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远虑近忧

　　郑凯已经做了几天志愿者，依旧每天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时间空档的时候，还帮医院往隔离病人家中送药。早上六点起床，郑凯赶紧吃了妈妈唐嫣做好的早餐，迅速到了接送点，接上三位医护人员到了神农区人民医院。
　　闲着的时候，郑凯给楚天公安边防检查站工作的女友江丽英打视频聊了一会儿。两人虽都在楚天市，却不能亲自相会。要不是这个疫情的突然爆发，两人早已在大年初六就举行婚礼了，看来婚礼只能延至疫情结束之后。
　　更让恼火的是，两人早在去年十一月份，就到民政局打探能否在2020.02.02当天办理结婚登记，因这天是个千年对称日，数字又成双成对，代表着大吉大利；又加上这天对应华夏传统阴历的日期是大年初九，意味着长长久久。
　　可2020年2月2日却是星期天，民政局不上班。为此，网上很早就有人发帖，希望能在那天开放办理婚姻登记的通道，让相爱的男女们在这特别的一天能喜结良缘，成为合法夫妻，楚天也有很多青年发出请求。
　　与时俱进的政府相关部门也作出调整，楚天民政局在十二月份就决定，到2020年2月2日全员加班。为防止登记人太多，公告上还表明，那一天民政部门工作人员早上六点就上班，晚上办到十二点五十九分结束，充分满足准备结婚的年轻人这个特殊而美好的愿望。当时，社会上一遍欢腾，都夸相关部门体恤民情，顺应民意。
　　可还没等到2020.02.02这一天，新冠疫情就扰乱了年轻人的美好心愿，因为严重的疫情而不得不取消了。民政部门前几天就通过网络发了取消通知：“因为疫情，不能集中进行登记，请大家谅解。我们想说，相爱的人每一天都是唯一！”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了理解。现在是爱情诚可贵，生命价也高。
　　郑凯没事的时候，就独自在车里玩起手机浏览资讯，后来觉得眼睛有点模糊了便收起手机，准备下车去医院外边转转。当他走在一个生活小区外面的人行道上时，发现前面马路边有两三个人围着垃圾筒转来转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在里面翻找丢弃的食物。看这些人衣着尚且光鲜，不并是臭气薰天，也不像是头脑有毛病的流浪汉，怎么会沦落到吃垃圾筒里的东西呢？他便好奇地上前询问。
　　一问才知这三人是外地人，在楚天市替搞家庭装修的小老板打小工，由于楚天市突然宣布封城，所在装修工程也因疫情而停工了。包工头不敢上雇主家来要钱，也就没给他们发工资，这些人因楚天封城而家乡暂时回不去了。他们既没有旅馆可住，也没有钱吃饭，即使有钱也难找到吃饭的地方，三人白天被迫流落街头，夜晚就在公共场所席地而睡。走投无路之下，饿极了的他们才去垃圾筒觅食。
　　郑凯一听，眼泪汪汪地下来了，堂堂一千多万人口的楚天市，因为疫情的到来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呢？急忙跑回车里把自己的零食全部拿过来，一边递给他们一边问：“现在不是每月结工资了吗？你们都打工到年底了，怎么会没钱呢？”
　　岁数大点的一人苦笑道：“小伙子，政府是提倡工资月月发，可建筑行业根本就办不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的老板为应付政府的劳动监察部门的检查，每月都做假工资表让我们签字按手印表示领到，背地里就给我们打白字欠条，我们的工资一般都是回家和小老板结算，他在封城的头一天得到小道消早已溜回家了，却把我们给扔在这儿了。”
　　郑凯有些不解：“那干吗不让老板从微信上给你们转点钱过来？或者让你们家人转过来也行呀，总不至于沿街乞讨或捡食垃圾啊！”
　　另一人则告诉郑凯：“老板手机关机，可能是因为从雇主家没要到钱，他也就不想给我们钱吧，跟家里人也都不敢说实情，害怕家人担心。每天都和家里联系时，还都装得高高兴兴的样子。我们本以为封城也就三天两头的事，哪里知道这疫情一发不可收拾，我们现在真不知道这种局面还要延续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和家里人装多久呢？”
　　“我说几位老哥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跟家里人实话实说不就得了，低个头认个错有什么丢人的？是老板没给你们发工资，又不是你懒怠没挣钱，只是暂时没收到而已，就让家里人给转点钱过来，度过这段抗疫的艰难日子就好了。至于老板电话打不通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到劳动局告他，届时劳动局的工作人员会与你们干活的房东联系，替你们讨回工资，几位的工资说不定还是双倍以上！”
　　“啊？双倍？真的吗？”三人眼睛突然亮了。
　　“按《劳动法》相关规定，应该是这样。具体的，只有到了劳动仲裁部门才知道。你们以前住哪儿呀？”
