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门外硬汉 不耻下问变内行
作品名称:亮剑苍穹 作者:王志江 发布时间:2020-12-26 17:25:51 字数:4588
二连遵照上级的命令撤到一个山沟里进行休整,等待更换新的装备。贺振强并没有因受到处分而意志消沉。他先后召开了两个不同人员参加的座谈会。在每个会上,他都认真地检讨自己的错误,虚心听取干部战士们的批评和意见。
第一个座谈会,是驾驶员痤谈会。二连的司机,大部分是从炮兵部队中调来的老兵,他们有摩托行军的经验。讲话也不客气,没有那么多客套,开门见山。
有一个解放战争时就开车的老兵说:“连长当步兵当惯了,还用组织步兵的那一套组织摩托化炮兵行军,那行不通。”停了停他又接着说,“我们全连有4门炮10辆车,在路况好的情况下,全连行军纵队前后至少拉开四五百米长,是正常情况。可是这次行军道路这么差,路上友邻部队又多,有前进的,有后撤的,互相争路,很难保持行军队形。你像阅兵场上那样要求炮兵行军队伍那么整齐根本做不到。我们连12个司机入伍时间有早有晚,开车时间有长有短,驾驶技术有高有低,就是在路况好的情况下,一个连拉开一两公里也是正常的事。你还像指挥步兵连行军那样,队伍前头一个口令最后一个人也能听到,那不行了。”
又一个司机接着说:“你老担心后面的车炮掉队,所以走走停停,等齐了再走,我们头一晚上行军12小时,才走了90多公里,平均一小时不到8公里,和步兵急行军的速度差不多。”
一个从老高一团调来的司机说:“我们部队行军时,出发前都给司机预先都把行军路线、宿营地点和目的地和万一掉队如何处理等交待清楚。”
另一个司机又补充说:“炮兵行军中,车炮间的联络要有可靠的手段,白天可以用旗语,晚上用手电筒包上红绿布。这次行军前,咱们连就没有规定好车炮之间的联络信号,走起来你连长不知后面的车是什么情况,后面的车也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所以你老是走一段停一停,等齐了再走。”“2炮车出了故障修理了两个多小时,你还让全连车队都停下来等,这没必要嘛,应该交给收容组来处理,步兵行军时也有收容组嘛!”
座谈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有的司机的话虽然带点刺,但都很中恳,贺振强脸上虽然有点发热,但是,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第二个是干部座谈会。首先发言的是指挥排长,他用检讨的口吻说:“虽然当时时间紧,但是完全来得及在附近多看几个地方,以供连长选定。这次选择的宿营地不合要求,一是过于集中,二是不隐蔽,致使我连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我应负主要责任,我愿意接受上级给予我任何处分。”贺振强摆摆手说:“我是一连之长,组织指挥失策,责任完全在我!”
一排长是带着沉痛的心情参加座谈会的,他哭丧着脸说:“我们排的两辆车、两门炮都烧光了,所携带的汽油、弹药也都报销了,还牺牲了1个、烧伤了5个,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有罪啊!”说着,泪珠就止不住地滚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指导员温广才看看在座的每个人的脸说:“刚进朝鲜国土的第一天,我们连就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我们连从步兵改行后还没有和敌机交手就吃了大亏,这是我们二连的耻辱,给我们英雄的二连抹了黑。我和大家一样,也很痛心。但是我们绝不能因此背包袱,从此消沉下去,我们要振作精神,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争取在今后的战斗中打掉更多的敌机,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为我们二连雪耻!”温广才说完后,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
二排长张富财想到行军途中连长对他提意见的态度,犹豫了好一阵才下决心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发言前他先看了一眼温指导员,而后又看了看贺连长说:“我来说几句,不对的地方请连首长批评指正。”
张富财原是高一团的一名副排长,海南战役结束后,被所在部队送到高射炮校学习苏式高炮,为部队换装做准备。他没有想到,学习结束后,作为战斗骨干,被分配到由步兵新改装的高炮三团1营2连当排长。
