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重回哈尔滨

　　“欢迎才子归来！”霍忠信和周正龙在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迎接从西安女儿那儿飞来的赖文同，出席“赖文同先生丁香系列油画及周天下公司美术藏品展”，这是他躲债十年后第一次回故乡。他本想先回四平看望何琪再去哈尔滨，可何琪在电话里说：“小老公，你去吧，这对你是难得的好事儿，愿意的话就把你欠过债的朋友都走一遍，再表示一下歉意。你不急回来，也好好陪陪父母，我好病你再来接我。”他眼看着飞机掠过四平的上空，只能在万米高空送下祝愿，为这个懂事的好女人。
　　周正龙特意用他的豪华林肯接着赖文同在三环上绕行，他让霍忠信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和赖文同坐在后排，好为他介绍哈尔滨的城市变化。“您是92年离开哈尔滨的，我81年就在哈尔滨城市建设档案馆做专业摄影员了。我连续十余年航拍这座城市，留下了近千张见证这座城市历史变迁的全景照片。总的来说哈尔滨的城市变大了，人口变多了，建筑变高了，街道变宽了，绿地变多了，灯光变亮了，商业、教育、医疗、文化、体育、园林等综合配套设施越来越好了。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东北核心城市。”
　　
　　“小辉，爸爸这次出差要很长时间，你会想爸爸吗？”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的中午，赖文同从前妻家接出儿子赖辉，请他在奋斗路吃了一顿肯德基，那是一种特殊的“大桶装”，炸鸡腿和炸鸡翅、汉堡和薯条都是三个人的份，还有可口可乐和冰淇淋。
　　“想。”赖辉的嘴被炸鸡肉塞得满满的。由于父母的离异，这孩子变得很叛逆，就是谁的话都不听；由于父亲不常回家，让他长期处于监管的死角；由于父亲曾经风光一时，又让他有一种富二代的优越感；由于酷爱电子游戏和肉食，十五岁的他就长成了小巨人；父亲这一走他的生活将一落千丈，今后他可怎么办呢？
　　“你能在学习上多下点功夫吗？像你姑，到国外去读博士？”赖文同一口都吃不进去，想到自己四十岁了却要背井离乡，眼泪就在眼圈上打转转。
　　“去国外有什么好？”赖辉把自己那份吃完了，又伸着油手吃爸爸那份。
　　“你能多听妈妈的话吗？她身体不好，你要帮她做点家务。”赖文同知道前妻柳青是个很爱家的女人，和她生活这十五年真是苦了她。他们刚成家的时候住得是平房，一年到头活真多——买粮、买煤、脱煤坯、掏炕、储秋菜、每天生火做饭……大部分活都是柳青干，特别是在她怀孕和背着孩子挤公交车上下班的时候，而他，好好的教师工作辞了，硬要在家里搞创作，发表不了也卖不出去就整天在家发脾气，主要是心里还想着那个何琪，无奈之下柳青才就和他离的婚。离婚后的赖文同花天酒地、身边的女人不断，在儿子面前怎么会有说服力呢？
　　“以后你得减肥了，这是最后一顿肯德基。”赖文同每次都说肯德基是“啃得了的鸡”，这爷俩就会大大地笑一回，可这次他看着儿子只是流泪，因为当天晚上他就会偷偷离开哈尔滨，留下身后的一片骂名，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故乡。
　　
　　“文同，这个地方你认识吧？黑鱼泡子呵，你小时候是不是常来这里游泳？”坐在前排的霍文同回头说：“周总的公司——周天下小额贷款公司和周天下典当行就在这里，现在它叫‘群力新区’，是哈尔滨最美的地方，紧挨着国家级的城市湿地公园，是个集观赏、观测，科普教育、科学研究、文化交流等多功能为一体的地方，你的作品发布会就在这里召开。”
　　赖文同望着车窗外面说：“东三省中数黑龙江的资源丰富，大平原、大草甸子、大湿地、大江大湖、大森林、大山脉、大城市，好像都微缩在了你们这里。”
　　汽车开进了一座俄罗斯东正教式的城堡，他们看见已经有人在坡地上刻制冰灯，一年一度的“哈尔滨国际冰灯节”就要临近了。已有三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在院子里等候他们，是张文海、杜松涛、李铁流和赖文同久违了的朱丽。朱丽染了一头大波浪的香槟色头发，穿着一件雪豹皮的大衣，很像中俄混血美女，已是四十多岁年纪依然摩登，举手投足都透着性感。
　　杜松涛立刻上前和赖文同拥抱：“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就你没咋老！”就喊来“南岗四杰”一起照相。
　　李铁流也上来和赖文同握手，说：“大画家，久仰。”他们俩也合了影。
　　周正龙说：“还有两个人没合影呢。”大家就把赖文同和朱丽推到了一块，说：“亲密点，欧啦。”
　　
