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龙虎大会
作品名称:周颂,大周兴起 作者:欧阳如一 发布时间:2020-12-24 09:48:44 字数:4522
太子历回到营地等箕子,一等就是七天。这期间他撒下人马对西亳的地形进行了勘测,发现它真是天下之中、十国通衢(qú),河山拱戴形胜之地,负阴抱阳龙虎之所,恨不能留下不走,与父亲形成互为关内外之势,姬氏不能满足于从豳地迈进周原,因为无险可守;还得设法从渭水迈出函谷进入洛水,等于一根扁担挑着两筐金谷,左右逢源、进退有据,子孙万代方无忧矣。
公亶父派出了二庶子来助太子。
长庶子姬山,一条陇南汉子,长年奔走于诸戎各部,做粮食换马的生意,吃得了苦,算盘极精,且忠心耿耿。他一见太子历就跪道:“山拜见太子。”太子历赶紧扶起道:“我见庶兄如见太伯虞仲!”兄弟几人伤感不已。
幼庶子姬河,一个陕北男儿,从小就跟着生母做各种粗活,不怕挨累,心灵手巧啥都会做,只是不爱读书。他一见太子历也伏地道:“河拜见太子。”太子历扶起对大家说:“就是商国的铜币他都能造!”兄弟几人又笑了起来。
太子历向他们介绍:“我契弟,程国的公子男,祖上也姓姬。”公子男撅嘴道:“我现在就姓姬。”太子历笑道:“我们重新排序:姬山为长,我是二兄,姬河是三兄,你做四弟如何?”公子男想排老三,姬山阻止道:“名为兄弟,实为君臣,万万不可。”太子历就不再坚持。
太子妃高兴得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吩咐给兄弟们上最好的酒肉并时令水果,这是他们在异国他乡一次难得的聚会。
姬山说:“公父已举族迁往周原,依太子计,未与戎人有过冲突,这还不说,豳地和邰地仍在我手。”
姬河说:“也不是没有冲突,戎狗一见母太姜就吓得屁滚尿流。”
太子历这才放心,问:“六国之盟如何?”
姬山说:“公叔坚持把西伯之位让于公父,依太子计,六国无不遵从,这还不说,各家都出资建造散萧二关。”
姬河说:“公叔先前是要留给太子你的,后来才让给公父。”
这是太子历和公叔畋的约定,问:“母亲如何?”
姬河说:“母德妃日夜思念你们三兄。”
太子历难过道:“我迟早把她接过来。”问:“我的儿子们呢?”见妃子在一旁流泪,说:“夫人放心,有庶母照顾和你在一样。”
太子妃把头埋在他胸前说:“那我再给你生几个。”
姬山又说起了在大散关外设立的边市,说:“依太子计,六国都进场交易,诸戎也响应,生意十分红火。”公子男在一旁听了急道:“世兄,你是怎么把这些叫驴拴到一个槽子上的?”
姬山和姬河对视一笑:“这个嘛……不能说。”
公子男瞅瞅太子妃,说:“我们有事也不告诉他们。”
大家都笑这半大孩子可爱。
太子历说:“兄弟们鞍马劳顿,我明天还要去赴‘龙虎会’——这是昨天城守派人通知的,不知是啥名堂,大家赶紧吃了回去睡。”
这兄弟四人和太子妃就都喝了个大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各自都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一早,太子历和公子男洗漱完毕,吃了碗羊汤粉饼,叫了一辆轺车去赴龙虎会。
公子男问:“世兄,龙虎会是啥东西呀?听着凶巴巴的?”
太子历也在想这件事。按照公叔畋的安排,他这次去殷都赴任沿途城镇都会有迎送和补给,可他不愿意与商国官员打交道,感觉他们与周国官员不一样。
公子男又问:“世兄,那箕子老头怎么说见又不见?不是有话要跟你说吗?”
太子历也在想这件事。父亲早就和他说过,这一代商王狡诈凶残,本来是要他去做“畋”的,祖父却让公叔顶了他,以为公叔有去无回,却也荣归故里,可箕子怎么会一走这么久呢?
公子男又问:“世兄,关中六国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包括我大,你是用什么办法笼络他们的?”
马夫来了个急刹车,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高大的辕门前。
太子历几乎是从轺车里滚出来的,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见到了当今天子帝乙,他王冠冕服,虽已年过半百,却声若洪钟,身如巨人。“姬历觐见天子!”他伏地道。
人报畋历到,帝乙转过身来问:“豳国的太子?寡人的畋卿?等尔久矣!”亲切地一拉他的手,通天冠上的流苏哗啦哗啦响。
“谢天子。”太子历低头站起。
帝乙正带着群臣查看工程,说:“这柱基一定得是石头的,柱子埋在里面才不会朽,寡人是‘工程天子’你们可知道?”
