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你的调令来了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12-31 09:37:55 字数:3861
这会事情还算顺利,半个月后,食品局小胡打电话告诉厂里的王能胜说,张家良调动的事情对方同意了。于是那天上午王能胜碰到我,又拍了我一下肩膀对我说:“张家良,你的狗运道还真不错呢,那边已经同意你调过去了,但需要检查一下身体。明天你抽个空,到育美医院去检查一下吧。检查好后,把你的体检表交给黄干事,他会给你寄去的。”
“啊!真的!王能胜,要我去体检了?他们要我了?”王能胜微笑着对我点点头说:“晚上不要睡不着觉呵!”我望着他兴奋得竟忘了说话。这大好消息,我听了真激动得一时按捺不下来了!可以体检了,这就是说身体检查好的话,我就可以调过去了!那么现在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样?我现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检查会不合格了。我怀疑我肝脏可能有点毛病。如果真的我身体有病,那就调不成了。因为我在几个月前,探亲回来后总想着雪梅和寄养在农民家里的儿子,一度胃口也不好,肝区有时还有点痛,我就到厂里挂钩的育美医院去看了一下病。我请门诊医生——一个三十几岁的外地内科医生看的,我向他诉说我近来胃口不好,有时肝区有点痛。那医生让我躺在诊察桌上检查一下。医生叫我拉起上衣,在我的肚皮上的肝区用两手这么按按那么摸摸,摸按得我肚子好难受。摸好以后他坐下来对我说:“正常人的肝一般像嘴唇一样软。”他一面说一面摸一下自己的嘴唇,“患过肝病的肝,就像鼻尖那样硬了。”他说一下又摸摸自己的鼻尖。“最不好的就像脑壳头一样硬了。”他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脑壳头,“现在你的肝已经像鼻尖那样了。就是说你的肝已经中度硬化了。”结果他给我配了一大堆治肝保肝的中西药。我吓得去找院长——以前我们厂医务室调出去的从部队下来的军医李医师。李医师告诉我说:“你别去听他的,他是个神经病!他对谁都这么胡说。你莫去理他!”
可是打那以后我怀疑我的肝真的有问题了呢。这情况我又不敢对王能胜说。说了我怕肝真病,即使调动不成,以后在厂里工作也成问题了。
如今对方要叫我去正式体检了,我又担心起来,虽然李院长说那个医生是胡说,可万一真的有问题,身体检查不合格,那不是彻底完蛋了嘛?花那么大力气好容易可以调回去了却调不成,一番空高兴。上次看病时检查到今天才两个多月呢。
我就这样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第二天一早饭也没吃,(因为要抽血,做血常规和尿常规试验),到育美医去检查身体。我先找院长李医师,我高兴地告诉李院长:我要调回家乡去了,对方单位叫我来检查一下身体。李医师听了高兴地对我说:“小张,祝贺你啊!这是好事。”我又对李院长说我检查身体是不是还请那个医生检查?李医生说:“他已经调走了。你放心去检查好了,我看你身体没有问题的,你脸色那么好,有肝病脸色早黄了。”
后经各科检查,第二天去拿报告,竟一点也没有毛病,全部正常!这才使我一块石头落了地。把检查单寄去后,对方马上就来调档案了。
政工组组织干事给我寄去了档案,之后,不到半个月时间,浙江东海船厂就把调令寄来了。实际上我的档案也很单纯,出身雇工家庭,从小当过小杂货店学徒、当过打铁店学徒、后来应征入伍、在部队当了四年报务员,然后在58年退伍到厦门甘蔗化工厂当电工。至于在退伍时的鉴定对一个士兵在部队时的表现也就随便看一下。只要出身好,有技术,又是个共产党员,对方就感到不错了,所以对方就很快发来了调令。
调令说:经研究决定,同意你单位电工张家良同志调来我厂工作,请在半个月内到我厂报到。
当那天王能胜告诉我说:“张家良,我告诉你晚上别睡不着啊:你的调令来了!”
“啊——”我听了一时傻在了那里,“真的?这样快呀?”
王能胜对我说:“你别太高兴,对方是以工人身份调你的,你调过去还得做电工。”我听了高兴地说:“做电工就做电工嘛!人家要我就是电工呀。”
“你何必呢!你在这里我本来还打算叫你当车间主任的。你说责任太重当个副主任就行了,我就依你先当副主任兼任车间党支部书记。以后再让你当主任,好好地和我一起干。现在你调过去又得从工人当起。你辛苦不辛苦!”
