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两条龙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香港著名的文物鉴赏家廖伦布到了，他们把谈话的地方挪到了一间挂着《丁香5》未完成稿的照片的小会议室。廖伦布是一个中葡混血，往霍忠信身边一站两人竟然有点像，都是大鼻子深眼窝，高个子大长腿，只不过廖伦布长得夸张了点，他这一来这五个人的谈判就成了国际会晤。
　　“我是不主张江先生买赖先生的油画的，因为一，中国的油画在国际市场上所占份额不高，收中国油画不如收中国国画。”廖伦布在这五个人中最年长，说着一口流利的广东普通话，一看就是个不讲情面的老行家。
　　霍忠信不服气道：“中国的油画历史虽然短，国际名家也不多，可最著名的几幅油画已经卖到了上千万美金。”
　　廖伦布的话锋一转：“当我查过赖先生资料，当我看过他的油画仿真品之后才发现他是目前中国大陆最有升值潜力的画家之一，价格合理也可以收。”
　　江黑龙对廖伦布说：“赖先生是我老乡，我老家出了这么一位画家本当赞助一下。他画得是《圣经》题材，国内这方面的大画家还没有。”他看看何琪说：“我知道赖先生的所有‘丁香’画得都是赖夫人，赖夫人就是我们的Angel（天使），我一看到这幅画就冲动。”
　　廖伦布对大家笑笑，说：“有钱的老板就是任性。我的疑问又来了，假如赖先生不能保证这幅油画升值怎么办？”就说起了最近国内油画界的一件丑闻，某名画家硬说一幅天价油画不是他画的，因为这幅油画他当初卖得很便宜，自己没赚到钱，不也希望藏家赚大钱。
　　赖文同说：“这好办呵，开个新闻发布会，把它公诸于众你们就不怕了。”
　　江黑龙说：“这是个好办法，廖生，您还有什么担心？”
　　廖伦布说：“这第三，就是必须明确法律关系，一，这幅画必须由赖先生亲自从周先生那里取出来；二，必须明确我们是向霍先生交易还是向赖先生交易。”
　　赖文同看了看何琪，发现她也正吃惊，说：“当然是和我交易了。”
　　霍忠信赶紧说：“咱们俩怎么都好说，廖生，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廖伦布说：“这第四，我数了一下，这幅画中的人物有四十八位，得给他们编个故事，这故事最好与基督教在中国的使命有关。大陆的教友是个不小的人群，如果能在他们当中传播起来，它的影响就大了。”
　　江黑龙赞同道：“对，这很重要，就讲一个‘圣灵感动’的故事好了。”
　　霍忠信说：“赖夫人是著名的作家，又是基督徒，故事就由她编吧。”
　　廖伦布说：“剩下就是价格，我认为不能超过一百万美金，也就是六百万人民币。”说完看着江黑龙。
　　江黑龙一直看着墙上的《丁香5》，看来未完成的作品有未完成作品的味道，它能让人们看到画家的构思和笔法，和多种变化的可能性。他又吸了口雪茄说：“这样吧，我再多加两百万，也就是八百万，但我只和霍总交易，除了他愿意让我直接和赖先生交易，因为没有他我们就不知道这幅油画，我是香港商人，我们一向保护中间人的利益。”
　　赖文同又看了看何琪，说：“好吧，我们和霍先生商量一下。”在回来的路上他对霍忠信说：“我只能给你20%的居间费，一百六十万，买画钱不能进你的账户。”
　　霍忠信红了脸说：“咱们俩是发小，我怎么能要你的居间费呢？只是还希望你入我的股。”然后又讲起了他的企业的发展前景，现在主动要求入他的股的人很多。
　　赖文同一路都不说话，到了酒店门口才说：“明天我们去见周老大，就不劳你了，画还是要卖，入不入你的股再说。”
　　
　　第二天早晨，赖文同和何琪打车去了圣彼得堡，那里已经把一座半岛包围起来建成了一座儿童冰雪乐园，让这对夫妇一下子回到了童年。他们在五百米长的冰长城上坐气垫，何琪说：“这不就像我小时候在井沿上打出溜坡吗？”他们爬上了三十多米高的旋转冰塔，何琪说：“那年下了一场特大的雪，把各家的房子都埋在雪里了，我们就挖出一条条联接各家的雪洞，比这有意思多了。”他们冻得呲呲哈哈的还吃冻柿子、冻梨，何琪说：“我小时候有的孩子坏，让我舐冰冷的锁，把舌头上的皮都揭去了一块。”赖文同说：“那时候天多冷？在外边撒尿都得带棍子，不等尿完小牛子就冻上了，得用棍子敲。”何琪说：“你现在就尿，我来敲。”这两个人就笑着抱在了一块。