群臣皆说:“喏。”
帝乙问掌管百工的司工:“寡人要采一块巨石,长宽皆在两引,厚不低于一丈,置于函谷,叫‘天闸’,有兵来犯一石当关神人莫开,你有何办法?”
太子历暗吃一惊,商王如此了解函谷,这办法却是他没想到的。
司工屈步道:“当地产良石,但开采如此巨大之石材,陛下,小人未曾有过。”
帝乙唤群臣过来在一道矮墙上比划道:“这是一座石山,花岗岩,坚硬无比。常用的办法是用锤子和钎子凿出一条缝,再根据需要凿出一排排横竖的眼儿,再打入楔子撑开就成了较为规则的荒料。再把这些荒料打磨、雕刻,就成了精美的石材。”问司工:“你们最大的石料有多大呀?”
司工小心道:“回陛下,一引等于十丈,一丈等于十尺,小人开采的最大的石料不过三尺。”
帝乙正色道:“寡人要的石头是两引,听明白了吗?”
司工自语:“这是要小人的命呵!”高声说:“小人听明白了。”
帝乙说话的地方在一个砌了石壁的大坑的上面,有一道矮墙护着,圆形,约十引,他问掌管狩猎的兽正:“寡人要你准备的野兽你准备好了吗?”
兽正躬身上前道:“启禀陛下,小人已备战象五十、虎豹并熊罴(pí)百只、狼犬无数。”
帝乙对群臣道:“以前的战争是人对人,马对马,车对车,舟对舟,伤亡巨大,靡费钱财。以后寡人出征多带猛虎、战象、狼犬、猎鹰就行了。”他四下找箕子,说:“太师,寡人要让戎夷闻风丧胆,诸侯敢有二心?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有何办法?”
箕子拱手道:“帝兄,臣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用天子之德而非威,商国之仁而非武。”
帝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问兽正:“你有何办法训练一百只猛虎?”
兽正战战兢兢道:“下臣狗驯过,狼驯过,大象和熊都驯过,唯独老虎没驯过。”
帝乙瞅瞅箕子:“驯虎和驯人一样,饥饿加鞭子。”又对群臣说:“公子绶在就好了,他能力拽牤牛,手格猛虎。”
这时候公子男过来拉了一下太子历的手,他们俩都被吓的满手是汗。
帝乙又带群臣巡视了营地,是围着斗兽场布置的七座营帐,居中者最大,营帐顶上有一面用牛毛做的黑色大纛(dào),高高飘扬;另外六座营帐顶上分别飘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téng)蛇图案的杏黄旗,看出是随行的行政和军事机构,天子为何突然巡幸此地?
帝乙率群臣进了主帐,在一张巨大的龙椅之上坐下,群臣分文武两班纵向站定,太子历算文官,新到,职微,站在末位,箕子站在武官那一列的首位,他们的身后全是甲胄鲜明的御林军。
帝乙说:“寡人这次巡狩洛阳,就是要在此与蕃王们进行龙虎大会,并与众卿讨论战事。”问:“庶长子启,民夫之事你给寡人办得如何呵?”
庶长子启,因封地在微国,人称“微子”,正站在文臣这一边的首位,出班道:“禀父王,我国连年用兵,青年……,壮年……,已经无夫可征了。”
帝乙用眼睛捥了一下他的庶长子,意思是:“你真会说话。”问掌握司法的太宰:“比干,寡人要的二十万囚徒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呵?”
比干是前商王太丁之子,太丁传位于弟帝乙,比干与帝乙是堂兄弟,官拜少师,也就是相国,自然在朝中地位不同,他出班道:“陛下,大商提倡严刑峻法,全国犯人约百万,部分已经逾期;倒是有三十万奴隶,却多被砍足断手。”
又是一个会说话的,帝乙不理他,对群臣道:“你们要知道我大商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太王汤,鸣条之战一鼓而得天下靠得是什么?战争。高宗武丁,让鬼方、土方、羌方、人方、虎方俯首称臣靠得是什么?战争。国家需要钱粮,寡人的子嗣和你们需要土地,修筑宫室和陵园需要劳力,从何而来?战争。制造武器的工坊一刻都不能停,军人和战马每天都要实战训练,怎么才能做到?战争。”这时人报有部落酋长到,他转怒为喜道:“明日诸戎十部和关中六国都会来赴龙虎大会,寡人这个天子还是好使的。”率众出营。
太子历听到关中六国也要来参加龙虎会,心里一阵兴奋,不知道有没有周国,这时箕子过来介绍微子和比干和他见了面。
帝乙在主帐门前接受了嬴氏的吻脚礼,问:“寡人赐你的犬丘之地怎么样呵?”
