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霍忠信

　　何琪急于还了债回四平，霍忠信就派司机接她去了他的公司，哈尔滨德渊互联网金融投资有限公司，位置在哈尔滨市南岗区长江路高新技术开发区，是一栋很气派的小洋楼，大约有两千多平方，前后都有院子，名义上叫“总部会所”，其实是没有外挂阳台的别墅，却比纯别墅便宜得多，中国人就是善于偷换概念。
　　出来之前何琪给医院打过电话：“老五，你姐夫怎么样啦？”
　　五妹在电话那边嘻嘻笑着说：“天天见好，今早我给他擦身子，他下面都有反应了，哎呀妈呀，要不要把他那块儿也让医生给瞧瞧？”
　　何琪被气乐了：“老五，你别多事好不好？”
　　
　　那次何琪对妹妹何琳说：“五妹，我好像有对象了。”
　　何琳说：“三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啥叫好像有呵？”
　　“没搞过对象哪知道？”何琪说：“哎，你能把二叔家的人支出去吗？我想带他去二叔家，又怕他不好意思见人。”
　　那年何琳报考了铁岭说唱艺术团在家等录取通知，临时帮二叔家的忙，护理着一老一小——半身不遂的二叔和他的傻儿子，听何琪这么一说，转了一下大眼珠子，说：“那你们最好上午九点半来，我把钥匙放在门框上面。我哄他们爷俩到院子里晒太阳，那时候二婶刚好去菜市场买菜。”
　　何琪问：“那我们能呆多久？”
　　何琳说：“三姐，那你们要多久呵？半小时总够了吧？”
　　何琪说：“他再快也得一个半小时呵！”见何琳在一旁坏笑，脸一红：“哎呀死丫头，你想哪儿去了？”就用手掐她。
　　何琳闪开笑着说：“那给你们两个小时总可以了吧？打不着，打不着。”
　　何琪又追着掐她。
　　就在何琪答应赖文同给她画裸体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长春某小区的一户人家，何琪一摸门框上面，果然有把钥匙，小心脏砰砰跳。开了门，把赖文同拉进屋，在里面插了门，又把他拉进一间小屋，说：“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如果突然有人回来你就躲在这里别动，我妹妹会把你领出去。好了，转过脸去。”
　　赖文同像根木头似的背朝着何琪站着，昨天何琪答应领他去她二叔家画裸体他还有点不相信，“这姑娘不会是捉弄我吧？”他一宿都没睡着觉，脑子里一会儿是画画、一会儿是跟女人亲热，一会儿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总之，全是意识流。尽管那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也谈过几次恋爱，可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他也临摹过女人的裸体，照着图片，连美术系的同学都说他画得好，他却根本不清楚女人身体的结构，特别是那地方；宿舍里的男生们一到晚上眼睛就贼亮，经常会聊些有关女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下道了，他听了也半信半疑；今天好像他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看来好事情总是水到渠成呵！
　　“好了，转过来吧。”何琪声音激动地说。
　　赖文同一转过脸眼睛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看到一束侧光打在一个赤裸的女体上，就像一幅对比强烈的黑白照。那女人最隐密的地方就藏在一道阴影里，乍看只是一条起伏的白色雪山，细看却是一片彩色的原野，再定睛看才会逐渐呈现出高山峡谷，就是年轻男人最神往的地方。
　　“只有一个半小时。”赖文同对自己说，立刻打开随身背着的折叠画架，拿出调色板、挤出颜料、拿起画笔，一起笔就听见有人哗啦哗啦用钥匙开门，又听见一个清亮的女生说：“姐，你们要洗澡有热水呀！”躺在床上的何琪开始吓得不行，一听又气得不行，说：“老五，你别多事好不好？”
　　
　　何琪的身体晃了一下，发现汽车已经停在了霍忠信公司的院子里，她下车时满面春风，因为刚刚想到的那件甜蜜往事，那次赖文同画得是《丁香2》，人呵，真是意识流！还因为见到了一对恩爱的夫妇，霍忠信和他年轻的妻子苗苗。
　　苗苗上前拥抱了她的女宾，说：“终于见到我们的丁香姑娘了，真漂亮！”又对丈夫说：“我们搞美术的就是有眼光。”苗苗是在夸赖文同，她也是个画画的。
　　他们走进了大堂，前台长相标致的小姐们起立道：“董事长好，二位夫人好！”
　　他们上了电梯，苗苗对霍忠信说：“别搞那些形式主义了，什么二位夫人好？不知道还以为是咋回事儿呢。”
　　霍忠信就很绅士地笑笑。
　　他们走进了四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好宽敞，占了足有半层楼，全是红酸枝的明式家具，何琪凭窗一望，整个开发区的核心区尽收眼底。
