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直言上书 建议中肯引共鸣

　　王科长还在照本宣科地往下讲着，只见坐在主席台上的军区作战部章科长和季副司令员耳语了一番，便向王曙光摆了摆手说：“王科长，您先停一下。”
　　说着，他站了起来，将一封信在面前举了举说：“我这里有一封信，是一位基层干部写给军区首长的。会前，关副司令员做了批示：转给军区空军在作战会议上讨论一下，看看王松山同志的建议是否可行。”说着他将信展开，念道：
　　我是一个基层干部，对于与P-2V作战的全局情况我不可能全面了解，但是从这两年我们炮群参加的两次打P-2V的战斗中，我认为存在以下几个问题：
　　当前对P-2V作战中，在兵力使用上存在的主要问题是集中兵力和集中火力不足。现在每个炮群的战斗队形配置只重视横宽拦截，而忽视了纵深。基层指挥员对这种作战部署戏称为：电线杆式的作战部署。
　　我认为要打掉敌人的飞机，必须改变目前“横宽栏截，有适当的纵深”的部署原则，变为“横宽栏截，有足够的纵深。”其办法就是适当地减少炮群的数量，增加每个炮群的兵力，做到群大、炮多、队形密。
　　大到何种程度？每个炮群至少要有10个营以上的兵力；37炮基本上以营为单位部署在一个阵地上，以营作为一个火力单位。在纵深上，最少要有以营为单位的三线以上的部队，力求当敌机进入火力范围后，能保障同时有4个营射击。力争第一个点射就将敌机击落。
　　根据以往的作战经验。在苏德战争中，苏军击落一架敌机平均消耗37炮弹800发。抗美援朝时，志愿军高炮击落一架敌机平均消耗37炮弹1677发。根据火力密度计算。4个37炮营同时射击时，一个点射为480至720发，在有效射击距离内可发射720至1080发。
　　根据作战特点。作战对象单纯，任务明确，就是以击落P-2V为唯一的目的，而不是以保卫某个目标。对空作战时机少而又宝贵，且射击时间短，对一个连而言，每次战斗中的射击时间不过十几秒钟。基于上述原因，集中兵力和火力是必须的，也是可能的。我们有足够多的兵力，并且掌握了敌机的飞行航线和活动规律。在战术上，当前我们只注重了“堵口”设伏，被动地等敌机“入网”，而缺少“诱敌机入网”的战术手段。我们知道P-2V飞机上的电子侦察设备，不仅可以接收到我地面雷达发射的电波，而且还能分辨出是何种雷达，一旦它接收到对它有威胁的炮瞄雷达或雷达灯的电波时，它立即采取机动措施逃避我炮群的打击。目前，我们对付它的办法只是背向开机、尽量压缩加高压搜索的距离。我们能不能，在炮群战斗队形两侧，预先设置佯动雷达灯或佯攻火炮，逼敌机进入我火力网。
　　在敌机临空的射击指挥上，各级指挥员必须分工明确，各负其责。当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指挥层次多，团以上指挥员统得过死，束缚了连一级指挥员的积极性；久而久之，下级指挥员养成了不敢大胆负责、机断专行的弊病。必须明确规定，临空的射击指挥权，由连长全权负责。
　　打了败仗，总结经验教训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过多的追究下级指挥员的责任。对于在战斗中严重失职和不负责任的指挥员给予处分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过多的给予处分。上级指挥员要敢于为下级指挥员承担责任，更不能诿过于下级。以往，我们总结几个败仗的教训时，似乎对下面的问题找得多了些，而对于上面存在的问题找得不足。比如说，每次战斗中都说战士的军事技术不过硬等等，其深层原因是什么？根本责任在哪里？这样做的结果是，下级指挥员越来越不敢负责任，总希望上级规定的越具体越好，一切按上级的规定和意图执行。
　　要真正把“高炮部队当前的中心任务就是防空作战”的指导思想落到各项工作中去，不要说做两张皮，更不要政出多门。弄得连队无所适从。
　　以上只是我个人站在基层干部的角度上，对目前在P-2V作战中存在问题的认识和看法，可能很片面，甚至有错误，请首长批评指正。
　　章科长念完信说：“王松山同志是一师三团的作训股长。据我所知，他是一个老高炮了，解放战争时他就在我军最早组建的高炮一团当排长，抗美援朝时调到高炮一师，战斗中非常机智勇敢，他所在的一营二连击落击伤敌机多架，击毙飞行员3名、俘虏飞行员2名，二连和他都立了二等功。他虽然在基层工作，但是心里有全局，对几次战斗失败的原因敢于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和见解。