这嬴氏就是后来秦王的祖先,他说:“谢天子,是一块养马之地,须从戎人手中夺取。”
帝乙说:“哈,我大商的哪一块土地不是打出来的?”问:“你我在龙虎大会之前先比试一番如何?”
嬴氏是条骏马般矫健的汉子,他一听就手痒,却说:“下臣安敢冒犯天威?”
帝乙说:“人道赌场无父子,你我赌三场,每注十射如何?”
“射”是商国的赌注,由猎人比射箭而来,后来的“谢”字是“射”字加“言”字,口头认输的意思,用久了就成“口头为礼”——感谢了。嬴氏说:“大商是亿顷之国,年赋万金、子民千万,带甲无数,岂是小邦敢比?”他话虽这么说却摩拳擦掌。
帝乙笑道:“你当谁与你比?寡人。历代商王哪个不能征惯战?这样可好?每注赌十射,你输了十金,寡人输了百金?”
嬴氏一拱手:“请!”
第一局,赌马。帝乙高叫:“牵朕的天马来!”原来是一匹波斯的白龙驹,他飞身上马,绕着斗兽场奔跑,嬴氏也策马紧随。帝乙的马高出嬴氏的马一头,一步大对方两步,跑起来真是天马行空,优雅之极。却没耐力,嬴氏追上说:“天子胜!”帝乙就在一阵战鼓声中赢了第一局。
第二局,赌箭。帝乙吩咐:“叫我的神箭手!”问太子历:“爱卿掌管农业,该知道天气吧?”太子历看看天,说:“禀陛下,明日天晴。”帝乙说:“我问得是今天,现在。”太子历知道射箭就怕风,又看看天,说:“禀陛下,一刻钟后有微风。”帝乙说:“哦?”将信将疑,对神箭手:“速射。”比赛结束,双方的箭手皆十次射中靶心,只不过帝乙箭手的最后一箭略微有点偏——果然起了风,嬴氏见帝乙不悦,高叫:“天子胜!”
公子男挤到了太子历身边说:“世兄,我想出场比试。”太子历说:“不知死。”
第三局,比武。比赛规划是双方都挑出一个武士和对方的君王徒手搏击。嬴氏吩咐手下:“挑最弱的,告诉他,胜则斩。”帝乙吩咐手下:“捡最强的,告诉他,败则斩。”嬴氏先出场。他下到坑里,面对着商国第一大力士,就像一根棍子冲着一面墙,帝乙不忍看道:“嬴氏休矣!”太子历脱口道:“未必。”只听人报:“嬴侯手刃国勇!”帝乙低头往下一看,那嬴氏高举双手做出胜利的姿态,满身是血,而他的武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嬴氏的随从们高呼:“请陛下赏!”
帝乙的嘴角微微一笑,对太子历说:“爱卿去请嬴侯上来。”
太子历愣了一下,说:“喏。”他顺着坡道往地下走的时候看见箕子跑到他头顶上说:“姬子小心!”门光当一响他就被关到了斗兽场里,抬头一看,那石壁好高,沿着石壁有一圈拱门,拱门里面关得全是咆哮的野兽,而他和嬴氏赤手空拳。高墙之上丢下了两把短刀,有人宣布:“二士对十狼,胜者赏千金!”接着是一圈狰狞的面孔和狂笑。
这突发事件造就了两个背靠背的战友,嬴氏说:“嬴氏,帝乙的奴隶,我的命是捡来的。”太子历说:“姬历,公亶父的儿子,我出来就没想活。”嬴氏说:“狼是不会马上攻击人的,放松。”太子历说:“你有经验,我跟着你。”这时他们听见上面有人喊:“世兄,我来也!”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手握一根木棍,是公子男。
拱门的栅栏被慢慢提了起来,先窜出十只狼,又窜出五只狼,帝乙做事一向公平。
那十五只都是成年的草原狼,长五尺、高两尺、大头长尾、白眉虎睛、尖嘴獠牙、伸出血红的舌头围着他们转,不停地咆哮,随时准备冲锋。
太子历听到石壁之上有人喊:“我赌十金!”“我赌二十金!”他这才知道当今天子有多狡诈凶残,流泪道:“我再也见不到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