　　霍忠信向窗外指点道：“那个像白宫式的建筑，就是开发区管委会；那个像古罗马大剧场的，就是国际会展中心；那一栋栋围合式的小高层，就是几家大学的技术园区，我们这儿集中了黑龙江省最多的科研机构和外企；那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小楼，就是外国专家和中国院士村，美国硅谷也不过而已。”
　　何琪问：“您这房子是买的租的？”
　　霍忠信冲着他夫人神秘地笑笑。
　　他夫人说：“我就说，咱们从零做起，不需要这么大场面。”
　　霍忠信得意道：“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是政府免费借给咱们的，因为他们需要互联网金融。咱们这家公司掌握了世界一流的区块链技术，是黑龙江重点扶持企业。”他又指着墙上的一张规划图给何琪看：“这块地，是留给咱们做大数据库的。这块地，是留给咱们做互联网金融中心的。这块地，是留给咱们做虚拟经济论坛的。为了让咱们能够平衡资金还给了咱们一块房地产开发用地……等文同病好了我们一起干。”
　　何琪由衷感慨道：“文同早跟你们干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就说起了正事：“忠信，我把您给冯总的钱转给您。”
　　霍忠信边给女士们泡功夫茶边说：“是这样，那年文同搞的那个南岗农工新村，理念过于超前，市场还没到那程度，如果能再守上三年，形势就会大变，哈尔滨首富也许就是他。由于缺钱，他花光了自己的钱并向亲戚朋友借了钱，又向施工队要了‘保证金’，冯永刚给了他二十万，那年老冯的第二个老婆刚怀孕，想想没钱生，就做了人流。”
　　何琪一听眉毛就拧成了一团，拍着胸口道：“我就是听不了这种事儿。”
　　霍忠信说：“其实当时‘建委’就有文件，不准开发商收受建造商的‘保证金’。法院也有通报，说这是‘欺诈行为’。老冯也知道，不就是为承揽工程嘛？也就认了。说到底还是相信文同这个人，根红苗壮，不是骗子。”
　　何琪心里憋着一口气好半天才喘匀，说：“不管动机如何，事实不就是这样嘛！”
　　霍忠信说：“关键是文同手续不全。老冯人不错，没报案。我昨天去看他他还说，想想文同也是咱哈尔滨的名人，也就算了。我给了他二十万，这是他写的收据。没利息，现在的钱多毛呵？他也认了。这笔钱算我的，您不用给，就当我慰问文同了。”
　　苗苗赶紧说：“虽然忠信和文同是好朋友，但在生意上还得一码是一码。”
　　何琪笑笑，却感觉苗苗这么做是对的，要是她也会这么做，这样的女人才靠谱，就和这家公司的财务人员去银行转了帐。
　　
　　中午，霍家夫妇请何琪赴家宴，房子是在附近租的一栋小别墅，布置得很有艺术氛围并且纤尘不染，男主人下厨，两位女士吃着水果说话。
　　“霍忠信太浪漫了，不如你家赖文同，很现实。”苗苗的特点是嘴上贬着丈夫，心里夸着丈夫。
　　“赖文同才不现实呢，不过他身上有股劲，是个不死鸟。”何琪的特点是明里批评丈夫，暗里夸着丈夫。
　　何琪知道霍忠信的许多故事：霍忠信是独生子，高中毕业后直接留城，可赖文同在东北农村度过了三年艰苦的劳动生活；霍忠信不但有扎实的基础知识，还是运动、书法、歌唱、英语、烹饪的高手，做哪一行都能出人头弟。可赖文同的大学却是白念，放弃了旱涝保收的教师职业，只能靠画画糊口；霍忠信的婚姻很成功，在考大学的补习班就认识了苗苗，结婚后两人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很殷实。赖文同的感情不顺婚姻也不顺，结过一次婚又离了，现在他和自己的婚姻也受到了疾病的挑战；霍忠信做事稳健从来都不冒险，办这么大企业都巧借社会资源。赖文同凡事都拚命，以前做生意是，现在画画也是……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两个人的性格有天壤之别，结果也就高下立现。
　　不到半个小时霍忠信就把四菜一汤做好了，何琪一看，色香味俱全，大厨的水平，比自己高多了。
　　“来，文同不在，咱们喝一个，祝他早日恢复健康。”苗苗起开一瓶啤酒说。她又以自己的方式夸奖她的丈夫：“忠信就是这点好，可会干活了，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都没让我下过厨房。”“忠信就是这点好，你说他啥他都笑呵呵的，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都没红过脸。”“忠信就是这点好，心里只有老婆孩子，外边的女人从来不搭理”……她心目中的丈夫原来是天下最完美的男人。
　　何琪听着听着眼睛又模糊了，这时候赖文同能在该多好呵？她在心里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家文同可不和你家忠信比，他能活过来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