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三年自学路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0-12-21 08:43:30 字数:4416
秋声几时、仰望阵阵南飞雁、臆臆难忘、教师讲堂、升学梦中断肝肠。欲将愁肠赋余诗、怎奈才疏学浅、不懂格律、平仄几行、只晓得单词叠加不成句、苦思冥想。
望树高、身倚白杨,滴滴泪、忘不掉爷爷教诲、仿佛听到远去声朗朗、如风息残灯、静夜幽庭小掩半明窗。(九岁秋,弘文写在妈妈衣柜侧面上的日记,之后,被抄写在纸片上夹进书册中,记在腹中,今原文纳入本书)
弘文九岁那年的下学期,是要升入四年级,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收新生的第一个高年级。课文有了许多变化,语文课本多了简史、课外读篇等课文,比起三年级语文,不单是增加了长度,也增加了宽度。
苍翠庄没有四年级班,不是沒教室,而是师资严重不足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问题是一个村的高班生源不足。苍翠小学的四年生共有七人,其中五家子屯四人,他们去了和亲小学。苍翠庄三人,去六区所在地后望杏屯的六区十二完小就读。
想要一直升学的李弘文,他只好去六区的区政府所在地、后望杏屯的十二完小就读。十二完小离苍翠庄七里多路,那时说的路,不要说村与区政府,就区政府和县政府的郑家屯古镇,也没有一条标准路面,深草没棵的,行走非常艰难。头一天信心满满地去、放学路途中是他爸爸抱着回家的。
本想一直升学念下去的李弘文,那是他以前的升学梦想,要在长成到成年时,完成大学学业梦想。
梦想终归是梦想,结果会怎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于世上的一切,弘文有太多的不了解,所以他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可怜他第一天的十二完小之行,却在十五多里路程难行中败下阵来。
就在他放学回家路走到一半时,那种无形的困倦,袭扰他不想多往前再迈一步那一刻,他才承认一个铁的事实:做不来的,再怎么坚强努力都是徒劳的!
看看,自以为可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是要在课堂坐满八小时以后,才会走上返回家的路。在十二完小四年部两个班里,又是他最小。几乎十岁以下的不超过两位,年龄大的有十八岁的,还有从学校被征兵入伍的六位四年级学生。
估计他们都在二十上下岁,那些大龄四年级生,和其它小学一样,都是建国第一批招进的学生。李弘文走进教室那一刻,和刚入苍翠小学一样,看同学脸的时候,要抬起头仰望。弘文以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差两个月才八周岁,按实说,还不到八周岁。
那时的李弘文总觉得自己九岁、又是个小男子汉,不就是走十五多里路吗?对于一位小男子汉算什么?结果,却没让他圆了升学梦。
长大以后回过头看了看,方才觉得,当每个人站在时光渡口时,要按客观规律安排如何走好人生路。找一处恰好处安定下来,或者静静地聆听秋水悠悠,或者让悠然之心在水之湄荡漾。未经成熟思考就我行我素,会撞的头破血流的。
弘文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半途而废结果。第二天他拿着四年级课本,又来到爷爷在世时候、经常领他去的院外后山。那是爷爷五年前,专为他沙滩习字开辟的树下沙滩。
可能他是触景生情,还是为不能坐在教室里、课堂上专心听老师讲课而流泪,他哭了!没有抽泣,只有泪水,他哭的是那样动情。头顶树枝上的几只鸟儿歪着头、看着弘文,还窜跳中鸣叫。不知道这些小精灵是耻笑他,还是鼓励他?今天他根本没心情与小鸟对话。
一个上午,他一直坐在后山树下两眼发呆,二目盯着从树影夹缝中蓝天上从西北方向飘来的朵朵白云。他是要在那里寻找答案吗?片片白云能会告诉他什么呢?
东院一墙之隔邻居家徐大姨,从她家后院墙处已观看了多时,她不知道西院的冯家小子在那里干什么?于是她双手撑着墙顶,一纵身跳了过来,两只手互相拍一拍沾手上的墙头土,向李弘文走了过来。
她在一个孩子面前露出少有的母爱般笑容,是关心,还是看着可怜?小小年纪的弘文,用异样目光看着蓝天白云处远方,想到自己要做科学家、作家、艺术家等等。徐大姨的到来,他一时还没从那种境界里走出来。
徐大姨笑着蹲在弘文对面问道:“小文,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哭啊?我昨天听你妈说,你不是去望杏上学了吗?怎么?是逃学了,还是走不动啊?在这儿不写字、不看书,看树梢干吗,说话啊?是不是你爸打你了啊?”
