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一次辍学

　　弘文少年时的壁字：
　　红霞映衬新月、巳近黄昏、且看繁星冉冉升、庭院果香浸。
　　隔窗聍眸户外栏、星空夜、远方漂来片片浓云。
　　幻影中好友、悄妆残粉薄凝肤、此刻该是入梦时、怎奈一丝想念中、忽现珑玲凤鬓。
　　虽居山乡、又无圆环坠玉、正所谓、恰似素面钗满银珠、钻满衣襟。
　　忽见风助云行，丝丝凉气逼窗、落下篱前润菊细雨、只觉得、孤依独门。
　　秋降甘露隔灯寒、心事满满、倚窗棱、望眼欲穿、夜空隔断两灵魂。
　　折腾了一天升学梦的李弘文，让刘志英搅的心神不定。又想起他结识两年来的桂金，想起好友素面慧心，拿起未燃尽的炭灰，在墙上留下字几行（后来又写在日记本上，尽管它不成词牌韵律，今日还是原封不动的纳入本书）
　　
　　九岁的李弘文，听到他不该听到的话。刘志英那段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语言，觉得有点恶心。他低下头没往下说什么，心里像堵一团乱麻那样难受。
　　可是，心里又找不到合适理由反驳，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又走了一段路以后，终于看到了第六区十二完小的木牌。
　　他很不情愿被动地被刘志英拉着手，走进学校新生报到处。也是他在九岁人生中，第一次被与己无关的大龄女生牵着手走路。在他感觉中，像似被人侮辱那样的抬不起头来。
　　人的一生，可能是注定要遭受一些劫难。就拿李弘文来说吧，在他身边的儿时玩伴和同学中，他最烦、也是最怕的人就是刘志英。
　　看看吧，第一天去完小上学刚一出门上路不久就遇上了她，真是怕啥来啥。好在她今天换了一副嘴脸，更让李弘文难以接受。尤其是她那句“让我用一生来补偿小文弟弟好吗”。
　　弘文听完觉得很恶心！假如这句话出自别人嘴里、或是高云霞、高云婕、或是桂金说呢？可能是另一番景象。那时的刘志英已有十三岁，她又是过早成熟女孩，和九岁的李弘文的思维，不在一条平行线上；也就是说，他与她之间的交流，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也不是一回事儿，如隔千山万水。
　　刘志英一直拉着李弘文的手，向新生报到处走去。在新生报到处门外，刘志英拉着李弘文在房山头站住，又一个微笑说：“小文弟弟，咱俩站在这里待一会儿，姐有一肚子话要说。”
　　李弘文试着几次往出挣脱他的手，都沒能拽出她的手掌中。却被刘志英甩了两下说：“小文，我这样称呼，你好像不习惯吧？一直往外拽手，难道说你不喜欢姐在温暖你吗？”
　　李弘文一笑说：“志英姐，我有什么不习惯的？您说的话我暂时弄不懂。志英姐，您好好回忆一下，自从我们认识，我一直叫您志英姐。至于您叫我什么，我从来就不在乎。本来我有过一段没钱买本和笔、在沙地上完成作业的历史嘛，怎能怪别人说穷鬼呢？”
　　刘志英用另一只手捂上弘文的嘴说：“别说了小文弟弟，以前都是姐不好，姐再说一遍，姐要用一生来补偿小文弟弟。姐现在后悔两年中一直叫你穷鬼，小文弟弟，姐错了，姐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你呢。从今天起，姐连家都没有了，还要住在你们家，原谅姐吧！小文，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表姐行吗？有姐在，谁敢欺负你，姐用生命来保护你。”
　　李弘文用力将手从刘志英手里抽出来说：“谢谢您志英姐，我的手被您给攥麻了！志英姐，我想，不会有人欺负我的。志英姐，您不必为以前那些事愧疚，谁没有过犯错的时候呢。志英姐，人生就是这样，这就是人生，穷与富总是会交替的。爷爷在世时常说，人在世上别笑贫，世上没有常富人。有穷有富才是真，留世美名度灵魂。”
　　刘志英是激动的还是想起了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一衣襟，抽泣着说：“小文弟弟，你命真好，爷爷在世时是老学究，爸爸还有国高文化，谁像姐……”一句话沒说完，擦干眼泪走进了新生报到处。
　　弘文看见刘志英主动离开，他看着这位大龄女孩离去的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那种感觉。又在房山头站了一小会儿后，看见刘志英被女同学推走后，也去了新生报到处。填完表格，主持接收新生的老师抬起头看着弘文问道：“叫李弘文是吧？”
