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再会周老大
作品名称:生死恋,半生缘 作者:欧阳如一 发布时间:2020-12-20 19:41:08 字数:3776
既然何琪的公公和周正龙有交情,她就觉得没必要和宋新风一道去见他了,免得四妹不放心。她给霍忠信打了电话,让他约周老大出来喝茶,不喝酒,这种男人一沾酒就没人样了;让他一定要带上苗苗,这样男人们说话就能收敛点;自己就以苗苗同学的名义出现,是个来自北京的小富婆,看看哈尔滨有什么生意可做。霍忠信说正好有事要跟周老大说,就约好当天下午两点在道里区的龙图阁茶楼见。
何琪出来时认真考虑过自己的装束,特意化了淡妆,这样既漂亮又不失本色;剪了个“公务员”发,就是比五号头稍长那种,庄重中带着威严;穿了一件高档的咖色短风衣,流行的话叫“低调的奢华”,演员出身的她知道角色都是“扮”出来的。龙图阁茶楼离何琪住得地方不远,她打车过去,远远就看见苗苗在门前等她。
“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不需要再见周老大的,我公公婆婆一定要听听人家的反映,又麻烦你们了。”何琪说。
苗苗说:“从小的朋友说这个干啥?”好像有和她单独聊聊的意思,问:“当年你和赖文同咋没到一块呢?能跟我说说吗?”这是她第二次问这话。
何琪抿嘴一笑:“我可不跟你说,你们知道又有故事了。”
这两个女人就挑了个门口的茶座坐了下来,这是五月中旬,哈尔滨花红柳绿,是难得的户外休闲的好天气。
恋爱的双方可能都会经历以下阶段:一、萌动期。那全是诗,全是画,全是郞情妾意。如果那时候这两个人擦肩而过,会想对方一辈子。二、热恋期。那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睁眼闭眼全是他。那时候双方的感情千金不换,也是最牢不可破的。三、磨合期。只要双方有婚约或“淌过了男女之间那条河”,就会考虑实际上的生活问题,就会出现争争吵吵,有时甚至会悔不当初。四、决择期。有好多未婚夫妻都是在临要结婚登记或举行婚礼之前分手的,但只要迈进婚礼的殿堂一般都会平安无事。何琪和赖文同就经历了这四个阶段。
由于油画《丁香3》的原故,何琪和赖文同已经很少在公共场合见面了,她们总是在上一次约会后定下一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何琪带赖文同去了自己的二叔家、二姐家和五妹家——何琳也找了个对象,就等着三姐结婚她才结婚,何琪带着赖文同把自己的亲戚家都去遍了,这时候的男人猴急,没办法。她们不敢去旅店,上次许忠义老师和白灵就是在旅店偷情被抓到的。感谢长春有那么多绿地,感谢长春那时候的社会治安还好,有一次遇到一个保安对她们吼道:“要搂回家搂去!”把她们吓得不行,事后又拿这件事互相取笑。感谢长春有那么多好天气能让她们翻云覆雨,刀马旦出身的何琪能结合地形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后来她回忆说:“当初咱们俩咋整的呢?”是呵,后来她们就只剩下一个姿势了。
不再有长时间的亲吻和搂抱,何琪每次都会向赖文同讲述自己求职的情况:“《长春》杂志不行了,许老师被免职了。”、“许老师去了海南,他说那边要建省,百废待兴。”、“许老师劝我回四平文工团,那边在排一个大戏,正缺角儿,对我是个机会。”赖文同对那个许老师很反感却不敢说他一句,何琪已经不是一个天真的、单纯的、不市侩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很爱掉小脸子的小少妇,为毕业后的工作她想尽了办法,也找过一些不该找的人。
毕业前的一个夏天,何琪带赖文同去了四平,她的第二故乡。她十五岁就被招进四平市文工团,十七岁就考入了省艺校、十九岁又考入了省艺术学院,二十二岁学成归来,她是这个文艺团体的骄傲。
“赛金花来啦!”赖文同看见文工团的男演员们这样叫何琪。他知道这里有故事——何琪那时候特能吃,咋吃都不长肉,人们给团里最能吃的排了个座次,赛龙、赛虎、赛金花——她排第三位,她想起这一段往事就笑得不行,还说自己当初特别能喝酒,就像喝凉水似的,也没觉得辣呀?把全团的男生都喝倒了。
“张五可来啦!”赖文同看见文工团的女演员们这样叫何琪。他知道这里也有故事——当年何琪特别爱笑场,评剧《花为媒》中有出戏:公子要在小姐手心里写个字,那个人就在她手心里画了个小王八,把她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何琪还是属于这个舞台,高不高,低不低,有市场,接地气。导演让她试角儿,她就试了评剧《桃李梅》中的女一号,精通诗书、聪明过人的玉梅。她一扮上就像有仙人附体,举手投足眉来眼去那个神采呵!她踩着鼓点走了几步,一开嗓导演就说:“欧了,就你了!”