弘文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徐大姨,勉强一笑说:“呵呵,谢谢大姨关心,不是您想的那些。我妈从来不训我,我爸从来不打他的任何孩子。大姨,小文让您费心了。我不是逃学,是走不动了自动辍学的。大姨,我选择在家自学,自己把四年、五年、六年级课本学好,再学一些课外的美术音乐,我喜欢的科学知识……”
徐大姨有严重鼻炎,说话声音和正常人有些差异。一笑说道:“嗯,这样很好,你们家是书香世家,在文化上千万不可有断崖。小文,努力吧,大姨现在后悔没坚持下来,只在私塾念了五年。后来家里给我找了婆家,书没念好,看个古典名著很吃力的。小文,大姨真羡慕你们家呀!你妈一天书没念,和你爸学会写很多字,了不起!”
弘文一笑说:“谢谢大姨和小文说这些,我一定会努力的。大姨,小文辍学不会辍笔的。我爷生前对我寄予厚望,一定遵循我爷的遗愿。大姨,谢谢您的关心。”
徐大姨一声长叹说:“唉!小文真是个好孩子,比起我家你占哥强多了!小文,你学吧,大姨也该干点正经事了。让你占哥写作业,他今天是逃学沒去学校,刚被他爹暴打了一顿。”徐大姨起身原路返回,她还要再跳一次墙。
徐大姨说的他家小占,比弘文大两岁,十一岁的徐占,性格比较内向、抑郁、孤僻。他平时不和同龄小朋友一起玩耍,晨路和闻成等人,几次去唤过他,根本不搭理。连一墙之隔的弘文,他也从来没搭理过。可能是处于青春逆反期的缘故吧。天天挨他爹痛打,越打越不听话,用医学视角去看徐占,应该是患有轻度抑郁症。
东邻家的徐大姨是住在她娘家哥张文华家的西屋,和弘文家只一墙之隔。要是弘文妈妈在家时,徐大姨一定会一步从墙那边迈过来。常和妈妈谈天说地聊侃着天南地北闲事。
徐大姨看的书多,比妈妈知道的就多。所以,两人的聊天,弘文会经常仔细听,有很多是很诱人的民间故事。他认为徐大姨和妈妈两人聊天中可以看出,徐大姨还是位聊天高手呢。
徐大姨夫妻俩就有那一个叫徐占的男孩,在苍翠庄小学念二年级。在十三岁时候去后望杏念四年级,走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不爱学习,父母为他念书操尽了心,父亲的拳脚没少施展,可能没什么作用。
那时的徐大姨夫妻俩不到三十岁,青年时代两人在私塾念书时是同学。双方家境都是一般,也算是门当户对。搬到苍翠庄时男人一直给农户扛长工,土改分的土地归老一辈耕种。
两人在念私塾五年级后期生活不太检点,因徐大姨沒有管住自己生理上需求,现在的丈夫就是她的第一任恋人。两人相处如胶似膝,已经达到一日不见似隔三秋程度。怀孕后辍学在家,后来,徐大姨家的老人任随女儿意愿,把她许配给徐家。
那一代人生存的社会制度,是中华民族遗传下来的封建社会制度,女孩未婚先孕,是女人的最大悲哀和丑闻,也是一生中洗不净、抹不去的污点。有的女孩为面子上过不去自寻短见;有的是和心上人私奔,到没人认识和也不认识别人的陌生地方苟且偷生。
徐大姨姓张,那时代已婚女人没有自己的姓氏。她性格比较开朗,爱说爱笑、人也爱美。和丈夫结婚后,也是因在男人家的老屯里,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搬出徐家老屯,住在弘文家的东院她娘家哥的西屋,安顿下来。
一切事实证明,弘文七岁上学是急了点,也是生错了时代与居住地。现在七岁上学是极正常,那时是等你念上两年后,要去很远地方再继续升学就读。无论是寒冬的北风如何凛冽、或是仲夏的酷暑难奈,每天要起早上学走那些路,最小也要十二岁才可过关。
让弘文急着提前上学的主因还有,他看着拖着病体还要披星戴月劳动的爸爸,真想一夜间长大,能扛起家庭生活重担。他虽然没说,但他太着急长大。先把书念下来,然后一边劳动一边自学,决不辜负爷爷生前在弥留之际对他的嘱托。
第二天黎明时分,妈妈还是起得很早,穿好衣服去了厨房。弘文也起来,走到妈妈身边说:“妈妈,我从今天起不去上学了,在家自学四年级课本,然后会抽闲帮妈妈做点事的。”说完,他转过身准备去抱柴禾。
妈妈见弘文要向外面走,急忙叫住他,疑惑的表情问道:“小文,天还没大亮呢,你想去干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差在学费上吗。”
弘文站住转回身说:“妈,我去抱点柴禾,您不是要做早饭吗?屋里的柴禾也不够啊。”
妈妈表情非常严肃地说:“回来吧小文,柴禾缺点我去弄,用不着你,我没问这个。小文,你说你自学,跟谁学,咱屯子除了你爸,别人谁还能教你呀?”