　　“我希望与会的每个同志都要抱着认真负责，严格要求，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态度，解放思想，消除顾虑，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章科长刚一说完，季副司令员马上表态说：“这封信写得好，对当前在作战中存在的问题他批评得很尖锐。更可贵的是他敢于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看章科长说的‘解放思想，消除顾虑，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四句话就作为我们这次会议的指导思想。真诚的希望同志们也都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心里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总结出经验教训，达到这次开会的目的。”季副司令员说完，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高炮指挥部黄参谋长接着说：“为了便于让同志们有更多的发言机会，下面以群为单位，分组讨论。军区机关的同志分别到各组参加讨论。”分组讨论进行了两天，第三天召开各大组组长汇报会。
　　为提供宽松的发言环境，季副司令员首先表态：“为了能总结出经验教训，真正找准几次作战失败的原因，改变我们军区目前防空作战的被动局面，请各位一定要敞开思想，打消顾虑，不管意见有多么尖锐，批评的对与不对，我们都会认真听取！就我个人，也希望各位都要本着对党负责、对作战负责的态度，丢掉私心杂念，毫无保留地把意见和建议都说出来。”
　　王青发清了清嗓子，第一个发言，羞愧地说：“军区在不到两年的防空作战中打了三次败仗，我就占了两次。作为一线指挥员，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军人，再也没有比没完成战斗任务更可耻的了。党教育培养我们多年，人民供应我们衣食，享受着国家和人民给予的优厚待遇，可是我没有完成任务，辜负了党和上级对我的信任与重托。”说到这儿，王青发有些哽咽。
　　季副司令员马上说：“王师长，请您冷静一下，不要这样激动。打了败仗，各级指挥员都有一定的责任。但是今天我们不是追究某个人的责任，而是站在军区这个角度，总结经验教训，找出症结所在，采取对策，打好今后的仗。接到你给军区党委写的申述信后，军区党委很重视，很快查清了原来做出给你撤职处分的依据，与事实不符，所以军区党委很快撤销了对你的处分，这说明军区首长是实事求是的，是奖罚严明的，对下级是负责任的。”
　　说到这，季副司令员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夏福山和黄永泉，见他们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一股不满的情绪。
　　王青发接着说：“我非常感谢军区首长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查明了情况，给予我恰如其分的处分，我完全接受。”他话头一转说，“从三次战斗中看我们伏击阵地选择是准确的，说明我们已经模准了敌机的飞行规律，不必担心拦截不上敌机。造成三次战斗失利的原因虽然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炮群纵深太浅，敌机通过火网时火力密度不够。”
　　王青发大组的多数同志认为：在模准了敌机飞行航线规律的前提下，完全可以减少炮群的数量，增大每个炮群的兵力，在保持现有拦截的宽度前提下，加大炮群战斗纵深。
　　“12·20”战斗中，能同时开火的只有3个37炮连，和两个85炮连，而三型指挥仪在探照灯照中后，在航路捷径前根本求不出射击诸元，只有仓促用直接瞄准射击。大家心里都清楚，85炮直接瞄准射击的精度，只能说，打总比不打好一些，完全是碰运气。另外，从当前部队的训练水平看，在敌机一次过航中，仅用12门单管37炮和8门85炮打下敌机的概率是微乎其微。
　　“10·25”战斗中，如果敌机按着以往多次飞行的航线飞行时，我们同时能对其开火的有3个37炮连、1个四管机枪连和6个100炮连，2个57炮连，12个炮连同时对其射击，打下它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可惜的是这次敌机突然改变了航线，沿着炮群的火力边沿飞行，至使12个37炮连、4个高射机枪连和多数57炮连置于无用武之地。而开火的6个连队（4个100炮连、2个57炮连）中，有3个连队是离远射击，1个连是对着气象回波射击，1个连是丢失了目标而盲目射击。唯一的一个连在航路捷径前打了4个齐射，但很可惜一测手没有将距离握把及时转到“战斗操作”位置上，因而求出的射击诸元是假的。至于炮群的纵深加到多大为好，应该根据我们的兵力统筹考虑。我们组也有少数同志担心炮群数减少了，战机也少了。但是大多数同志认为战机再多而打不下敌机，也是枉然。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把敌机打下来，而不是赶跑它。