　　“我们住过不少地方，最近几天就住在一家医院大厅的角落里，好在那里不太冷，渴了还有热水喝。可好景不长，因为没戴口罩，医院里又不让我们待，只好又露宿街头，渴了喝绿化草坪水笼头上的水，饿了就翻垃圾筒里的食物；为怕遭人嫌弃，我们就捡拾路边或垃圾筒里人家扔掉的口罩。”
　　郑凯看着听着，心里一阵酸楚难过，一场瘟疫，带给老百姓各式各样的苦难，让人难以承受。楚天市可是现代化的大城市啊，竟让一拨被困的文明人过着原始人一样的生活？他决心帮帮他们，也算是替楚天人尽点微薄之力吧。他问他们愿不愿意去救助站，因为那儿至少有温暖的住处，不至于挨冻受饿。三人一听欣然应允。于是，郑凯便开车拉着他们去救助站。
　　结果，到了那里才知救助站早已人满为患，已经超负荷接收了。郑凯就与救助站工作人员商量，只需要给这三人解决住的地儿，吃饭的事郑凯替他们解决，救助站工作人员同意了。
　　郑凯当即就打电话给每天去“成都小吃”取餐的志愿者，让他们帮忙每天多订几份餐饭，郑凯负责给钱。“成都小吃”饭馆老板郭羡爱知道原委之后，也动了恻隐之心，愿意和郑凯一起分担这三人的饭费。于是，郑凯支付中午的饭钱，“成都小吃”负责晚餐费用。
　　解决了问题，郑凯却高兴不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心头好象压着一块石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和谐的楚天，风中竟裹着些泥沙。新型冠状病毒已经给楚天的躯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不知从何时起，一种浮躁的气氛开始在我们周围弥漫，几乎全国人民都觉得自己强大无比，不会遇到困难与伤害。
　　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一点忧患意识，前期我们都在批评月光族，近几年产生的“负翁”更是令人咋舌，他们安身立命的手段就是啃老、信用卡透支、金融货款、套路骗钱……更可恶的是那些表面光鲜、人五人六的包工头们，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一点社会责任和人间道义，居然把替你干活卖命的农民兄弟弃之不管，良心何在？没有这拨民工，你们所谓的老板、包工头如何存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真的灾难来临之时，天崩地塌。一人如此，一城亦如斯。事实上，人类与瘟疫的战争从未结束。2003年非典疫时，凡夫学者均有鸿论，大有将病毒挥刀斩首之愿，皆有大小克毒之计。然疫情一过，几乎无人再提及，举世皆醉于灯红酒绿之中。
　　郭羡爱和郑小丽夫妇依然在“成都小吃”忙碌着，他们从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店，能在楚天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了一把力，心里特别自豪，这样平凡的他们觉得疫情期间生活很充实，活得也有意义。为了让更多的医护人员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他们又联系上了援助楚天市的四川医疗队，给来自家乡的医生志愿者送五百份各种盖饭的问候。
　　四川队的医护人员已经吃了几天泡面，现在一见到泡面，心里就犯怵。看到老乡送来的热气腾腾美味可口的各种盖饭，都高兴坏了。队长要了号码，打电话过去表示万分感谢，用地道的川话激动地说：“郭老板，饭菜巴适得很，你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解决了医护人员的后顾之忧。久雨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谢谢啊，谢谢啊！”
　　郭羡爱却这样回答：“我所做的微不足道，倒是应该感谢老乡与各省的医护人员、志愿者兄弟姐妹，放弃假期主动请战，冒着危险赶赴楚天来支援，我要向你们学习和致敬。你们是英雄，无愧于时代的英雄，楚天安康，祖国无恙，一切都缘于你们冒死逆行的战斗，不惜生命的坚守！”
　　“成都小吃”饭馆里每天总是忙得热火朝天，加班加点地为神农区人民医院赶做各种盖饭。每天来取饭的志愿者纷纷带回了医护人员对他们表示感谢的纸条，这让郭羡爱夫妇很感动、很暖心，下决心把饭菜做得更好、更美味。
　　一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郭羡爱遇到了一件感动的事。门前停下了一辆农用车，两位六十来岁的农村大爷送来满满一车蔬菜。经打听才知是神农区木兰镇黄鹤塆村的志愿军老兵毛建国大爷的儿子毛抗美和毛援朝哥俩送来的，兄弟从网上看到了神农区人民医院医护人员发的微博，说到了郭羡爱饭馆的事。
