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掌 他们心里都憋上了火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1-01-03 16:07:34 字数:3571
一
姚文国家的菜窖坑已基本挖成,是个长宽深一米五左右的地坑,只待细致修整。坑顶四周堆起了挖出的新鲜湿土。儿子姚引姜和跪爬在土堆上玩儿土。姚文国从坑下爬上来点燃一支烟稍事休息,忽然间兴之所至,对儿子说:“来,儿子,爸爸教你打窑洞。”
姚引姜和忽闪着大眼睛问:“爸爸,你咋会打窑洞?”
“我小时候跟你爷爷学的。”
“我爷爷为啥会打窑洞?”
“啊,你跟上我打就行了,老要问为啥。”
姚文国蹲在土堆旁,认真地和儿子玩开了土雕……
二
张老汉和吴拉弟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走在村巷。吴拉弟想着张老太也觉着不对劲儿:“大伯,人就怕中了邪,我大妈中邪了,您就让着点儿。”
“可不是嘛,都七十大几的人了,还想那些花花哨哨的事,她越老越麻烦,我一点办法没有。”
“您只当没听,都一辈子了,让着点儿就过去了。”
“咳,我怎么能不让她呢,我要不让她,早出老拳了。”
“大伯,话这么说就是您的不是了,就不能说老拳老拳的,就大娘那身子骨哪能经得住您的老拳呢。”
“唉,气得。好话说不进去,骂不能骂打不能打,只好跟你在嘴上痛快痛快。没事。”
“嘴上说说行,可不敢弄真的。”
“不会的,大伯明白,人就是这。这世上啥样的人也有,碰上啥算啥。”
吴拉弟哈哈一笑,忽然想起个事:“哎,大伯,听说来喜旺前天就从医院回来了,要不咱们到他家去看看?”
“该去。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车跑得好好儿的咋能出事呢。”
“跑车就怕出事,一出事就人财两空了。”
“现在那汽车我看着就发慌,太快。咱们以前的马车有几辆听说翻车的,不照样拉东西?人还不是一茬一茬接着活?”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来喜旺家的街门前。
来喜旺正在院子里面带愁容悠着劲儿慢慢地活动身子,吴拉弟和张老汉走进了院子。
来喜旺猛抬头一看:“呀!你们过来了啊。”
吴拉弟高声大嗓地说:“昨天晚上六六担水路过街门口和我说你回来了,我俩来看看你。”
相互间脸上都现出几乎一样的惊喜一样的亲切,哼哼哈哈说着有头没尾全凭语感语气表达的问候语。
来喜旺的老婆也从屋里出来热情地问了好。
张老汉一改刚才的神情蹙起眉头问:“喜旺,你这病全好了吧?”
“唉——算是全好了,能出来走走了。我老担心呀,这个家的日子还长着呢,日后不能干重活儿了可就全完了。”
张老汉大睁了双眼给他鼓劲儿:“不要紧,你年轻,好好吃上点儿,长几个月就好了。”
来喜旺哀叹一声摇摇头,仍是遗憾地说:“唉——我知道,这儿断了两根肋条,好了也是修补过的东西了。”
吴拉弟点点头,很关心他的车:“喜旺,你的车呢,放哪儿了?”
“唉——”来喜旺又是一声哀叹,“拖进城里修去了。走吧,家里坐。”
喜旺老婆倒来两碗水放在炕上。张老汉仍想着车的事,说:“听说你这车不是公家全管吗?叫什么啥公司?”
“保险公司。”
“对对对,保险公司全管了?”
“哎呀——”来喜旺皱皱眉头,都不想再说那趟麻烦事了:“别提了,要多麻烦有多麻烦,这个那个哪儿也有说法,那上面说的我又看不懂,人家说啥就是啥。”
吴拉弟也领教过当时社会上的不正之风留给他的印象,他眼珠一转,显得十分在行地说:“跟公家打交道没人不行呀,该送就得送点儿,不送啥事办不成。”
来喜旺脑子里搅合着五味杂陈的感觉,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说:“保险公司倒是赔了不少。不过幸好还是有保险,要不然,我这个家就全完了。”
喜旺老婆把暖壶放在炕上,想着事故最终的结果,心里充满感激之情:“要不说还是现在的社会好,能上个什么险,不然我们就得卖了房子要饭去。”
吴拉弟点着头问来喜旺:“喜旺,你的伤这会儿还疼不疼了?”
来喜旺舒展开的愁眉又皱起来,说:“伤倒是不怎么疼了,可我这心里不舒服呀。”
张老汉听出了话外有音:“心里不舒服,咋回事,还有啥事?”
来喜旺有苦难言,欲说方休不说还不罢:“唉,你们俩谁也不知道,我拉煤这个买卖是姚文国给揽的……”
“噢——”张老汉和吴拉弟都吃了一惊,几乎同声问:“姚文国给揽的?”
“对——可我那儿一出事,他……”
喜旺他老婆在外面擦着玻璃听到了他的话,立刻提醒他:“你一见人就说,还有完没完了?”
来喜旺不听老婆责怨,继续对张老汉他们说:“姚文国这个人呀,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实际上诡计多端,太会伪装了,可是个不地道的抠门儿人。”
来喜旺斥责姚文国的话正是吴拉弟和张老汉想要听的话,究竟这姚文国又干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行为?吴拉弟连比划带说:“喜旺你说,姚文国又干了些啥事?”
来喜旺摇着脑袋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归纳性地说:“唉——一句话说不清。这个姚文国,你跟他共事,多会儿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单当。是我有难单当呀。”
吴拉弟皱着眉猜测:“哦,是不是拿好处的时候有他,出了事不管了?是这事?”