　　弘文给老师行个礼说：“是的，我是遵父命随母姓，弘文是我的乳名。”
　　老师主动自我介绍说：“呵！我是十二完小校长时天荣，叫我时老师就可以的。李弘文，遵父命随母姓？我在来咱六区，还是头一次听说发生在一个九岁孩子身上，还是乳名？那你的大名叫什么？说说随母姓的原因吧？一定是有故事的？”
　　弘文看了看时老师，一笑说：“时校长好，我随母姓纯属我爸我妈开玩笑而至，没其他原因。那时候我爷爷在世，也不管这些闲事。时校长，我的大名叫冯耀廷，乳名和大名都是我爷爷给起的，至于我叫啥，爷爷不管。”
　　时校长一笑说：“哦！李弘文，其实啊，我不想知道这些，只想问一下你是几岁上的学。是六岁吗？或者是年龄上报的不实呢？建校统一规定是入学年龄下限是七岁以上啊！”
　　李弘文微笑回答道：“校长，我上学时候直接上的二年，那时三年、四年以及五年、六年的课本我也都会，但苍翠小学是建国以后头一年建校收学生，只有一二年两个班，没有三四五六年级班。”
　　时校长眉头一皱说：“澳！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的文化是谁教你的呢？不会是你爷爷吧？”
　　李弘文果断地说：“校长能掐会算吧？是我爷从我三四岁时就开始教我，先是背诗词，四岁的下半年开始教我在沙地上写字。”
　　“李弘文，这么说你爷爷是位念过书的了？他老人家生前是做什么的？”
　　“校长，我爷去欧洲留过学，他六岁上私塾，念过二十八年书，三十三岁才从欧洲回国。我爷生前做过商务印刷馆的主编。来到咱这里什么都没干，前年秋季下世。”
　　“好了李弘文，老师没事了，稍后分班，先去外面等一会儿吧。”
　　李弘文走出新生报到处，他发现刘志英已经和一些女同学向校园深处走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一句：“总算离她远了一点，今天上午太累了。”向操场方向走去，一路在心里暗自想到：
　　现在仔细想一下爸爸经常说过的：“落花流水两无情，鮮花现蕾那会儿，我们盼着它盛开时，当它盛开时，您还盼它什么？不会盼它凋谢吧？但是，它不会永久留在盛开期，终究会像河水东流去那样，一去不复返。一枝花朵也是一样，它不会再回到它的盛开期的。”
　　李弘文还在暗暗地想着：“想留的留不住，是极其正确的。多想永远留在三年级，课间休息和午休，会和桂金在一起做游戏和聊天。真是想要的要不来，眼见得自己想要的那些渐行渐远。有可能，以后不会有机会讲故事给她听了。
　　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和刘志英要搅在一起？一个屋檐下出出进进，假如能坚持每天走完十五里路，继续上学，她会不会变本加厉地缠着自己呢？要是辍学又会怎么样呢？”
　　上午分班排座后，开始上课，又上了两小时。午休时，弘文打开书包，嗅到贴饼子夹鸡蛋酱味道时，实在忍不住饿和贴饼子诱人香味儿，把带来的玉米饼子吃光。
　　下午又上了三堂课以后，在操场集合，时天荣校长作完长篇讲话以后才放学。此刻，弘文真的累了，主要是饿了。
　　这一天对弘文来说，准能赶上一周的时间，觉得过的好慢好慢。
　　在双辽县第六区十二完小放学不排队走，二十个自然屯里哪个班里都有，和苍翠小学一样，年龄多大的都存在，个头也相当不整齐。
　　李弘文要避开刘志英，一个人走进操场边的灌木丛中。他仔细瞟着四周张望的刘志英，见她一个人走上回家路那一刻，觉得是安全时刻，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他发现，刘志英快速地向苍翠庄方向跑的时候，自己偷偷地笑着暗自说：“傻丫头，一定是认为我一个人先跑回去了呢，怎没想到金蝉脱壳啊？我呀，又累又饿，慢慢地往回走吧，咱们永远也别走在一条路上……”
　　李弘文一个人穿过前望杏屯的时候，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那么沉。他向回家路方向仔细搜索着，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看到路边的薅草和高低树木。累了，一天的折腾，确实累了，心里想哭，又怕别人见到难为情。
　　他向前艰难地又挪出两里多路，走到前望杏屯和苍翠庄中间的最高丘陵顶峰处，他的两条腿实在一步也迈不动了。只觉得头昏眼花好像似睏了一样，坐在鼹鼠推出的土堆上，有些意识模糊的要睡去。