　　九十多岁志愿军老兵很感动，就让儿子们给“成都小吃”捐点家里的蔬菜，就这样，毛抗美去村了开了证明，开了几十里路送了过来。郭羡爱要给钱，两位大爷怎么都不肯收，卸下蔬菜就走了，连感谢话都让郭羡爱两口子没说几句。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疫情从楚天到全国，支援从全国到楚天。在国家统一调度下，一张覆盖全国的支持大网迅速编织起来，医护人员和救援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向楚天。全国各族人民水乳交融，心血相连。这就是横亘世界几千年不灭，生生不息且越来越强大的中华民族，伟大的中华民族！有了全国人民作坚强后盾，楚天人看到了希望，有了战胜疫魔的信心，有了坚守下去的信念。越来越多的楚天人开始行动起来，为早日摘除楚天“疫区”的帽子而努力。他们只是一个个普通人，但每份爱心却弥足珍贵。
　　尽管来了众多援助医疗队，火神山医院、方舱医院等早已收治病人，楚天的医用资源依旧十分紧缺，仍是一床难求。江云鹤的病情开始有点恶化，方舱医院的医生准备把他送定点收治医院去，可一时半会儿没有空床位。屋漏偏遭连夜雨，他女儿江天秀这几天也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异样，不咳嗽，但总有点要咳嗽的感觉。她担心自己已经被感染，内心极度恐慌；常常在夜里梦见死去的妈妈，醒来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妈妈的红丝巾出神，思念着死去的妈妈。
　　“妈妈，爸爸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了，现在却还没被定点医院收治，我非常担心啊，担心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孤单寂寞，想把爸爸一块儿接过去陪伴？妈妈，我想你了，你在天堂还好吗？那里没有疾病吧？妈妈，我现在也好无助啊！妈妈，要是你在天有灵的话，就帮帮爸爸和我吧，你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不能再失去爸爸了呀。”
　　江天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世界离自己如此之远。接下来的日子，她很少做饭，胡乱吃点东西。每天就是昏睡、吃药，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哭。
　　神农区人民传出不好的消息，继汪凝眉因感染新冠病毒不治身亡之后，主治医生崔绍仁被确诊感染了，送到了病房进行隔离治疗。另外，鄂新盛累得瘫倒在手术室里，被医院强制隔休息。
　　刚刚休息了三天的鄂大夫又恢复上班，一来到医院就马上就去看自己同事加战友崔绍仁。看了崔大夫的病历记录之后，发现他情况很不好，CT影像磨玻璃状斑块严重，呼吸经常困难。而崔绍仁看到老同学兼同事鄂新盛的到来，心中燃起了重生的希望，虽然他双眼无力，但眼神里却有丝丝激动。鄂新盛心中却是无比难受，对崔绍仁的状况至今毫无扭转乾坤的办法，可谓回天无术。比肩战斗的同志，现在可能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从崔绍仁那儿出来，鄂新盛又去了手术室，进门就看到地上躺着几位身穿防护服，乘着抢救空隙进行休息补充体力的医护人员，其中两人手里还捏着方便面就睡着了。此情此景，谁能不落泪？他们谁不是人家的儿女？他们也可能已经为人父母。他有点痛心疾首，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鄂新盛在走廊里边走边默默地流眼泪，看到走了过来的医生防护服上写着三个字“梅超风”，就对院长点了点头，两人打了招呼之后，站在那儿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他对梅院长也是由衷地敬佩，自从疫情发生以来，梅院长一直战斗在前线，有家也不回；而且他的爱人也是另外一家定点收治医院的急诊主任大夫，也是忙得不着家的人，两口子为了疫情都在生死线上抢救人命，表现了一个医务工作者的忘我精神，梅院长更是体现了一个医院管理者的责任担当。
　　临走的时候，梅超风拍了拍鄂新盛的防护服，为他加油。鄂新盛感受到了院长传给他的是信任，是鼓励，同时深感自己这些医护人员身上的担子在这个时候越来越重。想起前两天有位来过楚天的知名女医学家的呼吁，鄂新盛内心深处也在呐喊，国家是应该加大对教育和医药卫生事业的投入。
　　一个民族要强盛，必须有高素质的国民做支撑。人的素质的全面提高，会长期的、持续不断地产生正面效益，对于党和国家的千秋大业，对于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和人民生活富裕幸福至关重要。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加大科技投入，增强创新能力，也是国家持续发展的物质保证，只有科技领先，才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才能保证社会经济持续、稳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