　　他们玩了三个小时才尽兴，带着满身的冰霜和汗水去见了周正龙，领班把他们领到了二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见到江黑龙了？你们交易得怎么样呵？”周正龙也刚刚健身回屋，运动衫的前胸后背都是汗，看来越有钱的老板就越休闲。
　　赖文同知道哈尔滨的这两条龙——周正龙和江黑龙都是不好惹的，他们一个是地头蛇，地方上的黑道都得给他们面子；一个是过江龙，有国内高层和国际黑社会的背景。昨晚他和妻子商量过，他们决不会成为这两个人争夺的对象，反而要在他们的竞争中获得更大的利益，拍卖不就是这样吗？他以退为进道：“要不我还是不卖了吧？”
　　周正龙笑了，说：“这就对了，咱们急啥呀？这幅画在我这儿，我不让拉谁都别想买。它是未完成作品，您不画完谁都不能卖，所以，江黑龙做梦去吧。”
　　赖文同在心里打了一个沉，他想：“是这么回事儿呵？这幅画不画完不能卖，除非我死了，并且成为达芬奇。就是画完了也可能不能卖，因为画在周老大手里，我拿不出来。而他却可以卖，尽管可能卖不上大价钱，这可怎么办呢？”
　　原来都是何琪带着赖文同参加社交活动，她就怕丈夫多说话。近几年就是赖文同带着何琪社交了，他总想让妻子发发言，可她每次都表现得很休闲，看看环境，品品好茶，吃点水果，然后就等着吃饭了。她的胃口一直很好，病好之后她更是这样，见谁都抿嘴笑，说：“我才不操那份心呢”。可这次听对方这么一说，她生气了，说：“周总，这个半成品就送您了，我们回家再重新画一幅。”
　　周正龙抚掌大笑：“赖夫人，真有你的。”搂过赖文同单薄的肩膀说：“您欠我那六幅画什么时候交货？时间可过大半年了。”
　　对方的胳膊像机器人那样有力，把赖文同弄得直咧嘴。他的《丁香4》从尺寸上看一幅顶一幅半，从质量和售价上看仅这一幅就值一百万；《丁香5》虽然是个半成品，有希望卖上更大的价钱。可是由于《丁香4》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他真不知道以后的六幅画怎么供，也就是说他有合同违约的风险。
　　周正龙已经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说：“我要是您，就以一幅《丁香5》抵账，不就是六百万吗？就了了这件事儿。您看您多幸运？九死一生活过来了，还能画，照您现在的势头还不画出一座金山来？”
　　赖文同和何琪相视无语，账是明摆着的，给周老大的两幅“丁香”就能卖七百万，可是按合同只值两百万，还拿不到钱，因为是给霍忠信的所谓“股份”，他们这亏可吃大了。可是想想他们又乐了，用两幅画就能顶七幅画，也算捡了便宜，这就是何琪一贯的思维方式——幸亏没用带刺的棒子打他们。
　　周正龙到里间屋换上了一件太极服出来，样子儒雅了很多，说：“我刚花一千万从法国购买了一台最新式的智能打印机，它能一次性完成色谱分析、油画分层和立体打印，你们猜人家的高科技达到什么水平？它能再现画师的每一道工序，从手绘开始，一层一层打印，甚至能打印出画家的笔触来，让原作者都分不出真假。我又安排人大量收购欧洲老画的画布、画框和原料，你们知道我要干啥了吧？我要把这座城堡办成一个国际名画的展览馆，对所有展品都进行仿造，再把它们藏起来，过些年再让它们带着一个个故事流入市场，到那时候有的画家已经死了，他们的画就可能卖上天价！”他说着，又用力搂了一下了赖文同：“这台机器就放在地下室，我就缺一个艺术总监。”
　　赖文同和何琪对视了一下，知道对方早已把局给设好了，他试探道：“江黑龙不是要买这座城堡吗？”
　　周正龙得意道：“我已经跟霍忠信说了，少一亿五不卖。”拿起内线电话说：“今晚把总统套房留给赖大师。”又对他的客人说：“我为什么入霍总的股你们知道吗？就是因为他运作社会关系的能力——我在哈尔滨的名声太大，官员们都怕我；还有他运作资本的能力——他上次在我这儿开会又吸引了三个股东和五千万资金。可我的股份和你们不同，叫‘明股实债’，即可分红，也可计息，定活两便。霍忠信坐拥上亿资金，一个产品都没研发出来，一块地都没动，大把大把花钱，全是天方夜谭，不行我最近就向他收贷。”
　　赖文同又和何琪对视了一下，他想：“我的损失毕竟只是一些功夫，霍忠信今后可怎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