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张文燕来访

　　何琪在哈尔滨的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已经还了四笔：冯永刚二十万，因为对方不满意，她又让霍忠信给加了十万。总得考虑一下利息嘛，还有货币贬值因素，再说都给周老大加了，不给他加也不好，不说是一视同仁也总得差不多；周老大二十五万，那是十五万本金加上十万利息。本来对方是要七十五万的，是霍忠信做了工作人家才只要了十万，尽管实际上让她又花了五十万入了一小股，就算买了个一年期的理财产品。这样一来她在四平农村盖房子的钱就不够了，大不了再往后推一年，再说她们还没老；她又给了赖文同的前妻柳青四万。要是在以前她是绝对不同意的，不是钱的问题，她不想与这个女人有任何来往。但现在想想，毕竟她和赖文同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自己长，她张了一回嘴，还有赖辉的面子，钱数又不多，她就给她的账上打了四万。但愿她就此打住，别在钱的事情上开口了；还有一笔，霍忠信说要和她去看望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也是当年借给过赖文同钱的，这笔钱一定得还，而且得加倍，算算也就是十万——以上五个人加起来总债款六十九万，超出原计划十九万，这还不说，入股周老大的理财产品五十万，总共花了一百一十九万。何琪想想又有点后悔，谁让赖文同在病中呢，这事儿又不能和公公婆婆商量。“行呵，只要人能保住命，再多花个百把万又能怎么样？”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好了很多。
　　何琪准备临走前给婆婆收拾收拾屋子，这个家被婆婆收拾得纤尘不染，收拾了也跟没收拾一样，没有成就感，这时她接到一个电话。
　　“何姐吗？你在家吗？我想过去看看你。”
　　电话里的声音很年轻，何琪的眼前立刻浮现了一张漂亮的脸，是“南岗四杰”中张文海的妹妹，杜松涛的妻子张文燕。“文燕呵？你是跟杜松涛来还是自己来？”她问，感觉这个聪明的小女子一定有私房话要跟她说。
　　“我自己去。我知道赖文同家，他父母不是去四平了吗？那我们就在他家里坐坐，到点儿再在外边吃饭。”
　　这几乎是命令型的，何琪说：“好吧。”
　　
　　尽管何琪和“南岗四杰”及其夫人们这次才上见面，对他们的名声和事迹她早就耳熟能详，在长春上大学那几年赖文同总是把他们挂在嘴边。
　　“你说，杜松涛多有意思？硬要拆散霍忠信和苗苗。”赖文同说，时间在二十多年前。
　　“那为啥？”何琪问。
　　“杜松涛总说苗苗配不上霍忠信。”
　　“那我还配不上你呢。”何琪故意这么说，就等着赖文同夸她。那时候她刚被京戏名旦小白玉霜收为关门弟子，在国内京戏花旦中已经是一枝独秀，而赖文同自从画完《丁香3》后就好像江郎才尽了。
　　“男女之间没有完全般配的，总会有一方强一点，一方弱一点；可弱的一方也可能会变强，强的一方也可能会转弱，这东西是此消彼长的，可不能没远见。”赖文同是在给自己打气，也是在提醒何琪可千万别短视。
　　何琪一噘嘴说：“你滑，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心里却想：强不强又能怎么样？我又没有再选择的机会了。
　　
　　门铃响了，何琪打开门一看，是大眼睛的小媳妇张文燕，她穿了一件带暗花的黑色长款连衣裙，显得两只胳膊又白又长，第一次见面何琪没太注意，这女人挺漂亮。
　　“欢迎，请坐。”何琪说。
　　“有点冒昧，我都十多年没来你们家了。”张文燕探头探脑地说。
　　“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就是想跟姐姐说说话。”
　　何琪在厨房切了哈密瓜端上来，说：“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当年你家杜松涛反对霍忠信和苗苗结婚呢？我是不是闲的？”
　　“这瓜真甜！你整天宅在家里能不胡思乱想吗？”张文燕吃着瓜说：“婚姻这东西，往往你的至亲好友反对的都是对的，可大多数人都陷在情网里不能自拔，当然，如果听了他们的话也就不会发现他们说得对了。”
　　何琪笑了，说：“说你自己呢吧？我听说你哥也反对你们结婚？”
　　张文燕转了一下大眼珠子，说：“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就知道他会反对。如果当年我告诉了他，我今天就不会来你这儿了。”
　　何琪吃惊道：“这丫头，你好像说这与我有关？”
　　张文燕说：“当然，如果赖文同听杜松涛的话，不和柳青结婚，你们也许会提前破镜重圆，他就会早出多出好作品，杜松涛也会走上一条创作的路——他一直想当小说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正事儿了。”
　　何琪这才松了一口气，幽默道：“看来非洲丛林中的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真有可能影响到全球大气候至澳大利亚的奶牛产奶，你好像话里有话？咋回事儿？”
　　张文燕红了眼圈说：“陈年旧账不想说了，就想听你的故事，我想知道赖文同是怎么在你身边站起来的。”