　　各组同志对王松山建议信中说的“政出多门”也都深有感受。大家认为，在作战指挥上我们要无条件地听从军区空军的指挥，但是又明文规定在党政工作上仍由原来的上级领导机关负责。军政工作有矛盾，不知该听哪个婆婆的，下级很难处理。
　　高炮部队当前的中心任务就是防空作战，这一指导思想应该成为全军区各个部门的共同指导思想，都要围绕这一指导思想来布置工作，不能各行其是。思想工作固然重要，但战时最好的思想工作就是服务服从军事工作，为军事工作提供坚强的保障，而不应以思想工作代替军事工作和冲击军事工作。
　　王青发瞅了一眼夏福山，夏福山微闭着眼睛，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紧接着其他几位炮群群长也都敞开了心扉，开诚布公的发表了各自的意见。
　　季奇才副司令员见各大组都发了言，而且意见基本上趋向一致，便与章科长耳语了几句，随后说：“同志们，今天的汇报会开得很好，真正做到了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对于我们在打P-2V作战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批评，对今后作战中的兵力运用、战斗部署、作战指挥等各个方面都提出了很多很好的意见和建议。这对我们打好今后的仗很有帮助，我非常感谢大家！
　　“汇报会后，我和机关的同志们对大家的建议和意见将进行认真地分析研究，整理归纳出几条对今后作战有指导意义的方针办法，统一全体指战员的思想，形成合力，力争尽快打掉敌机，改变我们军区防空作战的被动局面。下面请军区关副司令员作指示。”
　　关副司令员摆了摆手说：“谈不上什么指示。我打了一辈子仗，但是对高炮作战还是个门外汉。原打算在会议结束时谈一谈对防空作战的一些想法，因为明天还要参加军区一个重要会议，现在我对大家提出的一些建议和意见先表个态，不是结论，更不是指示。
　　“高炮部队当前的中心任务就是防空作战，这一指导思想必须不折不扣的贯彻落实到各项工作中去，不仅军区空军要贯彻落实，军区炮兵、工兵、装甲兵三个部门，以及各军在各自的工作中也要贯彻这一指导思想，绝不能各行其是。各军都要明确一个军的领导专门负责高炮作战问题。
　　“关于战斗队形的横宽应当多宽，纵深应该有多少兵力，军区空军要根据我们的总兵力、设伏点的多少，综合研究一下。从我们军区过去的几次战斗来看，我倾向于在保持现在战斗队形的横宽的前提下，加大战斗队形纵深，必要时可以减少炮群的个数，增加每个炮群的兵力。
　　“王松山提出的‘诱敌机入网’的战术非常好，它符合我军诱敌深入的传统战法。但是在打P-2V的作战中如何具体运用这一传统战法，请大家好好研究一下，把它具体化。
　　“关于作战部队的食油和肉类的供应问题，章科长散会后通知后勤部，让他们尽快与各作战地区的当地政府有关部门联系解决，要按国家规定的供应标准保证按月足量供应作战部队！有钢要用在刀刃上嘛！”关副司令刚一说完，与会的同志们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关副司令员摆了下手风趣地说，“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打不下飞机来我要跟你们算账哟！”
　　关副司令员走下主席台径直来到王青发跟前，举手给王青发敬了个礼，然后紧握王青发的手说：“老班长，我向您道歉！去年在作战会议上我没有了解具体情况就批评了您，让您受委屈了。”
　　“首长批评是应该的。”
　　“不！批评错了就要认错。不管职务有多高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就要敢于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承担责任，绝不能文过饰非，更不能诿过于人！”
　　“我感谢军区首长，纠正了对我的不当处分。”
　　“好了，不说了。身体还好吧，要多保重啊！”
　　关文山虽然已经是大军区的副职了，他参加红军的头两年一直在王青发的班里当战士。王青发紧紧握着关文山的手，眼里噙着泪花，频频点着头：“还好，还好！”坐在主席台上的夏福山和黄永泉看着台下的一幕，听着关文山和王青发的对话，顿时坐立不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会议第三天下午，季奇才作大会总结发言，在认真总结了三次战斗失利教训的基础上分别对作战部署的指导原则、战术思想、战斗指挥、部队训练、技术保障等问题作了重要指示。
　　军区空军作战会议开了整整三天，大家集思广益，畅所欲言，气氛活跃，总结了经验，找出了教训，统一了思想，研讨了对策。会议开得圆满、务实、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