“是啊妈妈,就是我爸教咱俩呀!”
“小文啊,妈对你上学的事不加任何我的意见。因为你看的书多,知道的就比妈知道的多。我又想起去年在区里办的乡村接生员培训班的事,上级来位军医首长给讲课。她是一位在大城市里的医科大学毕业生,参军三年后便被派到基层讲课,妈妈从那天起,下决心扫除自己的文盲,一定把你爸会的我都学过来。小文,以后你有啥打算呢?”
“妈,我的目标要比您老的远一些,以后能登上大学学府求学是我的目标,但不局限于大学。不过,也许能有机会走出国门,像爷爷那样,把外国先进的好东西学到手,回自己国家建功立业,完成爷爷未实现的遗愿。”
母子两人在那天黎明时分的谈话很投机,一直说到做好早饭时节。
也就是弘文辍学第二天傍晚,他的二老一段对话,在无形中,给他增添坚持每天学习四小时的决心与毅力。
在儿女们都睡下以后,妈妈在昏暗蓖麻油灯下开始做针线,爸爸在灯的另一面在给忙碌中的妈妈朗读古典文学《小八义》,记得是第六十二回:葛昆遇知己泄露真言•阮英池中盗得透龙剑的那一章节,弘文半睡眠状态听的清清楚楚。
妈妈停下手里针线问道:“士元,女儿们不想上学你也不管,也就算了,四个丫头都去念书,咱还真的供不起呀!小文也在家自学能行吗?让一个九岁孩子天天自己学文化,我真想不明白到底有几分把握?”
爸爸也放下书本,一声长叹说道:“嗯,还真是不好办的一件事,让他再去小学复习,他会同意吗?去望杏两年内是不可以的。现在不冷不热都顶不下来,到滴水成冰的冬天,再有大雪封山时,不要说九岁孩子,十二岁男孩也许能坚持上学,女孩都不可能的。”
“是啊士元,我也想到了这一点,真没办法,再让他在三年级混两三年,也许不如让他自学好呢?真是的,国家没钱吧,还缺人才。哎,我想起啥问啥,士元,区委书记让你去交四年级,你为什么不去呢?你要是能去望杏教学,小文不也就可以在那里找间房住下了吗?”
“忠秀,我真想答应来的,又一想自己老病哪年都犯两回,怕累、怕生气。四年级多是青少年,也正是青春逆反期,会被那些调皮蛋气得当场吐血的。思前想后,我再坚持活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以后,至于哪天离世,我也就不在乎了……”
没等爸爸把话说完,妈妈捂上爸爸地嘴,流着泪说:“别说了士元,以后我什么也不问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等到他们有自己的事做时,咱再慢慢变老。”
“好吧忠秀,原谅我刚才说走了嘴,惹你不高兴了。忠秀,小文的事,就由他顺乎自然吧。有空我再辅导他一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爸爸说完,又拿起《小八义》书本,小声阅读起来。妈妈在忙针线活计中,享受着古典文学的魅力,他们的宝贝儿子已进入深睡眠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