“我们团的秀才来啦!”赖文同看见文工团的军代表这样叫何琪。这个团有点奇葩,就是很长时间都有军代表,团员们也都穿着不带领章帽徽的军服,过着军事化的生活,到处慰问演出,动不动就改善伙食,可骄傲了。“文艺这块阵地决不能丢!”军代表大有跟那些野鸡团一争高下的意思。可是这个团的军代表总换,每个军代表的喜好都不一样,他们就一阵儿评戏,一阵儿歌舞,一阵儿二人转,一阵儿又演话剧——它培养了技术最全面的演员,比如啥都能来两下子的何琪,也被同行们瞧不起,因为太不专业了。
那个晚上赖文同一个人独守空房,何琪和她的同事们喝酒去了,她也不向大伙介绍他,人们以为他是个来搞人物速写的大学生,他们还是地下情。
四平市评剧团的《桃李梅》连获国内大奖,何琪也成了一代明星,可她很快就从A角转到B角,从小姐转到丫环,有观众议论说:“那个丫环是不是和少爷私通了?”——她越来越显怀,后来就不能上台演戏了。何琪回到四平不到两个月就和乐队队长王民结了婚,她在婚礼上大哭了一场,后来她对赖文同说:“看来结婚哭是不吉利,我和明明她爸不到一年就分开了。”
苗苗见何琪陷入了沉思,问:“你说,如果没有那张纸算不算夫妻呢?”
何琪说:“在法律上当然不算了,可也有结婚证却不是夫妻的,中国中名存实亡的婚姻很多。”
这两个女人互相看看,都有满肚子话不能和对方说。
霍忠信下楼来请两位女士,何琪在茶楼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大块头,浑身的腱子肉,胳膊上刺了青龙并且两只手都带了玉石的佛珠。
霍忠信彬彬有礼地介绍:“周总周正龙,何琪。何琪是苗苗的大学同学,想来哈尔滨投点资,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说正好有专家呀,就请您给支点招。”
周老大抱拳道:“支招不敢,对黑龙江的经济状况我还是了解的。我做得是信贷,也就是传说中的黑心的高利贷者,我首先得摸清各行各业的生意经。”
霍忠信向何琪挤挤眼:“何琪,你有没有大致的投资方向?”
这时,周老大吩咐茶倌说:“把我存的茶拿过来,这年月吹得越响的我越不信。”对何琪说:“您也可以说个大概的投资规模。”
何琪本来是壮着胆子来见周老大的,和对方一见面,感觉他是个有文化的流氓,就不那么害怕了,说:“周总,如果我通过您来放贷好不好?”
周老大笑了,说:“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您看呵,现在什么企业最挣钱?银行呵!只要你能控制住风险。除此之外全是今天赚明天赔,全给税务局打工了。”
何琪问:“周总,都什么人需要您的钱?”
周老大说:“在中国没有信用贷款,中国人没信用。只有抵押和担保贷款,可银行趋炎附势,你越缺钱他越不贷给你,你越不缺钱他越求着你,这就给我们这样的人创造了机会。”
茶上来了,周老大亲自给大家把盏。这时有黑衣人在门口说:“周总。”他一瞪眼:“没看我跟客人说话呢吗?”那人就退到门口。
周老大说:“我的原则是:贷熟人不贷生人,贷坐商不贷行商,在放贷之前也会对他们进行一番调查,但我回避风险的主要手段是暴力,就是说好什么时候还一天都不能差,借款人是用性命来担保的。”
何琪在心里多嗦了一下,问:“那您的利息是多少呢?”
周老大说:“我募资的利息是二分,放贷的利息是五分,就是借一万一年还一万五。最长期为一年,也有借一天的,那就是借一万每天还一百。”他对霍忠信说:“你那个朋友杜松涛,每次都向我只借一天,最多借过十万,你猜他借来干啥,赌钱!这小子每每都能还上,真他妈的本事!”
何琪和苗苗对视了一下,说:“我听说有个叫赖文同的向您借过钱?”
周老大眯起眼睛看了一下何琪,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霍总都替他还上了。”
何琪说:“噢。”想撤。
“您别走呵。”周老大给她倒上茶,说:“本是还上了,利呢?恐怕利钱都超过了本钱吧?”
何琪吃了一惊,苗苗埋怨道:“忠信,你是怎么办事儿的?”
周老大一摆手,门口站着的黑衣人立刻走了过来,周老大对他说:“我不是告诉你们再宽限几天吗?”
黑衣人说:“大、大哥,砍下来也按不上了?”
周老大说:“你们的手也太黑了点!”接过黑衣人手中的盒子打开给大家看,何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是一只失了血的大姆指。
苗苗也嘴唇哆索着说:“断指不是能再植吗?咋不给人家安回去呢?”
周老大说:“这只手指头现在是我的,我免了他二十万。我也不愿意这么做,这叫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借钱不还?”他说完暗中看着何琪。
何琪过了一会儿才说:“周总,那您算算赖文同的利息到底有多少吧?我见了他好告诉他。”
周老大伸了一下懒腰,说:“我这个人,就是对数字敏感。”就把十五万贷款十年的利息算给她说:“还了本钱还欠七十五万,这还是照顾霍总的面子,没利滚利。我看何小姐和赖文同有一定的交情呵?如果您能做我的投资人,他的利息可按我的融资利息算,二分利,才二十万。”
何琪慌乱道:“我回去考虑考虑。”就和苗苗先走了。
这两个女人走到外边,何琪又忍不住要哭,却使劲憋着,因为那会是一阵哀号。
苗苗说:“赖文同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借高利贷。”
何琪说:“你家忠信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和周老大到底是什么关系?”
苗苗说:“周老大想拉他入股。”
何琪说:“我这才知道什么是高利贷。你赶紧跟忠信说,再给周老大二十万,一定要有全部结清的字据。我这是何苦哟!”她这才哇地一下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