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南岗四杰

　　听说何琪来哈尔滨了，赖文同另外的两个好朋友——南岗四杰之张文海和杜松涛说啥都要见她，霍忠信就安排在他的公司的会议室来了一个茶话会。
　　本来何琪不想见他们，因为一，赖文同没在；二，《丁香3》让他们俩出了大名；三，这几个人和赖文同的前妻有来往，她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接触；四、她这次就想悄悄还了债就走人，不声张；五、她越来越不愿意交际了。可消息还是走漏了，她只好答应并让那三位男士都带上各自的媳妇。
　　“噢，何琪，你好你好。”张文海和杜松涛一见她就上来握手，杜松涛其实她见过，这件事她们俩跟谁都没说过。他们的夫人也对她很热情，可她在她们的眼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这就是当年赖文同画的《丁香3》里的女模特呵？”
　　
　　那天在学院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何琪用手一指赖文同的鼻子：“你就是想拿我出名！”抹着眼泪就走了，可走几步她又转头过头来，没看见赖文同追她，好失落。她都《丁香3》了，她还能和别人好吗？可赖文同不同，有好多女孩子在追他，有的就想一脱成名。第二天放学她就给他打电话，口气还挺冲：“小赖，”她每当不高兴时就这样叫他：“你把《丁香3》拿过来，当着我的面剪了。”赖文同就用自行车把那幅画带到了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离东北师大很近的老虎公园某树丛，把那个扁纸壳箱打开，递给她一把剪子，说：“剪吧。”她说：“你剪。”他说“你剪。”两个人就哭作了一团。
　　何琪指着挂在树叉上那个不穿衣服的少女问：“你说说，你怎么把她画得这么美？”
　　赖文同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这姑娘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那别人会不会把她画得比你好？”
　　“不会吧，因为我画的那个姑娘，她一直在心里说：我只为这个男人盛开。”
　　“那，那如果我把它剪了，你会不会再画出一幅和她一模一样的？”
　　“可能画不了了，这其实是偶然之作，即使我以后成了大画家。”
　　“当时老五突然回来你都没画成，后来你是怎么完成它的？”
　　“我已经把你整个人都印在我脑子里了。”
　　赖文同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何琪说得心花怒放，他们当下就做出一个约定：男士决不对外展示这幅油画，女士也不再当人体模特，他们今后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完成学业并正式结婚。可是在何琪的课堂上又发生了一件更让她丢脸的事情。
　　“谁能回答我，我们为什么要坚持演出传统剧目？”提问的是吉林省京戏名旦小白玉霜。同学们争相回答，什么传承国粹啦，什么保护‘非遗’啦，小白玉霜说：“就是要让中国人知仁义，晓廉耻。特别是你们女人，要守妇道！”她说着拿出一本美术画报来，指着内封的一幅油画说：“你们看，这是谁？这么不要脸？”
　　班里三十八个学生齐齐地把眼睛转向何琪，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当晚就给赖文同打了个电话：“小赖，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把我卖了多少钱？”赖文同在电话那边说：“何琪你别生气，我不能总花你的钱呵？”她又问：“告诉我，你到底卖了多少钱？”赖文同说：“稿费五百。”她大哭道：“你个傻子，让我到处丢人，我现在当‘脸模’每次都能赚到五百块！”
　　那时候何琪正在准备毕业演出，她演得是京戏《杜十娘》片断，她发现那个负心的李甲就是赖文同，他不知道他的何琪就是一座金山。
　　
　　杜松涛拿出一张旧照片对三位女士说：“你们看，当年的‘南岗四杰’怎么样？”
　　何琪一看那张照片就想起了当年的一部话剧：《风华正茂》，那里面全是朝气蓬勃的上海“知青”。
