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变换兵种 抗美援朝速北上

　　凌空皓月，西风瑟瑟，阵地四周已经由绿变黄，到处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农民们喜气洋洋地收获着大地的丰收。
　　今天是中秋节，为了让指战员们在阵地上过一个祥和快乐的佳节，师长王青发带正领机关有关人员到基层慰问。他坐在车的后座上，眼睛不时地观望着窗外的秋景，嘴里不禁哼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红军队伍真威风，百战百胜嘴英勇……”随着歌声，思绪又回到了那难忘的岁月……
　　每当八月十五这天，苏区的红军战士都会和群众一起过中秋节，可是，今年的中秋节却与往年大不一样，天空乌云翻滚，明月不见了踪影，敌人四面逼近，苏区日渐缩小。整个苏区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战争风云之中，人们的愁绪就像不停的绵绵细雨，阴森森地打在额头。往日的说笑声被充满离情别愁的《十送红军》所代替。
　　夜幕随着揪心的细雨在哀歌声中密密地落了下来，罩住了于都河上的浮桥；罩住了于都河岸上那稠密无声的人头；罩住了即将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不知何时才能团聚的红军战士的心。一群群老表举着火把，捧着油炸米果，站在寒风冷雨中为撤退的红军战士送别，泪水伴随着雨水流趟着。
　　黎花抱着杏儿领着六柱，一边默默地跟着走，一边往王青发的口袋里塞油炸米果，六柱紧紧拉着王青发的衣角，不住地叫：“爸爸、爸爸。”杏儿也不停地喊着：“爸爸别走！爸爸别走！”王青发加快步子去追赶队伍，扭过头来对着黎花大声地喊着：“一定要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保护好孩子……”
　　二十多年前，中秋节这天苏区红军撤退的情景再次闪现在王青发的脑海。
　　
　　久经战火的人们，是多么渴望能够过上和平的日子啊！随着红旗插上海南岛，人们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屈指算来离开家乡已经十六个年头了。十六年来与家人始终没有任何音信，王青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乡，思念着父母，思念着妻子及一双可爱儿女。
　　海南战役刚一结束，王青发所在部队就撤到广州地区进行休整。王青发萌生了请假探家的念头，他试探着向师长说了自己的想法。师长说：“不只你一个人有探家的想法，不少团营干部都有这个想法。难怪呀，少的七八年，多的十几年了，南征北战，天天行军打仗，与家隔绝，杳无音信，怎能让人不牵肠挂肚呢！”师长沉思了一会儿又说，“现在的情况一是想探家的干部太多，二是下一步我们师的任务还没有明确。等任务明确后我们再统筹安排一下吧。”
　　王青发正盼着能早日实现探家的愿望，突然接到师部的命令：全师迅速开往福建厦门地区集结待命。他想：看来探家的愿望又要落空了。王青发率领本团行进在开往厦门的路上。队伍到达龙岩时，开始大休息。师长听说这里距离王青发的家已经不远，就告诉他：“给你5天假，马上回家看看去吧！”王青发兴奋的像孩子似的，恭恭敬敬地给师长敬了个军礼：“是！”
　　王青发向政委交代完工作，急切地说：“老伙计，这几天全拜托你了！”说完就跨上战马，像离弦的箭飞奔而去，王青发还不时地扬着手中的鞭子，催赶着马儿跑的快些，跑的再快些。
　　第二天，日头落山前，王青发就回到离别16年的安背村。从村里老人的口中，才知道父母和岳父母，在红军撤离苏区后的第三天，就被白匪军杀害了。妻子黎花带着两个孩子在乡亲们的掩护下逃出了虎口，可是逃到什么地方，现在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楚。