“是呀!听我给你们说啊……”来喜旺手扶着盘住的腿开始了滔滔不绝……
三
姚文国在菜窖坑底仔细修整坑壁,把刮铲下的土一锹锹扔到上面。
儿子姚引姜和在土堆上自己打了一处土窑洞和院子,有鼻子有眼的三间窑洞能基本看出型儿,还拢了一些院墙,就欠一个院门洞了。他爬着土堆对坑下的爸爸说:“爸爸,你快来看,我的窑洞打好了,院门咋打呢?”
姚文国答应一声登爬上来,说:“来,我给你搭个院子门。”他随手拿了几根柴草棍儿搭起个门洞,自己倒满意地晃摆脑袋,“玩儿你的啊。在这个小院儿里再挖一口水井,这就能过日子啦。”
姚引姜和在“院子里”用指头轻轻一插,立刻高叫:“看,这就是井。”
“好。再把院墙慢慢得垒得高点儿。爸爸下去干活儿了啊。”说罢他又跳下窖坑。
四
来喜旺给张老汉他们情绪激动地讲完了揽活儿、拉煤、分钱、出事的全过程,最后他愤愤然压着火气,想听听他俩的看法。
“噢——”吴拉弟和张老汉几乎同声发出了谴责姚文国不仁不义的叹息声。
来喜旺抖动着双手在诉苦:“我看病花了多少钱哪!他就去过一回,还是站那儿干看,一分钱没出。”
吴拉弟在同情来喜旺的同时,含着鄙视姚文国的不屑蹙着眉头撇着嘴说:“我看这方圆四十里也就他这么一个铁公鸡了。”
张老汉脸上的表情不仅是气愤,更明显的是不屑,张嘴就愤屑地说:“要我说他不单单是铁公鸡,他是铁公鸡刷了糖稀,到处粘,是糖稀铁公鸡。”
来喜旺噌一下在张老汉眼前竖起大拇指:“对对对,这话说对了,完全是只糖稀铁公鸡。见空子就钻,有便宜就占。”他看着张老汉动情动火的样子,心想,‘这老汉是不是也受过姚文国的什么气?’于是他试探着问,“大爷,那姚文国跟您是不是也有过不去的事?”
“有——”张老汉顿时板起面孔,晃了晃身子,“啪”一拍膝盖,顶到胸口的火气开始外泄,“这两天大爷差点儿让他气死,都快没法儿活了,一说这事我就来气!”
“您说。”来喜旺还真想听听姚文国又干了什么坏事。
张大爷将要开口说话,那张脸先抽抽成七歪八扭,说:“我家那个死老婆子,向姚文国开了一副什么烂神药,也不知是什么烂树叶子,你猜他姚文国心有多狠,敢要一百块钱呀!”
“噢——”来喜旺一听颇感惊讶,“呀——还有这事啊,弄开神药了呀!那也太贵了。没有的事,纯属牛鬼蛇神。他是不是看大娘老了专门糊弄?”
“肯定是嘛!我家那个老婆子本身就是个糊涂虫。”
吴拉弟早就憋上了心里要说的话,他都等不及了,于是就“哎哎哎”地打断话音插嘴说:“咳,喜旺你听我说。前些日子是你在外面不知道,咱村出了怪事了,男男女女都知道,出了大笑话了,还差点出了人命,那个人就是我呀。”
又是一个令来喜旺惊讶的大事。他感觉也许这事和姚文国又有关系:“哦,你有啥事?是不是也是姚文国的事?”
还没等吴拉弟说话,张大爷哈哈一声大笑,露出一口残牙。
吴拉弟苦笑着说:“喜旺呀,可算让你说对了。听我给你说啊,我拉肚子……”
吴拉弟痛说了一番拉肚子遭了罪的事,且越说越气愤:“你们俩只是个钱的事,我,我拉肚子,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偏偏给我下了巴豆叫我往死拉,差点儿要了我这条小命,你说他坏透了没有?”
张大爷抢嘴强调了重要性:“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你又长得单薄,经不住拉。”
“不是我经不住,是谁也经不住;咱这儿晋祠那铁人(铁塑)吃上他的巴豆也能拉得塌了架子。”
来喜旺紧补一句:“云冈那石佛吃上他的巴豆也得拉趴下。”
张大爷又针对自己补加一句:“我吃上他的神药差点气倒了。”
“唉——”吴拉弟在痛苦的回忆中仍心有余悸地说:“要不是赶紧到城里让人家好医生看,这两天坟头上的草也长起来了。关键是我妈就生了我这根独苗苗呀!”
来喜旺打心眼儿心里算是把姚文国看扁了看透了:“他那个人就能吹牛,还成天到城里去会老中医,老中医放个屁他也说香;难道老中医就教他用巴豆治拉肚子?”
张大爷咬着牙根儿心里痒痒着说:“心眼坏透了。咱们都应该找他算账才是。喜旺,你这会儿能走动吧?”
“能!”来喜旺挺直腰板儿说了一声。
张大爷觉着这些事都占在理上,应该找姚文国理论一番:“能走动的话,咱们三个现在找他姚文国去,咱也不跟他吵闹,就把这些事摆出来,看他说啥?恶心恶心他!”
来喜旺的老婆刚走进屋就听到了这些话,她立刻劝大家说:“都别去,去就吵起来了。”
来喜旺根本不听老婆劝阻,他们三人稀里哗啦下了炕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