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飘飘然潇洒走一回

　　一
　　葛优德从心死志丧的专利梦中完全走了出来，同时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走自己的路，寻求新的发展方向，决不能就此一蹴而就。
　　今天他独自来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在广州搞机械加工的，原来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朋友的电话：“老哥呀，咱们那个厂现在是彻底完了，从上个月开始发不出工资了。兄弟在这儿做买卖赔得一干二净，整个儿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你那里要是发展好的话，想找你去打工混碗饭吃。”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铁关系。对方一听老朋友遇到了困难，怦然心动，爽言快语地说：“没说的，你来吧。我这里正是发展的大好时机，像你这样的设计人才太缺了。”
　　葛优德的心像开闸放水，“哗啦啦”激动起来朗声快语地说：“那就这样定了，等我准备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夸啦”一声挂了电话，他自觉浑身又充满了气力，他要再次展开另一场人生博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二
　　郭冬宝的出租车生意一上手就感到顺风顺水，给他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舒畅。打车的人随处可见，只要精力集中付出劳动，滚动的车轮在奔小康的路上愈显神气十足。
　　
　　三
　　秋日明亮而耀眼的高阳光照铺满了姚文国家的院子，屋檐前那片平整光洁的水泥抹出的地面受到暖洋洋的光照，反射出柔和而舒适的暖意。姚文国把张粘连在一起的宽大的牛皮纸铺展在上面，提过一袋儿草药倒在上面摊平。
　　靠堂屋门外旁边摆放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小桌，桌上放着一只搪瓷大茶缸，旁边摆放着一本翻得很旧的《三国演义》。姚文国在小桌旁的马扎上舒适而惬意地坐下来，先是揭开缸子盖儿，撅着嘴巴晃动脑袋轻轻吹走漂腾的热气和叶片，探着嘴唇小呷了一点热腾腾的香茶，心舒气匀地自言自语：“‘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他拿起书翻开掖着的页面，开始认真品读。
　　姜红莲领着孩子拿着小凳也过来坐下。看着姚文国品书品茶悠闲自得的模样，她非常羡慕地说：“你还真会享受，看着书，品着热腾腾的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呀。”
　　只见姚文国抿着嘴，脸部肌肉扩开笑容，目光没离开书，稍稍瞥了他一眼，说“对呀，人要会活。就着暖融融的阳光看书喝茶，这叫骑驴拄拐棍儿，舒服一阵儿是一阵儿。”
　　“呵，看把你悠闲自在的。”
　　“那当然。现在我啥麻烦事也没有了，脑子里轻轻快快的，这才是过日子，这就是好日子。”
　　近来这段日子是姚文国最为惬意的日子：女儿上大学走了，摘掉了一顶愁帽；看病有神力相助，病人明显增多，收入自然增加；来喜旺的拉煤车不停得给他输入好处费；葛优德还回来两万，而且还答应把剩下的一万也要全部给他；老婆姜红莲的民办教师转公办的指标也有了，如愿了百年大计，别说是姚文国，一般人任谁都会满意。
　　姜红莲说他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端水的时候就满脸溢出得意之色，喝水的时候都是美滋滋儿的，哧溜哧溜的，放下杯子舔舔嘴唇抿一抿，仪式感很强，说：“咱们山西有个地方方言，说书字，叫fu(一声字音），说水字，叫fu（三声字音），说房字，也叫fu（二声字音），我这是坐在房（fu）底下，喝水（fu）又看书（fu）。哈……”
　　姜红莲看着姚文国的模样联想到了明、清年代的古人，姚文国要是出生在那个年代——于是她幻想着说：“你这个人要是出生在旧社会那会儿，而且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那成天摇头晃脑得可是个有样子的人。”