　　霍忠信的夫人苗苗说：“你们四个，赖文同不在，你们四个长得最帅的是杜松涛，就像《青春之歌》里的余永泽；最有学者风度的是张文海，最有艺术气质的是赖文同，我家忠信没什么特点。”
　　杜松涛夫人、张文海的妹妹张文燕说：“得了吧，你家忠信才集帅气、学者风度、艺术气质于一身呢。”
　　苗苗一拍手：“我就等你这句话。”
　　满屋的中年人都发出了他们青年时期才有的笑声。
　　杜松涛向何琪介绍了“南岗四杰”之间的关系，他们原来是朋友加亲戚，可后来又不是了，让何琪听得有点晕，心里也不大舒服。
　　
　　画报事件后何琪病了三天，校医把吊瓶都挂在了她的床头，三天后她退了烧就像换了个人，问寝室里的女伴：“你们说，为什么中国人欣赏女人的裸体却不尊重被画裸体的女人？”
　　女伴们面面相觑，她们当中也有当过模特的，只知道被人画裸体磕碜，所以才值钱，这个问题没想过。
　　何琪说：“他们认为抽象的女体是值得尊敬的，但假如这个女体属于某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的耻辱，这个男人就好像被戴了绿帽子。”
　　女伴们惊讶地看着她，昨天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今天却变成了一个勇敢的女人；她们昨天还在笑话她，今天却被她的强悍压倒了。
　　何琪对女伴们说：“我要嫁给赖文同，我只让他一个人画，别人谁都休想！至于那些貌似圣人的艺术家，让他们梦遗去吧。”
　　何琪第二天给何琳打了个电话：“老五，你不是要给三姐安排洗澡水吗？我们今晚就过去。”
　　何琳被吓了一跳，说：“呵？二叔二婶都在家。”
　　何琪说：“你就说我结婚了。”
　　当晚，何琪就像押着个囚犯似地把她的李甲——赖文同押到了二叔家，隆重地向他们介绍：“我对象。”二叔家三口人，一个瘫痪一个傻子，只有二婶是个明白人，又没文化，立刻张罗接待。二婶做的饭碗边上粘了粘呼呼一圈油，何琪只吃一个碗心，赖文同却拧着眉毛吃得很干净；二婶给她们焐的被子被头黑呼呼的有异味，赖文同闭着眼睛钻了进去；幸亏何琪带来了一条大毛巾，她贴着他的耳朵说：“相公，贫女家比不了你府上，你就将就一下吧。”赖文同激动地叫了一声：“娘——子——！”
　　何琳闭灯，兴奋地听着三姐那边的动静，心想：“男人和女人真怪，长大都得干那种事儿。”只听三姐那边嗷地一声尖叫，她起来想冲进去又不敢，又听见那边嗷地一声尖叫，她这才拧开灯，冲进三姐的房间，只见二叔家的傻弟弟站在三姐床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女人，哈哈，女人……”赖文同用手紧紧地捂着被子，何琪变成了一个发抖的大鼓包，何琳冲着那傻子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午后两点，按照约好的时间，“南岗四杰”进行了跨越百里的电话视频通话，电话那边的病人被他小姨子化了妆，除了清瘦没什么毛病；没穿病号服，居然能坐着说话了，嗓子也不那么哑了。
　　霍忠信说：“文同，你不错哟？你委托何琪和我办的事尽管放心，现在我在哈尔滨的资源很好，就盼着你早点参与进来。”
　　杜松涛说：“文同，你还得拿起画笔，我们盼着你《画丁香4》、《丁香5》、丁香系列，也同时祝贺你和何琪的婚姻美满。”
　　张文海说：“文同，你永远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南岗四杰’，一个都不许丢掉队。”
　　赖文同激动道：“非常感谢我的发小们，同时感谢你们的妻子，我不久就会出院回哈尔滨养病，何琪宝贝，我们一起感谢他们。”
　　何琪流泪道：“真心感谢各位朋友。”
　　赖文同的母亲伸过头来，说：“何琪，感谢你五妹六妹对他三姐夫的照顾，她们的细心和无微不至真比你我都强。”
　　电话这边的人都笑了，笑这位当过中学教员的老太太很会用词儿。
　　何琳也伸过头来向大家打招呼：“哈罗。”
　　赖文同的母亲说：“感谢小霍为我们家排忧解难。钱还得怎么样了？”
　　霍忠信说：“又还了一笔，十五万，等一下我把条子给何琪。”
　　赖文同的母亲说：“为了把事情办得更利索，我建议你在代我们还钱后，除了拿回已经结清的手续，何琪还有必要上门去道一下歉，也算是对一下账。”
　　霍忠信的心里不太高兴，却和颜悦色地说：“大娘您说得对，我也想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