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雪上加霜

　　刘清白被同事告知妻子来医院检查被确诊的结果之后非常焦虑，他断然没想到自己老婆真的被感染了，如今医院却没有床位，自己身为医生却没有办法加床。因为医院里病床需要统一调配，自己虽主任也不能徇私，何况还是党员干部，困难的时候更要严于律己，坚守操行。早上交完班之后，多日没有回家的刘主任，冒着被感染的风险赶紧回家了一趟。
　　江书颖正在家里胡思乱想呢，一看老公回来了，既高兴，又委屈；甚至顾不得感染老公的危险，不自觉的迅速扑上前去，紧紧地抱着老公不放。此时的刘主任真的是感慨万千，平时大大咧咧，泼辣得象个爷们的老婆，几乎从没有如此这般地拥抱过他；反倒上灾难来临之际，对他依依不舍，仿佛一撒手，人就没了似的。她以往罩在外表的那些坚强，如今已转化为身心脆弱，甚至有点柔情似水了。看来，在灾难面前，铁打的人也会出现软弱的一面。
　　两人很少这样抱着，而且是戴着口罩在家里抱着，这是平生第一次，奇怪里透着凄凉。
　　刘主任安慰了江书颖一番，告诉她不要害怕，确诊了也不代表什么，得了新冠肺炎也是可以治好的，医院已有很多人治愈出院了，用不着害怕。
　　江书颖似乎有些不信：“老刘，你可不要骗我呀，现在外面都把这个病传得很邪乎，很可怕的呢。而且，你们院收治的海鲜市场那个女病，前几天不是去世了吗？你说，我能不害怕吗？”
　　刘主任拍拍她的后背，转过江书颖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再说了，你老公可是医生呀，而且咱们医院就是专门治你这个病的啊。”
　　江书颖看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噗哧”一声笑起来：“我老公是个医生，而且还是个吹牛的医生，上次你自己怕感染，都被吓成什么样了？记得么？还好意思安慰我不用害怕？”
　　刘主任一脸尴尬。不过有一点可以让江书颖心里踏实，老公回来了，她好象就有了主心骨，真的没那么害怕了。刘主任给老婆带回了一些增强免疫力的药，还有一些降温清肺炎的中成药，让她按时服用。刘主任告诫妻子：“记得多喝开水，勤洗手，经常开窗通风，保持睡眠充足。”
　　江书颖则告诉老公：“听说我们浴场已有十几个人感染了，但那个大毒王季如风至今还没找到，据说此人目前还不在楚天市里。这个姓季的，你没事出来乱跑什么呀，这回不知要祸害多少人进医院啦？！”
　　刘清白则劝她：“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保养身体，等机会进医院彻底治好它。”怕她还是想不开，刘清白也特别强调，“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态，知道吗？你厉害了，病毒就怕了你了。”
　　江书颖现在宽心多了，脸上的阴云也散去了很多。
　　失去妈妈的江天秀，来不及再去悲痛，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如何保证爸爸地安全。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不能再失去爸爸了。可医院就是进不去，现在重症患者太多，根本没有床位。她只好又在手机里向外界求助，希望有奇迹出现。
　　手机里很快便传来很多相关消息，大多是和疫情有关的，说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了感染者，就连西藏都出现了一例。后经查实，西藏这一例病人居然是楚天人，因为这个人在楚天无法医治而想方设法偷逃出城，而且他还不往其它大城市跑，专门直奔西藏而去。结果西藏自治区举全区之力给他一人进行了最好的治疗，因此被网友称为最聪明的另类“逆行者”。可是他给沿途列车及拉萨地区带来多大的摸排负担啊。
　　如今的各省都启动了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市民的微信群里也都在交流一些五花八门的防治办法，科学的、迷信的、西医的、中医的、还有民间偏方等都粉墨登场了，那劲头还真有点病急乱投医。
　　看着杂乱无章的信息，江天秀更是头疼。但微信里的一则信息却让她眼前一亮，有群友说城北有个诊所的老板张医生能治这个肺炎，她兴奋得差点儿跳了起来，认为爸爸的病有救了。东方不亮有西方，除了星星有月亮，大型医院收治不了，民间医生也可以将究嘛，总比等死要强一些。可转念一想，现在小诊所都不准营业，又到哪里去找那个张大夫呢？
　　江天秀在微信群里遍发消息，问有没有知道那个张医生诊所具体地址的？结果还真没人知道那个张医生的准确信息。但江天秀仍不甘心，对那个神秘的张医生抱有很大的希望，想亲自到城北去找找。
