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霍董事长的乌托邦

　　不知道是不是好久没喝酒的关系，何琪回到婆婆家就肚子疼，一上厕所就便了血。她打电话给四妹何珏，何珏说：“不会是来月经了吧？”她说：“来月经我还能不知道？”她又打电话给婆婆，婆婆说：“饭店的东西不干净，说不定是痢疾。”她说：“哪我就晚一天回家吧？”撂下电话她就下了楼，李铁流已经派车来接她，参加霍忠信的企业——哈尔滨德渊互联网金融投资有限公司的董事会，这家公司已经把“南岗四杰”中的另外三位以“干股”的形式吸收为股东，她也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议在李铁流的“铁流运输机械配件厂”召开，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机加”企业，占地百亩，有四个车间，车钳铣铆电焊翻砂啥都能做，就是没有自己的产品。李铁流领着何琪在空空的车间里一转，说：“咱们国家的铁路事业大发展，在传统铁路的基础上又增加了高铁和地铁，按理说形势大好。可铁路是个独立王国，咱们根本都打不进去，打进去也没利润——得垫资、回扣又大，我这个厂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现在好了，最近我会拿到一大笔拆迁费，我就投给霍教授，看他在资本市场上怎么玩。”
　　何琪很佩服李铁流的为人，在霍忠信最低谷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两人共事七八年处得像哥们一样。都说实践出真知，白手起家的李铁流能看中霍忠信说明霍忠信的人品和商业模式都没问题，可惜自己不懂经济，手里仅有的一笔钱也花光了，要不然真应当跟着投点资，也不白当一回人家的股东。
　　她们见到一辆豪华林肯开进了院子，走下来的是那个浑身的腱子肉、刺了青龙并且两只手都带了玉石佛珠的高利贷者周正龙。“老板！”周老大向李铁流抱拳打拱。“老大！”李铁流上前跟他握手。李铁流向周老大介绍何琪，他说：“见过，赖夫人。”笑道：“上次她还假装来哈尔滨找投资项目，结果是来替赖文同还旧账的。现在最讲信用的就是咱们这种人了，最不讲信用的……就是那些当官的。”又感叹道：“那年我险些收了那幅《丁香3》，才三十万，放到现在值两百万了吧？如果赖文同肯三十万画一幅《丁香4》，我现在就交订金。”
　　何琪以前没接触过周老大这样的人，现在感觉真就是“盗亦有道”，特别是当他把你当朋友之后，也会由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者变成一条仗义疏财的好汉。当她听到周老大说要用三十万订赖文同一幅画，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说：“等赖文同病好出院还得当面给您赔个不是。”周老大又一抱拳：“岂敢？”
　　他们让女士在先，男士在后往办公楼走，一上二楼就听到了乒乒乓乓的打球声，远远就看到一个大库房里有两个人在挥拍，其中一个就是杜松涛。周老大说：“他还赌呵？”李铁流说：“他听我的，不到外边赌了，就邀朋友们来我这儿玩，乒乓球没鬼儿，没大输赢。”周老大说：“要不是你替他还那五十万，我早就收了他的房子。”李铁流说：“我也不是谁的事儿都管，不是有霍总的面子嘛。”
　　何琪一见乒乓球手也点手痒，却在看球的同时留心着身后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原来杜松涛借周老大的高利贷不是霍忠信还的，而是李铁流还的，她同时感到了霍忠信的精明和李铁流的实在。她原来不太看好东北的企业家，他们一见面就像是娘家人，那个亲呀；一喝酒就啥事儿都答应，那个仗义呀；签合同时满不在乎，那个痛快呀；一结算就吐撸扣，那个癞皮呀，有的人从此就消失了。现在听他们俩一说，感觉东北的老板中还真有好样的。
　　他们四个来到了三楼会议室，霍忠信正和这家厂的女工们摆桌牌，每个桌牌后面都有水果、茶水和用于记录的笔纸，周老大见状说：“霍总，弄这么正规干嘛？”李铁流说：“还是得有点仪式感。”何琪在自己的桌牌处坐下，人陆续到齐了，有张文海和两个不认识的，大概七八个人。
　　“哈尔滨德渊互联网金融投资有限公司第三次股东扩大会议现在开会。”霍忠信宣布。
　　
　　何琪收留赖文同的时候并没有看好他，因为一，赖文同丢掉了正式工作。中学教员的职业不错，享受着和公务员差不多的工资待遇，每年寒暑两假更是不小的福利，可赖文同硬是辞了职下海经商，如今身无分文投奔自己，肯定是她经济上的负担；二，赖文同放弃了绘画。人各有志，他不想当中学教员也就罢了，就坚持自己的油画创作之路，早晚成名。可他自《丁香3》以后就没摸过笔，早已淡出了油画界；三、赖文同欠了一屁股债。何琪开始只知道他做生意赔了，还有点庆幸，因为男人一阔就说不定是什么样子。后来才陆续听到老四何珏说他欠了好多钱，是畏罪潜逃。如果开始她就知道是这情况肯定不会留他，毕竟她在党报，决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可是后来她们都夫妻相称了，全海南岛也都知道了何琪这个帅老公，就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哈尔滨的警察出现在她家门前；四、赖文同和他前妻不清不楚。