　　在老人的指引下，王青发好不容易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长满野草的父母和岳父母的坟墓。他含着热泪，跪拜在坟前，重重地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第三天一早，王青发就告别了乡亲踏上回队的路。他一边走着，还不时地回头望着养育他多年的安背村，马儿的脚步明显不如回来时跑的那么快了，王青发提前一天回到了部队。
　　
　　太阳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球悬在天空，海浪无情地扑打着海滩，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海水，扑打着正在海滩上训练的战士。渡海作战训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王青发团突然接到紧急北上的命令。全团按照上级的命令先是徒步行军，继而转乘火车急速北上。在行进途中才明确了具体任务：全团由步兵改装为高射炮兵，先开赴到沈阳高射炮兵学校接受换装训练，继后入朝参战。
　　
　　王青发所属团由步兵改装后，全团共编制三个37高炮营，调归高炮一师建制，为该师第三团。经过两个月的突击性训练，部队正式接到上级的命令：立即出国，参加抗美援朝作战。
　　临出国前，上级给三团分去5名刚从高射炮校毕业的排长，除一名留在团司令部作训股当参谋外，其他都分到连队当排长，僧多粥少，根本保证不了每连一个精通专业的干部。经过突击训练，战士们虽然较快地熟悉了37高炮的性能并掌握了一定的操作技能，但要真炮实弹的和敌人飞机较量，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数。
　　朝鲜战场的制空权完全被美国空军控制着。入朝部队过了鸭绿江就只能在夜间行军了，当遇到敌机来袭时还要关闭大灯行驶，进出道路不仅狭窄，而且有的地段已被敌机炸的遍体鳞伤。一条路上，有向前开进的友邻部队，有向前方运输作战物资的民工，有向前方运送弹药给养的车辆，也有向后方运送伤员的车辆，道路显得十分拥挤。第一天夜晚行军，全团走了不到一百公里，东方天际便开始泛白。
　　王青发不得不下达了在公路两旁就近宿营的命令。谁料第一天就遭遇了敌人飞机的袭击，险些酿成一场大祸。
　　
　　二连连长贺振强是个“三八式”老兵，入伍前他曾经练过武术，入伍后在团侦察连当侦察员，又学了擒拿格斗，他最擅长拼刺刀，曾夺得全军分区刺杀比赛的第一名。战斗中，他一人可以同时对付两三个训练有素的老鬼子，抗战后期，日军的新兵三五个都不是他的对手。每次战斗中冲在前面的总是少不了他，人称“拼命三郎”。他负重伤三次，轻伤就不知多少次了。二连在他的带领下，成为全团能攻善守，敢于刺刀见红的英雄连队。
　　可是，当听说部队要由步兵改装成高炮兵时，他十分不情愿，便三番五次地找团长闹着要调走，他认为：“高炮又不能上刺刀，我还是去玩我的刺刀手榴弹吧，能真枪实刀的和敌人面对面的干，那多带劲！咱和东洋小鬼子拼过刺刀，他们不是对手。别看这西洋鬼子个头高鼻子大，也未必是咱的对手！”团长正为换装后的训练及入朝作战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心给他做思想工作。
　　“你小子还有没有个完了，少给我啰嗦，服从命令！”虽然在团长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但他还是不甘心，又去找政委软磨硬泡。政委倒是不急不火，他说：“在朝鲜战场上我们的对手是陆海空军全面现代的美国鬼子，而我们现在有只小米加步枪的陆军。地面作战，没有空军的掩护，只有少数军编了一个高炮营，打起仗来远远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敌我交起手来不等你步兵冲上去敌人的飞机就給你炸个稀巴烂！如果你不当高射炮兵，我也不当高射炮兵，谁来掩护陆军老大哥作战，谁来掩护后方交通线的对空安全？给养、弹药运不上去，伤员运不下来，你这仗还能打吗？还能打胜仗吗？”