　　这甜滋滋暖融融的话语像蜜糖落进了姚文国的嘴里扩散到全身。他眯着眼享受了几秒之后，幸福感催开了一张笑脸。立刻幻想自己，如果我是那年头的富人，起码也要达到那样一种程度，身穿长袍马褂，留着八字胡，手里端着水烟壶，坐在太师椅上，左边站着小丫鬟递上碗儿茶，右边有两位夫人陪坐；一位是大气端庄的姜红莲，另一位是面若桃花撩人心弦的二红的场面。想到这儿美得他脑袋都犯了晕。当然这些只是脑子里的事儿，嘴里说出的是另外的词儿：“我生在哪个年代都是个有福的人，是个应该享尽人间万福的人。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就应该把日子过到最好。人嘛，活好一生才对得起自己。这脑袋瓜儿里要有盏灯，照照别人，再照照自己，日子一定是亮的。”
　　姜红莲问他：“文国，你现在看病一半靠你，一半靠神，对吧？”
　　姚文国喝着茶，不在意地说：“啥话呢，天地阴阳必须结合，有些病非我看不可，有些病就得靠神。”
　　姜红莲斜眼儿瞅着他，不置可否得“哦”了一声。
　　姚文国竖起食指神秘地说：“这世上的事真说不透，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人要是能替代了神，那地球上的人还不乱了套儿？”
　　姜红莲对此没有研究，她只是对这些事疑惑且迷惑。于是她凑前靠近低声问：“我问你个实话。”
　　姚文国早就感觉到了她的心里所想。随口就说：“说，是实话还是废话？”
　　“你说你通神路，刘仙能附体，究竟是真还是假？”
　　“呀——”姚文国立刻紧蹙眉头闭上眼，咿咿呀呀的一声，“咚”地一声放下茶缸子，“我就怕你问废话，你还是问出来了。首先你就不该这样问，你怎么能怀疑神是假的，大不敬！一会儿我还得代你向刘仙赔罪。”
　　姜红莲一本正经地说：“正面回答我，究竟是咋回事？”
　　姚文国的脸色严肃起来，说：“你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的，想知道。”
　　“我告诉你，这本身是个不该回答的问题。但是，咱俩是夫妻，我实话实说。我确实驾鹤西游过，天上那个云呀、雾呀、来回走动的小鹿呀，刘仙那个样子呀，彩霞罩着的那个药堂呀，我确实都看见了，这你都知道呀，虽然是梦里所见，应该和亲眼所见一样。那天在医院你就在床跟前守着，这还用问吗？”
　　那件已过的事姜红莲也认，只是她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于是她还是问：“你现在冷静地想一想，你那会儿可是出了车祸，是在昏迷中做梦，还是真的感觉你的魂儿出游了？”
　　姚文国缓缓地拿出一副遥思渺茫的久远的模样，仿佛追思到了那场梦里，说：“我想啊——那件事虽然是由做梦梦去了刘仙药堂，我的魂去了，真真切切地感到那绝对不是做梦；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做过多少梦呀，梦是个啥样儿我可真知道，我那是梦去的一种真实，真真实实的，不是梦。”
　　姜红莲似是信其所言，继续追索：“那种不是梦的梦究竟是什么感觉？”
　　姚文国又眯着眼重回梦中感受：“嗯——那种感觉么，你像咱们平常走路，浑身的关节和各个部位都有知觉，做梦也能感觉到，唯独在去刘仙药堂的时候，虽然人也在动，但身上一点儿感觉没有。”
　　“那时候你在床上躺着忍受疼痛，当然身上没有走路的感觉。”
　　这话姚文国不满了，他立刻争辩说：“不是你说的那样。那时候只有脑子里有感觉，是种没感觉的感觉。”
　　这话令姜红莲不知所云了。她摆动着脑袋思索：“没有感觉的感觉，那叫什么感觉？”
　　姚文国睁大眼睛透彻地解释：“没感觉的感觉那就是仙境的感觉，人家那仙境里还能像咱家这院子里‘叮里咣啷’的？所以说那绝对不是梦，是通过梦入了仙境。”
　　“你觉着那是一个人的魂儿在另一个世界的真实行为？”
　　本来姜红莲是出于反问而问，也想否定他的说法，但姚文国却即刻当真回答：“准确，这话说得太准确了，是我的魂儿在另一个世界的真实行为。就是那么一种开始觉着似乎是种虚幻，后来觉着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现象。”
　　话说到这儿再没法儿追问了。姜红莲只是半信半疑，说话像是自言自语：“真是这样的？”
　　姚文国一看姜红莲被他忽悠得有些迷瞪，他当下就表现出放松下来的疲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对——所以说，我相信我身上带有神力，我的魂儿跟普通人的绝对不一样。”
　　姜红莲不说话了，只是以分析的心理去研判姚文国的言外之意语外之音。而姚文国一说起那场“西游”梦，便表现得十分真实：“那件事就像染过的布一样，再也不会褪掉颜色了。我的魂儿让神染过了。再就是这些年我的医术确实不低了，还有就是……天机不可外泄，夫妻也不行，不说了。”
　　姜红莲掉转身不屑地说：“哼，就这还是夫妻，还有保密的地方。爱说不说。”
　　姚文国笑笑说：“保密点咋就不是夫妻了，看保啥密，男人该保密的地方多的是，除了我。”
　　姜红莲不说话了，姚文国也无心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