“调回去我就存心去当工人的,因为我当时去问过那个厂,问电工要不要,那厂里秘书说要的,他们就是要老工人老电工嘛。当工人就当工人嘛。回家了当个工人虽然苦一点心里也高兴呀。”王能胜又对我泼冷水说:“你别以为回去了一切都好!到时候说不定还没有这里好呢,到那时你懊悔也来不及了。”我当时并不以他说的话为意,以为是随便和我开玩笑说说罢了,故意给我泼泼冷水而已。
但是我回到家乡以后还真的应验了他的话。我回去后,只高高兴兴地干了四五年,已经当了中层干部,因为对那个新厂的领导不熟悉,又得罪了领导,把我撸下来,从此我重做电工;后来因为在一次高空作业中摔下来,我受了重伤,在一个变电所里当值班电工,沉沦达十年之久。现在想来,我这人在幸福和高兴时,往往不珍惜幸福,以致妄乎所以,结果犯了错误。一个在幸运时是更要自己小心翼翼地诊惜自己现状的。不珍惜已得的,脑发热乱说乱话就会犯错误。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正沉浸在万分喜悦中呢。
这次调动的前后经过,我连雪梅都没告诉她,怕事情不成功叫她失望,哪想到如今竟这么容易的成功了。我真是欣喜若狂,那天晚上我真像王能胜说的兴奋得失睡不着了,我真感到有点不敢相信。出来十七年了啊!整整十七年啊!我梦寐以求的调回家乡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十七年来特别是从复员到工厂以来,我前后回过十几次家,每次去时高兴,来时悲伤,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亲人离开家乡啊!和雪梅结婚十年来,一年一次二十几天的探亲假,加起来总共还不到一年,多少次相会时欢欣,分离时难受流下了多少哀伤的眼泪!特别是这趟回去,我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现在我一有空总会牵肠挂肚地想她们母子两个人。这趟探亲假假期满了回来时,巧逢孩子伤风感冒了,临别孩子叫妻子哭,我只好硬着心肠扔给她。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过苦了!
如今终于可以长期地回去,永远地回去了,不要再乘三天三夜的火车,到这天涯海角似的地方来了。永远可以和父亲、和雪梅和儿子团聚了。以后孩子再有感冒发热的,也不用靠雪梅她一个人受累了,爸爸也可以经常去看他了。松林湾离雪梅工作的陈村卫生院才三十里路,三十里路,即使没有车步行回去,一个钟头也就能到了。我想她们时甚至每天都可以去看她们了!
而且这次调动还真是一步到位了呢。要是当时和嘉兴那个造纸厂的技术叫对调,不但手续麻烦,而且就是调动成功了,还是相距三四百里路,平常还是没法回去的。这是多亏了吴姐提醒的。可知事情不能急,宁可慢一点但是能调得好一点。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这个愿望是达到了,我可以回故乡了。
我在心中感叹:“呵!我的一家从此才开始团聚,走向幸福。可惜母亲不在了!要是母亲活着看到我今天调回家乡去,我能经常去看她了,不知会她会有多么的高兴!当年我还没有调回去,还只雪梅在奉化工作,她都会自己一个人去探望儿媳妇。要是如今我也调回去了,母亲将为多么的欣慰!母亲一定会常常到卫生院去了,去看看她的大孙子,看看我和儿媳妇,甚至会到我工厂里去看我。但是现在我调回去母亲却是再也不会去卫生院看我们了,这真是一件最遗憾的事!但母亲虽然没了还有父亲和弟妹们在,从此也可以经常回去看看他们了。元旦、春节、五一、国庆,一年至少四次总可以去看看父亲和弟妹了。而且父亲和弟妹们有空也可以到我的工厂里来,到卫生院里来走走玩玩。就和这里当地工人一样,放假了再不用一个人呆在厂里了。
这一夜我真的又失眠了。想想这想想那,直到五更天才睡去。一觉得醒来,天早就大天白亮了,要是在上班都要迟到了。幸好现在厂里也不会叫我上班了,我就是忙调动的事了。
第二天,我要调回去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原来动力车间的工友们见了我都高兴地向我祝贺。听说我可调回去了,特别是外地人听了都羡慕不已。
当下我把这消息去告诉吴姐。吴姐是积极支持我调回去的一个。本来我从育美中学当工宣队回来,是党委叫我来做新建的化纤车间负责人的,后来吴姐从嘉兴调来到这个车间,当时要不是吴姐支持我离开,这事情还不好办呢。后来吴姐还给我出主意想办法,书记一时不同意,是不是从侧面想想法子看,她这么一讲就使我想到了王能胜。这次调动,就是王能胜根据的我的报告,在党委会上讨论获得准许的,真是感激吴姐!吴姐的一句话,使我开动了脑筋。人的思想,有的时候常常与亲朋好友聊天中受到启发。但主要还是王能胜肯帮助我。
当我来到化纤车间时,我见到吴姐高兴地说:“吴姐,我的调令来了,这回我真的要调回家乡去了。”
“啊,调令来啦?真的,那我要祝贺你呀!这真是太好了!我真羡慕你呀!我是永远没有这种机会了。”我听了忙安慰她说:“吴姐,你调到厦门来也不错的。其实,我当年也是想把我的老婆分配到这里来的,只是这里没有分配名额,我老婆只好分配到老家山区去了。如果现在她可以调过来,我还愿意把她调到这里来呢。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城市,各方面条件比山区农村好得多了。虽然在这里是异乡异地的,现在有了你,还有徐书记一家在这里,我们平常不可以走来走去像亲戚一样的;再说这里冬天比较暖和,夏天也不太热,过惯了实在这里冬暖夏凉也蛮好的。比起人家在大西北来不知要好了多少!”
吴姐说:“你这话也有道理。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也不去多想它了。俗话说‘嫁鸡蛋随嫁狗随狗’,这是命里注定的。谁叫我嫁个当兵的呢?他的老家在这里,现在复员了,他回到家乡来我也只能跟他来厦门了。经过这么半年光景,我也有点习惯了,只是厦门人讲话我还是听不大懂。”
“话慢慢也能听懂的。”
吴姐点点头说:“倒是我两个孩子,在幼儿园里,和厦门的小朋友在一起倒已经叽哩呱啦会讲闽南话了。”
我说:“对呀,还是孩子适应快学得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