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滚动的心音铿锵铿锵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2-28 15:49:39 字数:3341
一
矿区的夜晚虽地处山区,却到处一派灯火通明声浪起伏,夜生活的内容丰富多彩:食堂一旁的篮球场,在四角架着碘钨灯,强光下显得格外明亮而耀眼。此时已聚下不少人饭后消闲,等待观看露天电影。工余饭后的人们提前到此聚拢,享受嬉笑闲谈传说趣闻轶事的乐趣,抽烟人吐出的烟气在碘钨灯光下愈发显得袅娜舞动冉冉上升,嘈嘈的无忌惮的高声话语喧闹成一片欢声笑语的海洋。
职工俱乐部里的电视节目天天爆满,屋子里只有几把铁皮凳子,来人看电视都是一个挨一个站着,人们的兴趣不单单是看电视,有来说笑话的,有来听笑话的,专找电视里的个别镜头作古怪评论,惹出一片哄堂大笑;同时也是青年男女近距离接触的场所,其中也有些人不怀好意专找女人们站在一起蹭“便宜”,总之是个能磨出乐趣“火花”的地方。
二
筋疲力尽的二红整整忙碌了一天,从食堂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刚刚坐下,忽然间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姚文国走了进来。二红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姚文国在交警队自讨没趣,心情压抑,总觉着手上粘了“灰”,拍抖不掉,不知如何给外甥解释这趟见交警的情节,坐在街上琢磨了好长时间没找出更好的理由,于是决定还是先见二红再说。他搭着床边一坐,显得无精打采。二红问他吃过饭了吗,他蔫蔫地回答:“算是吃过了。遇到这种事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在街上小摊儿吃了点东西。”
“情况怎么样了?”
“唉,啥事也弄不成,车看来是撞坏了。”
“坏得厉害不?”
“我没去看,不知道在啥地方放着。”
二红讶异不解了:“那,那你去这半天干嘛去了?咋连车好坏也不看一眼呢?”
“唉——这种事,交警也太不负责任了,拉上个脸说话凉冰冰的。他没说车在啥地方放着,一听我不是来喜旺家属,人家连话都不和我多说。”
“那你就问嘛。”
“看那意思交警不想让我看车,只说动用了吊车和拖车。肯定坏得不轻。”
“那你怎么也得去看看呀。”
“没必要了。想修好还不知要花多少钱。那个交警说是还要交一千块,哦,一千块的拖车和吊车钱。”
“交钱?”
“对。我感觉交警这样做不合理,咋说我也没答应他。我明天给来喜旺他老婆说,那不是我的事。”
“交警还说了些啥?”
“啊,人家说要把病人照顾好,千万不能再出事。还说让家属亲自到交警队办理其他事情,外人不能插手。”
二红明白了,她忽地站起说:“交了钱拿上收据,这事肯定谁也能办。大哥,我这儿有钱,你拿上明天去交了,完后再说别的。”
二红从柜子里拿出钱交给姚文国。姚文国接过钱顿感自己在二红面前渺小了,虚声下气地说:“人家交警还说赶紧把破车弄走,不然每天还要交存车费。”
“你去给杨主任说说,先找个车拖出来放在咱们这儿。”
姚文国连着咝咝地吁叹了两声,对二红肃然起敬,佩服地说:“二红,你变了,要不然我外甥要让你当食堂管理人呢。”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都应该帮忙呀。”
“对对对,咱们都要好好帮。那我这就去找我外甥了。”
“快去吧,也许他还在办公室。他家就在宿舍区第五栋二单元三号。走路小心点儿,天黑了。”
“知道。”
姚文国离开二红宿舍,走着想着,‘这个二红还真行,出来没几天就变了。这娃娃出手花钱也太大方了。’
三
张老太自从得了姚文国的“神药”,她把“宝贝”藏在堂屋柜顶上的小黑罐子里,每天中午都要把“神药”放在手心里揉巴揉巴,趁老伴儿不备之时放在碗底让他搅合着菜吃。这会儿她又把“神药”放好盛上菜,冲着院里喊:“吃饭了!”
张老汉正在院子里修理铆鞘松动了的小板凳,听到老伴儿叫吃饭,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家里走。
进屋后拍拍手坐到炕上就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忽然感到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眼儿:“啊,什么东西,快快快,拿水来。”
张老太一愣,心说,‘坏了,药片儿大没摆顺卡住了。’但她嘴里却以不在意的口气说:“没事儿,肯定是吃上大料瓣子了。”
“你快拿水去呀!”