　　出门的时候，门口检查的人不让她出去，因为按规定两天才能出去一次，今天她已经出去过了。没办法，江天秀撒谎说是拿户口簿去医院处理妈妈的后事。人们一见，人死为大，只得放她出去。其实，出了门的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张医生，心想，当初没有听父母的话找个男朋友，关键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唉……江天秀还没理出个头绪，就骑着电动车向北城走。北城离家好远，骑了一会儿，电动车没电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拿手机导航一看，离北城还远着呢。她知道去不了了，就推着电动车往回走。哪知道这个电动车骑着时很轻巧，但推起来是越推越累，早已气喘吁吁。她一生气就把电动车往地上死命的摔，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伤心地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不属于她。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志愿者郑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
　　江云鹤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一来妻子的突然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二来是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女儿江天秀听到他整夜整夜地不停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像尖刀一样刺在她的心窝上。望着衣架上挂着的自己给妈妈买的红丝巾，好像妈妈就在眼前，音容笑貌是那样的慈祥，满脸露出的全都是对自己的爱。江天秀的眼泪不停地淌下来，悲痛欲绝。世上最亲的也就爸妈二人，如今母亲已驾鹤西去，剩下的爸爸眼看也命在旦夕，她非常痛苦、绝望、迷茫、无助。
　　江天秀再一次关注城北那个诊所的张医生的信息，现在好多人在传他能治好这个肺炎，据说已引起楚天市相关部门的高度注意了。江天秀又托了几个同学帮忙打听，还是一直没有消息。这就好比在波涛汹涌的大河上漂流一样，水中哪怕只有一根木头，对于落水的人也是救命之物，江天秀就在帮爸爸寻找这根帮人浮起的“木头”。
　　下午的时候，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来检查登记。江天秀已没了昔日怨气冲天的脾气，认真地配合了街道干部对自己家庭情况的核实，平静表达了对政府救治爸爸的殷切期望。社区的工作人员走后，江天秀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嗓子里有点像虫子在爬的感觉，一种恐怖的感觉马上钻进了她的意识深海：完了，自己该不会也那么倒霉被感染上了吧？
　　如果按照逻辑推论，她是极有可能被感染的，母亲因为这个生病丧命，父亲又被母亲感染，而自己又是父母的密切接触者，感染的机率就相当大。江天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对头。她在心里开始祈祷，千万不能被感染呀，老天保佑我啊，不能让我全家覆没呀。如果真的被感染了，那爸爸该怎么办呀？谁来管他呀？
　　江天秀的世界似乎瞬间已经坍塌，感觉自己已身处孤岛。恰在此时，手机里又传来那个拉她回小区的志愿者郑凯的消息，楚天体育馆、学校、户外活动中心等不少地方已建成了方舱医院，还说有个体老板让出大型超市来做方舱医院。目前快要交付使用的就十座左右了，能增加了上万张床位，可以收治不少人了；还说亲眼见着不少身穿“楚天市政”、“华夏一冶”背心的工作人员在工地上忙碌着。所以，郑凯劝她赶紧去替父亲申请一下。
　　江天秀虽然不知道方舱医院是个什么鬼，但有“医院”二字，觉得应该比普通隔离点要强一些吧，心中稍微有点宽慰。连忙打电话给社区干部，要求给她父亲申请一个床位。很快，社区干部给了答复，说方舱医院有床位，条件还算可以，会尽快安排送她爸爸过去。
　　江天秀听了心中又有点犹豫，社区干部耐心地给她解释：“你也不用害怕，方舱医院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不堪，既然号称医院，那里面的设施是非常齐备的，每个病人的房间也是用隔板分隔开来的，一般一个小区域50张床，每250张床设一个护士站。
　　“另外，医患流线完全独立，污物单独处理，建有流动厕所，床上用品、口罩、热水瓶等设备基本齐全，每张床上都铺上了电热毯，食品也是专人统一配送。它的建成，可以收治大量轻症患者，给定点医院分流了病人，节省了大量医务资源，将大大提高治疗质量，缓解疫情。
　　“楚天多点开花，建成不少方舱医院，专门用来收治新冠肺炎轻症患者。就是响应党中央国务院的号召，对于新冠肺炎患者，要做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而国家每天都在向楚天调派医务人员，运送救援物资。”