　　见贺振强被问得哑口无言，政委又换个口气说：“响鼓不用重锤敲，你是老革命了，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贺振强勉强地说：“那好吧，我先服从组织安排！”政委说：“这就对了，你记着我的话，这高炮连长不一定比步兵连长好当啊！”贺振强将信将疑地离开政委。
　　
　　二连接到宿营命令时，距离预定的宿营地还有50多公里。贺振强只好选择临时宿营地，他先看中了路边的一片树林，走下公路一看树林已被友邻部队的骡马炮兵占用。只好让指挥排长另选宿营地，最后相中树林北面山坡后已无人居住的小村庄。此时，天已经开始放亮，紧急中，决定全连在民房中隐蔽宿营。
　　贺振强首先指挥指挥排和炮一排等7辆车进入村庄隐蔽。一排把火炮推进马棚里，牵引车停靠在房檐下，盖上了稻草。二排长张富财见状，心中犯了嘀咕：这样隐蔽行吗？他以村中已隐蔽了7台车和2门炮，太拥挤为由，向连长提出他们排和弹药车在村南面山坡下另选地方隐蔽的建议，贺振强同意了。
　　张富财带车刚开出十多米，他觉得一排的车炮这样隐蔽实在不安全，就跳下车大声的对连长说：“我建议把各车上的汽油、炮弹和物资都卸下，另选地方隐藏起来！”“来不及了！天已经亮了。”贺振强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张富财一边上车一边嘟囔着：“弄不好今天要吃大亏！”
　　张富财一到本排的隐蔽点，就指挥本排战士快速把车上的汽油桶和炮弹都卸了下来，选择了一个远离火炮和汽车的地方进行了隐藏。
　　东方的太阳一离开树梢，两架F—51敌机就呼啸着超低空掠过二连隐蔽的小山村。第一架敌机带起的大风，迅即把盖在汽车上的稻草吹了个精光，汽车暴露了。第二架敌机对着暴露的汽车一阵狂扫，汽油桶被打中，顿时燃起大火，并引起炮弹爆炸。接着，第一架敌机掉转机头迅速爬高，对着二连隐蔽的小村庄俯冲下来，又是一阵机枪扫射。全连干部战士，冒着危险，冲出来奋力抢救，可最终无济于事。
　　在村外隐蔽的2排长张富财急了，他顾不了上级关于在行军途中“严禁对敌机射击”的命令，一边飞快地向就近的3炮跑去，一边大声地命令：“三班就定位！”还没等3班长反映过来，他一个箭步，窜到3炮跟前，将炮衣扯掉，跃上炮盘，坐在1炮手的位置上，快速转动方向机瞄向第一架敌机，3班长急忙抓住高低机，纵身一跃坐在2炮手的位置上，配合排长瞄向敌机，其他炮手也先后上了火炮。第一架敌机正在俯冲扫射，咚、咚、咚……一串串炮弹射来，敌机措手不及，没等扫射完毕就慌忙爬升逃窜，第二架见状也迅速逃离。
　　事后清查，二排的两门炮、两台车、两桶汽油和400发炮弹完好无损，连部的指挥车、军械修理车烧的比较轻，弹药车以及车上的炮弹在一处比较远的地方隐蔽，没有受到攻击。但是，一排的两门炮和两辆车都被炸的面目全非。团里随二连一起行动的青年干事和1名战士牺牲了，副连长和5名战士被烧成重伤。
　　张富财没有命令擅自向敌机开炮的事，在2连也引起了反响。有的说上级明文规定，行军途中没有命令不准随便向敌机射击；有的说我们已经暴露了，不射击损失会更大。而张富财始终坚持认为：在已经暴露并受到敌机攻击的情况下，应该坚决地进行自卫还击，这是保护自己减少损失的最有效的办法。还有的说：等着挨处分吧！张富财说：“挨处分我也认了!”
　　后来上级对张富财主动向敌机射击的事，不但没有給处分，反而进行了表扬。从此还取消了行军中“没有命令不准射击的”禁令。规定：在行军途中遇有敌机时，是否射击，可由所在部队指挥员视情况而定。
　　由于贺振强指挥失误，致使二连遭受重大损失，团里决定给他撤销连长职务的处分，并调他到后勤处工作。给指导员温广才行政记过处分。贺振强向上级表示：“撤销连长职务我完全接受，但是我决不离开二连，在哪儿跌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哪怕让我当战士也行！我当兵以来还从没有打过败仗，我就不信当不好这个高炮连长，我请求团首长给我改过的机会，让我戴罪立功！”
　　最后，团党委经慎重研究同意了他的请求，原处分不变，让他继续留在二连代理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