　　“阿朱，我这次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那天在肯德基和儿子分手后，赖文同来到朱丽家找她，他把行李事先放在了她家，办公室将保持原样，所有员工都照常工作，三天之后他们才会发现伺候的是总经理的一把椅子。
　　朱丽把赖文同拉进屋，推上门就亲他，呢喃地说：“亲爱的，你好几天都没消息，让我可担心。”
　　赖文同紧张道：“工地砸伤了人，正在医院抢救，可我账上没有一分钱。他们一要医疗费就会发现我已经无法支付工程款，施工队就会来闹，我的债主们一看施工队闹他们也会来闹，那我就走不开了。”
　　朱丽把赖文同拉进里屋，推到床上亲他，说：“我这儿有四万块钱现金，你不是想跑路吗？安顿下来再带上我。”
　　赖文同想起了一出戏：《霸王别姬》，流泪道：“我这是穷途末路，怎么能连累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早点嫁人吧。”
　　
　　周正龙对大家说：“朱小姐是我临时借来帮忙的，专门陪同我们的大画家，现在就是你的如夫人。”
　　朱丽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如夫人”是什么意思，却从周正龙的语气中猜出不是什么好话，说：“周总，本小姐可是单身，怎么会是如夫人呢？各位大帅哥，进去参观吧。”就迈着模特步把大家领进了展览厅。
　　
　　“妈，我一会儿要出趟远门，您大孙子的午饭能在您这儿吃吗？”从朱丽家出来，赖文同打车去看了他的父母，他因为工程的事儿跟父亲吵翻了，也跟母亲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了，可儿子的学校离奶奶家近，如果在奶奶家吃中午饭他就不会在外边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就不会再长胖，也能让他当教员的奶奶好好管管他。
　　“你不是有钱吗？让他天天饭店不就得了？”母亲阴阳怪气地说。
　　“听说你的工地出事了？你可不能跑路呵。”父亲更是一针见血。
　　“那好吧，你们多保重。”赖文同向父母鞠了一躬就走了出来，满脸都是泪，他发现这响睛白日怎么像漆黑的夜晚呢？不见一丝希望的光亮，他一声长叹：“嗨，老天爷，你这是要灭我吗？”
　　
　　赖文同一进展览厅就被惊到了，他看到了自己的四幅“丁香”并排挂在最显眼处，全是真迹。
　　《丁香1》，他二十四岁时的作品。当时他只能在人缝里偷窥模特何琪，画得朦胧是因为看得模糊，这幅画让他在省内大学生绘画作品中崭露头角，也奠定了他和画中人的未来；
　　《丁香2》，他二十四岁时的作品。那天何琪领他去了她二叔家，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何琪美妙的胴体，刚要画就被何琳给打扰了，他回去复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人物藏在阴影里，有一种诗的味道，这幅画让他第一次在国内大学生美术展中获奖并拿到了稿费，也和何琪确定了恋人关系；
　　《丁香3》，他二十五岁的作品。那是他在哈尔滨景德旅馆和何琪第一次夫妻般亲密的合作，完全的人物写真和超现实主义的背景，敢说这是有关哈尔滨题材最好的油画，这幅画让他卖了十万块钱并失去了亲密爱人，十年后又获了国内油画大奖并让他的爱人回归，这幅画让画贩子们挣了钱并且行情还在上涨；
　　《丁香4》，他五十岁的作品。那是他经过了半生的沉寂，在海南从零做起干过许多行业，又得了癌症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在那个令所有画师都羡慕的大画室里，他用一个半月时间让身体和画技都得以恢复并拔上一个新高度，这幅画已经被确定为“中法油画双年展”的参展作品，肯定能获得国际大奖并使他进入成名画家的行列。
　　赖文同深深地向这四幅画鞠躬致谢——苍天不负迷途人！
　　一片参观者的掌声把赖文同从往日的回忆中召唤回来，他问周正龙：“周总，前三幅‘丁香’是您买回来的吗？”
　　周正龙笑而不答，霍忠信说：“周总收齐它们花了六百万，为了经营油画又花三千万建了这个圣彼得堡。”
　　赖文同说：“您太用心了，那我能不能从您手上再买回所有‘丁香’呢？”
　　周正龙说：“这个嘛，我可是要加价的罗？”
　　朱丽叫大家用晚餐，就是在二楼的一个鸡尾酒会，来了好多俄罗斯美女，大家听着音乐、喝着红酒、跳着慢悠悠的贴面舞，真是梦境般的感觉。
　　晚上赖文同把那四幅“丁香”和他们活动的视频发给何琪，说：“你说周正龙是黑社会？我怎么觉得他是个爱艺术的绅士？”
　　何琪好像没看到别的，问：“你身边那个中国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