“拿就拿,数你毛病多。”
张老汉连着喝了五六口水,嗓子眼这才通畅了,幸运地说:“啊呀,差点没下去。以后做饭注意点儿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老太一看没事了,说话的口气就硬了:“肯定是大料瓣子嘛,又不是小娃娃,娇气的。”
“以后放面儿,不要放整的。”
“你快吃你的吧,话那么多。一辈子了,没噎过是咋地。”
“哎呀气死我了,跟我说话一句赶一句。”
“你不也是一句不让我,成天看我不顺眼。”
说这话她是在敲打老伴儿想二桃的意思,张老汉也清楚她话里的含义。他摆摆手啥话不说,继续吃饭。
四
浓重的黑云压城,白日里的喧嚣悄无声息隐退了。夜空下,万籁俱寂的万户千家尽享安眠,大地处于雨势前的静谧中。
今夜葛优德思潮翻卷,是磐石压着恋而不舍的复杂心境。他没有为前途茫茫然无边而怀忧丧志,他是个失意不沉沦的人。明天晚上就要乘车南下广州去,寻求新的发展。
疲于奔波的姜红梅早睡了。
此时葛优德坐在写字台前捏着笔,心境仿佛是沉重喘息着的流水,他在对他的朋友二强吐露心声。二强:哥的专利是彻底失败了。这一年多来有两件事最心痛;一是你坐了班房,二是那个闹心的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哥已经走远了。原先厂里有个朋友在广州开工厂,我去那里找他做事。啥时候混出个人样来再回来见你……来日方长。保重,我的好兄弟!……
颤抖着心弦写好了信,他缓慢地起身在卧房里轻抬脚步踱来踱去,凝视着黑暗中熟睡的妻子不觉暗自伤情涌上心头,‘多少年了,我们日日夜夜相守在一起,我与你千丝万缕连在一起,这心心相映的日子要暂时结束,你要独自承担起照顾孩子的家庭重任,你要辛苦了!为了这个家,我们要争出一口气来。我在你面前说了半辈子大话,我不能对不住你,这一生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之后他又向厨房走去。
这个餐餐离不开的地方,像是这个家乐于奉献的一名朴实无言的成员,对它依恋的情感颇似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环顾一圈之后,他缓缓地坐下来点燃一支烟,那时明时暗的烟火映衬着他此时的心境,想着未来的发展像是燃红的烟火;想着就要离开这个家又像是暗淡的烟火,腾腾的烟雾把自己埋在沉闷中。这是与命运抗争的恒心与毅力;这更是与亲情分离的难以割舍的痛。沉静在这样的氛围里不觉伤情泪涌,蠕蠕滑落的泪水滴落粘襟,总觉着这个家在对他喃喃低语……夜怀人啊!
五
天怕乌云地怕霜,人怕跑偏中了邪。上了年岁的人,容易犯糊涂。张老太就犯了糊涂病,放着吃喝无忧邻里和睦的好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她一想起老伴儿曾喜欢过村里那二桃,心里就愤愤不平,嘴里像含着一块咬不烂咽不下的牛蹄筋儿。今晚上她又睡不着了,一幕幕假想着老伴儿和那二桃的详情细节,恨得她腿脚抽筋,牙根儿痒痒。
老伴儿早睡着了,她一伸手“嘎叭”一声拉着了灯。
张老汉受到灯光刺激,呼啦就醒来了。他睡眼眯瞪着责问:“你有毛病啊,开什么灯?”
“睡不着,我想开。”
张老汉一探手,“嘎叭”又拉灭了(农村那时候的拉灯绳是条横通着炕沿儿下的一条长线)。张老太“嘎叭”又拉着了,他呼啦一下坐起来,克制着火气说:“你睡不着还不让别人睡?”
给老头子制造了麻烦,她心里松快了一些,得意而一语双关地说:“黑灯瞎火我害怕,没人管我。”
张老汉气得呼哧带喘又躺下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行,别关灯啊,就这样开着。照你个老妖精。”
张老太一伸手,“嘎叭”,又拉灭,任性地说:“我愿意关就关。”
张老汉长长地泄了一口气翻身睡去。
六
昨日秋雨夜,今日的月色分外清冽明亮,碧玉冰轮般挂在天上精美绝伦,向沉沉大地洒下柔魅的银辉。令人极尽想象天宫的美。
原野上的树木、成熟的田禾及远山在朦胧的清辉下愈发显得黑乌乌的庄重而肃穆。
远方大地平缓地传来一声悠长遥远的汽笛声,一束明亮的光芒贴着地皮在夜色深处显亮,不及观瞧便冲刺而来,象征着鼓舞与希望的隆隆机声震撼着大地,转瞬即离。
车厢里坐着葛优德,他深深地挂念着亲人和那座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城市。这是他真正要离开家乡到广州落脚的第一个在列车上的夜晚。无限的眷恋切切萦绕在心间,仿佛离开热被窝在阴冷中抖索的感觉。前景的迷茫像黑暗深处的景物一样未知。
人啊,人,太像我家乡的黄河了;这里碰壁转一转,那里碰壁弯一弯,它总是要奔腾向前的。伴随车身铿锵有力的咣当声,和内心澎湃的情感,他总感觉这有力的车轮声像是这次南下他的跌宕起伏人生,又是一首值得铆起唱的生命劲歌。但今后究竟会怎样呢,心里惶惶不可托底。
有这么句名言,只见浪花美丽,不见撞击岩石的痛楚。每个有志向的人都生活在隐痛中,都背负着他人生的十字架匍匐在坎坷征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