虽然她们俩先后离了婚，他却离婚不离家又和柳青过了十多年，来海南不久他又要把赖辉接过来，儿子一来他妈妈必来，她们这家就热闹了。她说：“你把赖辉弄到哪儿都行，就是不能来海南。”赖文同说：“海南是你家的呀？”还是把儿子给弄来了。虽然这孩子一口一个妈叫得亲，可他好长时间没找到工作，又成了这个家庭的负担；五、赖文同在经济上总和自己分心。他刚上岛还行，头两年基本没收入，第三年把挣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她，可第四年就不行了，非得和她来个AA制，钱虽然全交给她，却让她每月底都得给他报账。每月的这一天都是她们最不愉快的一天，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赖文同嘴笨，一生气就说：“不过拉倒！”她又得哄他。她知道她们俩感情虽好却没有法律保障，一分开就可能再也不能复合了。她们也都想过办正式的结婚手续，却一直因为财产上的事情没办成……总之，何琪并不大看好赖文同，却没想到他是最好的。
　　“那贷款的手续怎么办呵？”那天签完海口昌茂花园的购房合同后何琪为难道，银行要求她们夫妻双方都要签字，可她们没有结婚手续。
　　“那咱们俩就去领证呗。”赖文同说得是在南大桥下边找黄牛办假结婚证，两百块搞定，她们俩的结婚照早就预备好了，始终没派上用场，照片上她们恩恩爱爱的样子简直能做照相馆的广告。
　　“要是被警察叔叔抓了怎么办呀？”何琪当年那偷情的劲儿一点都没有了，一想到办假证嘴唇就发青。
　　赖文同说：“你等着。”他让何琪坐在发动着的小汽车里，拿着照片就下了车，不一会儿他又上了车，说：“走！”一踩油门就消失在了夜幕里。他们围着龙昆南路转了好几圈确信没人跟踪才敢回家，就和惊险的间谍片里“甩掉尾巴”的情节一样，回到家赖文同就给何琪倒了一杯红酒压惊。何琪打开两本结婚证看了又看，做得比真的还真，她也给赖文同倒了一杯红酒，含着眼泪说：“老公，庆祝一下，咱们终于正式结婚了！”
　　就这样，何琪和赖文同在海口连续买了两套房子，总面积有六百平方，为了以租还贷她们不知道搬过几次家，在还贷最困难的时候赖文同说：“就算租给我了。”他以市场价把四百平方那套房用作画室，让何琪还清了所有的银行贷款。
　　“等啥时候我的钱和你一样多了咱们就登记结婚。”赖文同说。
　　可是她们一直没有等到这一天，赖文同的存款在贬值，何琪的房子在增值，在赖文同得病前海南的房子涨了十倍，已由每1480元/平方涨到了15000元/平方！
　　“我早晚会有自己的房子!”赖文同发誓说。
　　有一天这两口子闹得很凶，两人都说了一些伤感情的话，就因为他们又谈到了登记结婚和财产分割。何琪提出按房子的市值而非买入价计算她的婚前财产，赖文同说何琪房产的增值部分是他给带来的，他至今还有钱在何琪的房子上，何琪就发出了只有戏剧演员才能发出的能够划破夜空的尖利叫声，以后她们谁都不敢再碰这件事情。
　　
　　霍忠信向大家讲述了“哈尔滨德渊互联网金融投资有限公司”的股份结构：原始股：霍忠信和李铁流，各占百分之五十，股本五百万全由李铁流出，霍忠信持经营干股；第二次扩股，北京和上海方面各注入资本一千万，股份比例调整为：霍忠信、李铁流各百分之三十，外部股份各百分之二十；第三次扩股，李铁流再出一千万，周正龙又出三千万，股份比例调整为：霍忠信、李铁流、周正龙各百分之二十五，外部股份各百分之十二点五，其中：赖文同、张文海、杜松涛占霍忠信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折成股金这三人每人干得了两百万。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大会，主要是以现金入股的李铁流、周正龙和两位外地股东对霍忠信的产品——互联网金融区块链技术很有信心，特别是他的公关能力，政府要给这家公司好几块开发用地，与市场价格一比他们至少盈利一个亿。
　　
　　霍忠信开着他的白色日本丰田花冠送何琪去高铁站，股东们让他换辆车他就是不换，艰苦创业嘛。何琪回去的心情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哈尔滨是她丈夫的出生地，她们爱情种子的播撒地，她丈夫洗刷耻辱的转折地，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城市。
　　“忠信，您看，干嘛给文同这么多股份呵？我们无功不受禄。”想起这些天给人家添的麻烦和意外的收获何琪感激道。
　　霍忠信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把文同的画提前卖出去了，三十万一幅，卖了七幅。钱已到账，给抹了个零，算两百万，顶我给他的股份，就等着他病好出来作画。”
　　何琪的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赖文同的画能卖这么多钱，更没想到是这种卖法，买画的人预支了画款却画画的人却拿不到，她吃惊地看着霍忠信，问：“谁买的？”
　　霍忠信的眼睛看着前方，说：“周老大。”
　　何琪看着霍忠信这张美国人的脸在心里说：“这家伙真是商界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