张富财清清了嗓子说:“我认为这次我们连遭受重大损失的原因,除了指挥排长说的宿营地选择的不当外,最主要的还有两点:一是车辆隐蔽时,应该把汽油和弹药卸下来,分别进行隐蔽。这样,车辆一旦遭到敌机袭击时,不致引起汽油和弹药的燃烧爆炸造成二次破坏。二是没有做好对空自卫战斗的准备。所以当被敌机发现遭受攻击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我们老部队,无论行军走到哪里,也不管有没有具体的作战任务,每到宿营地,团里都指定值班连,连里指定值班炮,做好对空战斗准备。一旦遇到敌机袭击时,可以掩护其它连队展开投入战斗。这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说到这,张富财停住了,用眼的余光扫了一下贺连长,似乎还有不少话要说,但又顾忌说了后连长会不会接受,即使表面上接受了,心里会不会对我有看法。毕竟我调二连还不到一周,对连长的脾气还不了解。
贺振强见张富财突然把话头刹住了,觉得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可能有顾虑,便对张富财说:“小张,有话你只管说,别说一半留一半,我最不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人。”
张富财见连长这么说,便大着胆子说下去:“你连长存有侥幸心理,认为敌机不一定来,来了也不一定能发现我们。所以当我建议把汽油和炮弹从车上卸下来分别隐蔽时,你却说没有时间来不及了。可是我让战士把我们排车上的汽油和炮弹都卸下来了,还把油箱的油也放出来了,所以我们排的火炮和车辆损失就小多了。”
说到这儿,张富财稍微停了停。又扫了一眼连长,见连长脸有点发红,但他不管这些了,于是继续说:“我认为连长对敌情估计也不足,说严重些有点轻敌思想。出国前,进行敌情教育时,讲的很清楚,敌人的驾驶员大都是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老飞行员,驾驶技术很高,所以猖狂得很,经常超低空飞行,钻山沟甚至钻电线,带起的风能把帽子吹跑。对此,你连长可能不太相信,所以,这次咱们连大部分车炮伪装时用稻草随便盖盖,你连长也不管不问。敌机第一次飞过我连隐蔽点上空时,就被它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如果我们伪装好一些,也不至于被敌机发现。我就说这么多,不对的还请连长批评。”
张富财刚说完,指挥排长紧接着他的话茬儿说:“搞伪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和周围的地物、地貌相一致。这次我们连几辆车停在屋檐下露出大半截,上面虽然盖上稻草也不像房子,与周围的景物很不协调。退一步说,就是稻草不被吹跑,也会引起敌机的怀疑。”
座谈会发言进入高潮,但多是围绕张富财和指挥排长的发言作些补充和分析,也有的对宿营时应该指定值班炮,提出不同的看法:因为怕敌机报复,出国前,上级明确规定不准对敌机射击,你一门炮冒险对敌机开火,这不是引火烧身嘛!但更多的人则认为: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你不对它射击,它更猖狂,受的损失更大。
也有的给指导员温广才提了两点意见:一是这次行军中你指导员负责收容组的工作,可是收容组没有发挥作用,2炮车出故障后,一时修理不好,你们收容组没有主动接过去,你也没有及时提醒连长。二是我们连遭受损失已经有一周了,至今战士的情绪还很低落,你指导员应该负主要责任。
最后,温广才见发言的没有多少新的内容了,便和贺振强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说:“今天的座谈会就开到这,散会后,我们会一起把大家的意见梳理归纳一下,再召开一次支委会,统一下认识,最后再召开全连军人大会,总结这次遭受损失的教训,进行再动员,迎接新的作战任务。”
又经过一周的整顿和教育,二连指战员们逐渐从失败的沉闷情绪中缓过神来,求战情绪渐渐高涨,纷纷表示要打好翻身仗,向美帝国主义讨还血债,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为二连雪耻。
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贺振强初步体会到了政委当初对他说的那句话:“高炮连长不比步兵连长好当。”同时,这次教训也完全改变了他对张富财的看法。
记得张富财是在二连过鸭绿江的前两天,才到二连报到的。在张富财报到前,政治处曾电话通知贺振强说:“给你们连分去一名刚从高射炮校毕业的排长,一会儿就去你们连报到。”二连的干部都是青一色的步兵出身,正盼着有一个能懂高炮的干部,没想到上级还真分来一个,贺振强心中暗自高兴。
快开晚饭的时候,张富财才赶到二连驻地。
张富财给代理连长贺振强敬完礼,做了自我介绍后,他只是哼了一声,便对着张富财上下左右瞅了个遍,只见张富财个子瘦小,身高不过一米六,背包耷拉在屁股蛋上,挎包里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啥宝贝,鬓角还冒着热气。只是一对大眼睛倒挺有精神。在他想象中,炮兵排长应该是身材魁梧,体魄健壮的人。张富财见连长不停地瞅他,他也仰起脸,瞪着大眼瞅他。见连长的个子比自己高出一头多,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胸脯,浓眉大眼,在左耳朵后至脖颈有一条发亮的伤疤。
稍后贺振强盘问道:“多大了?”