　　他晃两下头，用力睁几下眼睛，强打起精神来，急忙站起又四周看了看，太肃静了。自己又鼓励着自已：“弘文，你是最棒的！此时千万不要睡，听大人说，这一带丘陵灌木丛中经常有狼群出没，一不小心被狼吃掉，那不是白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他虽然一步也走不动，但是不敢再坐下。一坐下、就想睡去，真要睡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站在那段路最高处，用大声呐喊，还有点效果。
　　血色残阳，很快要走进西山树林，满天的晚霞映得满山金红色。弘文开始有些害怕。越是害怕，越是看到那些平时看惯了的山头，不是像妖魔鬼怪，就是像虎狼怪兽。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躲着刘志英呢？有她在，起码也会陪自己歇一会儿呀！
　　正在无助中胡思乱想的李弘文，往回家路上又一次张望，他看到那三条线似的路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个人影，被红霞映衬的像似穿一身红衣裳。来人越来越近时，弘文没错眼珠的盯着，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那样，对二里以外的来人，寄以生存希望。
　　又过了五分钟，已经看清是爸爸。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并大声喊着、同时向爸爸身边挪动着大喊道：“爸——爸，小文在这儿呢！爸——爸，我在这里呢！”
　　几分钟后，爸爸来到弘文面前，哈腰抱起了儿子，转过身往回走。弘文看到了爸爸流出了心疼的泪水，他用自己的袖筒给爸爸擦一擦脸说：“爸，您没忘昨天的承诺吧？还没吃饭呢就来接小文，是吧？”
　　爸爸单薄的身体，又忙了一天，看他表情极其憔悴，还要拖着疲倦身躯，来到约定过的东路接儿子。爸爸很勉强笑了笑说：“是啊小文，嗯，还没吃饭呢。爸爸今天去双山镇卖些余粮，回来太晚了。满打算赶车来接你，可是，马又渴又饿，一想啊，还是把我的小文背回家更好，咱一边走还能一边聊天呢。”
　　“爸爸，您知道我沒回家吗？我问您没忘昨天的承诺吧？您怎么知道我非得走两条去望杏路中的东条路呢？”
　　“小文，你还记得和晨路一家的刘志英吗？”
　　“记得呀！爸，她咋的了啊？”
　　“小文，她倒是没怎么的，她自己说，放学时候她沒见到你，她认为你先跑回家了呢，所以，她从来学校的路，一口气跑到家。到家也没见到你，正赶上我卸车，一问还是没有见到你。我在那以前，也想着昨天的承诺，答应晚上去学校的东道上去接你一段路。刘志英和你二姐从西道去迎接你去了。”
　　“爸，今天早晨我们是一起走去六区十二完小的，我不单是记得她，我们还有特殊关系呢。嗯，今天是不想和她一起回家，见到她总觉得别扭。”
　　“噢？小文，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特殊关系，能说给爸爸听听吗？到底特殊在哪呢？”
　　“爸爸，她从前活像个魔头那样的女生，见我面就叫我穷鬼。今天上学时候，我们俩是一块儿走去的。她一直向我道歉，并且说了两遍：姐要用一生来补尝小文弟弟，姐现在后悔两年中一直叫你穷鬼；还一直说：小文，姐错了。爸，她是不是个神经病啊？”
　　爸爸沒有往下再说刘志英，岔开话题说：“小文，爸爸也是从九岁过来的，我也知道你并不像别人那样健壮。春秋还好办，冬季冰天雪地你能受得了吗？你是不可以每天走这么远的路的？小文，还在苍翠小学念几年吧，等到十二三岁时候，再去望杏吧，行吗？”
　　弘文摇摇头说：“不了，爸爸，薛老师曾和我说过两次。他说：‘李宏文，咱苍翠庄小学校只有三年级，你爷爷教你的文学、数学已经达到六年级以上，老师真是没办法再教你。’爸爸，我在家自学两年，等十一岁那年我去望杏完小念三年或者四年级。爸，您看这样行吗？”
　　“小文，这样也好，我也觉得在苍翠小学还念两年的三年级，反而有负面影响。好吧，爸爸教你，让你妈也跟着学。小文，你妈没念书，是她人生中的最大遗憾啊！”
　　“爸，您放心，您儿子小文，一辈子不会放弃学习的，我愿意写文章，愿意画画，还喜欢唱歌……”
　　弘文就这样离开了他心里圣地学校，这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辍学。但求知路上并没有停歇下来，自己在家向父亲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