胆子问:“老叔只问你一句,你真得通神路了?”
  姚文国看懂听懂了张老汉的迷糊劲儿。他摆摆手一句话不说,站起身到了堂屋,面对着神位恭敬站立,连拜三拜。
  屋里的张老汉他们探头向外一看,都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姚文国返回屋里气壮心头地说:“老叔,我把良心掏出来啪嚓摔在地上,就着响声说实话,我驾鹤西游离开人世那一阵子的事,别说咱圪遛村的人,城里医院的人,方圆外村好多人也都知道这件事,谁听了都感到身上凉森森的麻酥酥的。神就在堂屋,我不能也不敢说半句谎话。”
  张老汉被姚文国的拜神说神神乎其神这一套震慑了,他侧歪着脑袋摇了摇,嘴里却说:“老叔,是,是这辈子没遇过神,这是个我说不出的事。”
  姚文国皱起眉头摆动了一下脑袋,身子也跟着晃动,说:“对呀,当时我真魂儿遇仙的时候,整个儿,这个身子,这是一堆没有腐烂的肉。”
  张老汉没听明白什么一堆腐烂的肉,怎么神和烂肉就联系起来了,于是他就问:“什么烂肉?”
  姚文国大吸一口气耐心地解释:“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本人已经不存在了,魂儿不在了,就剩了浑身这堆肉,没有腐烂的肉,躺在医院的床上喘气。那个事是在城里医院发生的,满屋子里里外外围得都是人,水泄不通鸦雀无声;就连医院的领导们也都知道这个事。”
  张老汉他们被姚文国神情严肃的一番又说又动迷进去了,一时间真假难辨。
  姚文国激情冲动大声表白:“我要在你们面前说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驾鹤西游一去不返,阳寿终在今天!”他涨红着脸说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右腿麻利收起盘拢,噌地拔出一支烟,啪一声点燃,哧溜——满吸了一口,长长得吐出一团烟雾。
  “噢——”
  张老汉不说神的问题了,他心里乱糟糟不甘就此无语:“可话返回来说,就你那一把神药,一百块钱,你也够狠的,够黑的。”
  吴拉弟和来喜旺谨记不忘来此的目的,立刻语无伦次摆动手势声援张老汉:“是啊,太贵了,就说那什么,那也……”
  姚文国又表现出无奈的忍耐,说:“钱给的多与少,这不是我要的价,我一个小小凡人不能替神仙要价,那是老婶子她自己对神的一片诚心。那叫啥钱,那叫香火钱。老叔您回去问问,是我要的价还是老婶子给的价;我一辈子诚心待人,不会做于心有愧的事。”
  张老汉与吴拉弟他们相互求援似的对视一眼,还是坚持说:“就算他给你一百,那你就全收了?一百块呀,太多了。”
  “多与不多,不能说我知道。”
  来喜旺突然冒出一句抓着理由似的话:“那多与不多你咋不知道呢?钱是你收的。”
  姚文国嘴角歪歪,明显在嘲笑:“咋说我不知道呢,我姚文国是个凡人,没有那么大的胆,我不敢替神砍价还价,不敢说神药值多少钱,我没那个资格和胆子跑到神前面去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张老汉完全被姚文国堵上了嘴,纵然心里不满、不服、不认可,可这些愤懑情绪被姚文国的言辞给锁上了。他扭头面向窗外泄了气,长出短气地说:“不说了,你有理。我生气就是了。”
  “谁也不该生气,都应该把话说明白,把这个事想开。这件事只要放在桌面上就知道是件好事了。”
  张老汉摆摆手点燃支烟不说话了。
  吴拉弟气鼓鼓地扬了一下脑袋,想着张老汉的事却说不出长短。只是觉着他自己的事受害是明的,且理由十足:“我说!”
  姚文国略一抬手,说:“好,你说。一个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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