“二十三。”
“哪年当的兵?”
“四四年四月。”
“老兵了。拼过刺刀吗?”贺振强突然问。
“没有,刚当兵时,我在牙山游击队里,当过通信员和侦察兵,后来就改行当高炮了。”
“噢,是老高炮了。吃饭吧。”
在贺振强的心目中,衡量一个军人参加没参加过战斗,经过没经过战斗严格考验的过硬标准,那就是看你在步兵战斗班里待过没有,和敌人面对面的真刀真枪的交过手没有,特别是和敌人拼过刺刀没有。他特别敬佩和敌人拼过刺刀的人,他认为只有刺刀见红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才算英雄好汉。那些只当过通信员、电话员、警卫员、卫生员、炊事员的人都算不上是经过战争考验的军人。他把只当过炮兵的人,也归为这几大员之中。
张富财给贺振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爱提意见。
这次行军,刚过鸭绿江才走了半个多小时,贺振强就下令停车检查,他亲自从第一辆车检查到最后一辆车。当经过张富财所带的车时,张富财向连长建议说:“第一次停车检查很有必要,但是连长您不必从队前跑到队尾亲自去检查,可以通过旗语让各班排自行检查向您报告情况就行了。”贺振强只是看了张富财一眼,对他的建议没置可否。
行军纵队又走了不到1个小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行军前没有规定夜间联络信号和手段,前后车之间已经失去了联系,贺振强担心后面的车炮掉队,又停了下来。张富财对连长说:“这样走走停停不行,猴年马月也到不了上级规定的目的地。”“不等怎么办,我总不能光杆司令单枪匹马赶到目的地吧!”第三次停车,是因为二炮车出了故障,全连又停下,等了两个多小时。张富财发牢骚说:“没见过这样组织行军的!”恰巧被贺振强听见了。“你管好你们排就行了!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想到这些,贺振强不禁脸上一阵火辣,深感自己有愧,小看和慢待了这个看似瘦小而经验丰富的小排长。
休整期间,贺振强又主动找张富财交谈了几次,比较全面地了解了张富财。他觉得张富财是棵根红苗正的好苗子,他入伍不久就干高炮,当过炮手、测手、班长、副排长,跟随部队从东北打到海南岛,积累了不少高炮作战的经验,又经过高射炮校专业培训,他不正好是自己学习高炮最方便、最现成的教员嘛!
张富财说他没有上过学,可是这小子文化水平一点也不比我这个高小生差。从他挎包里那鼓鼓囊囊的几本日记,足可以看出他爱学习,爱动脑,是个很有心劲的人。贺振强想:如果这小子开始在步兵里摔打几年,很可能比我有出息。虽然他体能比不上我,可他脑袋瓜子比我灵,反应快,点子也多。
二连休整后期,贺振强主动向张富财请教高炮作战中的射击指挥问题,还安排时间让张富财给全连讲课,组织射击操作训练,二连的射击操作水平提高的很快。
张富财在与贺振强交谈中,只讲了他在张家铺如何受地主的欺压,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放火烧了地主的粮仓后,逃出来当兵的经历,对他逃离苏区到北方寻找当红军的父亲却只字未提。
几天后,上级给二连更换了被烧毁的车辆和火炮,补足了油料和弹药,所缺兵员也都给补齐了。干部做了调整,副连长负伤回国养伤,在贺振强和温广才的建议和坚持下,上级任命张富财为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