　　和霍忠信的夫人苗苗一样，杜松涛的夫人也对赖文同咸鱼翻身很好奇。何琪说：“人不是什么财都能发的，只要执着于一条路，早晚都能破冰；可如果你不断变换方向，最终一事无成。”
　　
　　那次何琪对投奔她的赖文同说：“你以后别上班了，咱们家虽然不算富，养活你绰绰有余；你得少接触人，可别把麻烦带过来，我这可是新闻单位；你如果觉得无聊，就画画画，写写诗。”
　　赖文同看着何琪三室两厅的房子和全套光明家具，说：“我终于吃上软饭了？”他感觉自己就像那个从泰国归来的文昌华侨，在这间房子里藏了一大笔钱，可以堂而皇之地享受女主人提供的一切，人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干了一件深谋远虑的事儿。
　　何琪怕赖文同寂莫就经常带他参加岛内的各种文化活动，采访文化名人，观看文艺演出，参观岛内的各个旅游景点。“这是我老公。”她有点大言不惭，尽管她们几次想去办结婚证都没办成。
　　何琪怕赖文同无聊有时还陪他去东西湖公园下围棋。“你们就不能让着点我老公呵？”她对那些一身臭汗的下棋人说。赖文同开始总输，后来总赢，再后来就嫌他们水平太低不跟他们玩了。他不知道是何琪暗中给钱让对方输的，何琪认为必须有事情占住他的脑子，要不他又该想家了。
　　何琪从上到下对赖文同进行了包装，她给他买了超过八十元一双的鞋——这曾经是赖文同坚守的防线，即使在最风光的时候他都没穿过八十元以上的鞋，可当他试了两百元以上的鞋后说：“鞋合不合脚原来穿了好鞋才知道呵？”何琪立刻说：“就这一双，你凑合着穿吧！”他们俩知道这是话里有话，相视一笑。
　　何琪对赖文同的管理外松内严，决不让他的零花钱超过一百块，也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自“老许事件”后何琪对海口的“站街女”市场做过了解，她认为把男人的钱和时间控制在一百块以内最安全。老许被抓那天何琪的母亲正好在海南，闻讯说：“那天晚上不让他出去就好了。”她当时还怪母亲分不清是非，现在想起来这都是自己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也从未给过人家真正的夫妻生活，所以现在她对赖文同的生理需求总是充分满足，不管自己需要不需要。
　　在赖文同上岛的第二年何琪才同意他出去找工作，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金屋藏娇”是不明智的。可是她有那么多关系都不肯给他介绍，就让他自己到人才市场上去找。她也真佩服赖文同的顽强，他来海南的时候正值经济大萧条，用人的单位很少，他不知道投过多少份档案，参加过多少次面试，换过多少个行业和工作。开始总是人家炒他，后来总是他炒人家，用他的话说：“工资是跳出来的。”他就这么跳来跳去，直跳到工资是何琪的几倍，他的油画也买出了好价钱……
　　
　　“你在想什么？姐？”张文燕伸手在何琪的眼前晃了晃，说。
　　何琪说：“你不是想知道赖文同是怎么在我身边站起来的吗？”
　　张文燕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赖文同是靠你的海南的关系站起来的？我们都可佩服你了，你一个京戏演员怎么就当上文字编辑了呢？而且做一个行就做到底。你不知道，好多去过海南的人回来都说你，开始说你风流——男人嘛，没事儿都爱给单身美女编点事儿，后来都说你能干，后来都说你成功，现在都说你人好。”
　　何琪幽默道：“说我风流的时候我长得还算漂亮，说我能干的时候谣言已经打不倒我了，说我人好是因为所有到海口找我的老乡我都管饭，说我还算成功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本事选择更多的职业，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她想到了对方来找她的目的，说：“听说杜松涛有点贪玩？”
　　张文燕红了眼圈说：“我原来以为他只是贪玩，后来才发现他好赌，而且扑克、麻将、牌九、骰子、搜哈啥都会，马路上跑个汽车他都跟人赌个牌照号。哈尔滨的赌场都装不下他了，就向周老大借了高利贷去澳门赌，在澳门越赌越大，又向‘大耳隆’借钱赌。”
　　何琪知道“南岗四杰”中最聪明的就是杜松涛。说：“大耳窿可不能理，那是国际犯罪组织，追债手段可比周老大狠，他们可舍得花钱买凶啦，躲在中国境内也没用。”问：“你今天来找我就为说这事儿？”
　　张文燕不好意思道：“你不是周老大的股东吗？得给我们解了在他手里的高利贷。”
　　何琪问：“那得多少钱哪？”
　　张文燕抹泪道：“五十万吧，杜松涛偷偷把我家房子抵押给周老大了，过几天他们就来收房，我总不能带着孩子露宿街头吧？”
　　张文燕一进屋何琪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相信女人的眼泪，一相信又得花钱了，可是看见她哭她又心软了——杜松涛和张文燕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呀，张文海千方百计都没能拆散他们，可是现在堡垒不攻自被，他们俩的婚姻也出现了危机。
　　何琪说：“我和赖文同也不是什么大老板，我们存的钱这几天就被我花光了，要不你找找霍忠信？他们哥几个他最有钱。”
　　张文燕擦着眼角，说：“姐，那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