　　于是，江天秀下决心送父亲住进方舱医院。不仅如此，江天秀自己也一直有点不舒服，昨天让社区医生来检查了一下，被认为是疑似感染，所以，她也想去那个方舱医院隔离。但街道干部说一下子解决她家两个名额暂时有困难，虽然方舱医院提供了近万个床位，但前期积压下来的病人太多，需要全市统一协调分配，现在主要是先安排各隔离点症状稍微重一点的患者入住。
　　听到这样一个说法，江天秀觉得楚天的疫情应该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如此，当初妈妈能住进定点医院，还是相当幸运的，现在她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待的时间越长，心中越是煎熬。年轻的江天秀，终于感慨人生真的不易，仿佛美好的日子已停留在昨天。
　　中午的时候，有个志愿者过来给她家送了点药，是社区医院配给的。江天秀一看，那个志愿者竟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戴着口罩，不知道她长得漂不漂亮，但一双眼睛，给人以坚毅的力量。和她短暂地交流了几分钟，小女孩告诉江天秀叫楚芳菲，她的爸爸因为新冠肺炎已经去世五天了，为了让更多的人获得帮助，别像爸爸那样无辜死去，她坚强地要出来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为当前抗疫工作献一份微薄力量，楚芳菲也坚信爸爸会在天堂里支持她的行动。
　　江天秀心灵深处重重一震，自己一直还在怨天尤人，可人家楚芳菲一个文静瘦小的女孩，没有躲在家里避难，没有因为失去亲人而一蹶不振，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勇敢地出来服务别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收到入住方舱通知的人们都高兴极了，每人心中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犹如找到抗病毒的护身符，心中感觉终于有救了。虽说方舱医院只是在没有床位情况下的应急措施，主要是安排轻症病人，但那儿配备有医生护士、药房、伙房、志愿者、救护车等物件一应俱全，显然比社区医院和居家隔离要强百倍，而且还不用担心感染家人。
　　江云鹤也没多少行李需要收拾，下午两点半就到小区门口默默等待了。另一个小区的江书颖女士也是提前半天收到了去方舱医院的通知，她也是因为高烧发热咳嗽苦苦支撑好多天了。因为没有床位，一直在家里隔离，老公刘清白一颗心分三处，每天既要在神农区人民医院忙碌抢救患者，又要替老婆向有关部门申请方舱医院的床位，晚上还要抽时间回家陪陪惊恐不安的妻子，处处宽心并安慰她，重燃她对生活的希望和信心。
　　接到江书颖去方舱医院的通知后，压在刘清白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觉得去方舱总比家中隔离要好，虽然那里也简陋，但毕竟有医生和护士，在那里可以得到护理，比在家里什么都要强。
　　到底是个女人，江书颖怕方舱里缺这缺那，收拾了不少东西，甚至拿了酒精、消毒水、洗手液等，装了满满一个行李箱，倒象是出去旅游似的。拖着行李箱，下楼去小区门口，等社区来接的车子。
　　虽然刚刚已立春了，但寒冬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去，外面的天气依然有点冷，江书颖自然地紧了紧呢子大衣，将大衣领子翻起来。偶尔有小区居民进出，她总感觉人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也不知是自己的心里作祟呢，还是小区居民真的已经开始嫌弃自己了。
　　江书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娘家大哥打来的，问她是不是已经出发了，叮嘱她到了方舱少跟别的病人交流接触，以防二次感染。有人关心，而且是自己最爱的大哥，江书颖心里暖暖的。
　　本来说下午三点就出发的，结果一直等到傍晚六点钟才有一辆公交车姗姗来迟。众人一见，车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一位司机在驾驶座惶恐不安地盯着众人，既没有社区干部护送，也没有医务人员陪同。江书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猜想这辆公交车一定是临时调来的，司机和患者之间竟然没有隔离措施，不少患者颇有些怨言。
　　江书颖上车，走到最后面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行李箱就放在腿边。人群中有人问司机到哪里的方舱医院，司机说在滠水河畔，到了就知道了，现在他也不晓得，车是被临时调派过来的。其他人也就不想问司机了，心想反正一会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