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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三弟结婚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12-17 10:52:01      字数:4913

  离办喜事只一天了,明天就要娶新媳妇了,可是我看家里依旧冷冷清清的。屋里原来啥样子还是啥样子,原封没动,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样子。我感到奇怪,便问母亲:“三弟不是明天就要结婚嘛?怎么现在还不准备。”母亲说:“家康不想热闹,他说新娘子来了办两桌酒就行了,也不要什么排场,简单地请请亲戚来吃一餐就行了,村里的人一概不请。吓饭准备明天早晨到集上去买一点算了,也不杀猪杀羊,也不请别人帮忙了,到时候就叫自己几个兄弟帮帮忙算了。”
  “这样呀。”我想三弟是为节省开支呢,觉得办喜事简单一点也无可非议。毕竟三弟退伍政府也没有安排工作,回来依旧当个社员,经济上来源有限,排场大多花钱,用多了就要借债。宁可弄得简单点,还是不要借债为好。他有这样想法也很实际。
  母亲向我讲了家康未婚妻情况后。我问三弟的对象是哪里人?是什么人家出身?
  母亲不怎么高兴地说:“是我们以前住过的后面老宅里的一个上海来村里插队的姑娘。父母都在上海,她住在她姐姐家里。她姐夫就是友龙。”我听了也知道这户人家了,因为我从小就住在那里,那是一户中农人家,在我们住的村后最后的一埭房屋里,他的裢襟就是三弟小时候读书的同学。
  母亲接着说家康找朋友十分挑剔,上半年在李十四房村找好了的一个姑娘,还是个高中毕业生,什么都讲好了的,还拍过照相,基本上算数了;后来女方父母因为过端午节没去送礼,多了几句闲话。家康说现在还作兴那一套?就不喜欢人家了。那个姑娘长得高高大大的人也长得挺秀气的,蛮不错的,可是家康就这样不要人家了。后来再找,又这家不要那家不要的,千拣万拣才拣了这个从上海来回乡插队的姑娘。我也没有看见过,也不知她长得怎么样,听六妹说,个子还没有以前那个长得高。
  我听了对母亲说,只要他们两个自己喜欢就好了,就随他自己吧。
  我又问新房家具都弄好了没有?
  母亲说:“都弄好了,新房就是前面大佃农家那间楼屋。”后来我知道是大队给与大佃农家商量的,由大队出面对那大佃农人家说:因为家康是复员军人,结婚没有房子,你们那么多房子,是不是暂时腾出一间屋来给家康结婚用,待等他将来自己有了房子了就还给他。那大佃农也只好答应了。
  这在当时还有土地改革政策的延续,土改时,农村只分了地主的家产,富农和大佃农的家产都有没有动他们。但村里贫下中农住房有困难时,有时农会也会做出一些叫大佃富农照顾一下贫雇的住房困难。所以当时大佃农人家也只好服从村里安排的。那大佃农有三间楼屋,所以腾出一家来也没啥问题。
  母亲又说,家具是从城里买来的,用了四百多元钱。
  “唉”母亲叹一口气说:“家康也是也没良心的,他去当了四年兵,大队每年补贴我家一百元钱,这一百元钱当年讲好是给我做生活费的,可是这会我把这四百元钱拿出来全给他买了家具了,我没用过他一分钱。这几年我生活全靠我自己做凉帽做来的。我节节省省替他省下来那么些钱,辛辛苦苦给他撑了这么些家具之后,他还说以后不能再全个养我了,只能养我半个了;还说那么多兄弟不能单靠他一个。所以我如今为他做事也有点冷心。”
  这是因为当年农村没有一点劳保,老人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只好靠子女来瞻养老人。当时在我父母年纪将老时,我和我兄弟姐妹协商决定,父亲由我来瞻养;母亲由三弟来瞻养;而二弟因为他子女太多,自己生活负担重,就没叫他瞻养父母了。其他小弟小妹年纪尚小就没有要他们负担。所以三弟现在向母亲提出来也没有错,因为结婚以后他要负担妻子生活了,而下面一个弟弟已经结婚,也可以负担一点了。但三弟提得太急了点,而且母亲把他当兵时村里照顾她生活的四百元钱都还给了他,可以说之前他并没有瞻养过母亲一样,现在这么急就提出来只养半个了,所以叫母亲听了伤心。
  这时三弟走进来来看我,母亲见他来了就不说了。我听了心里说:“三弟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回家一年就变了得这样小气了?”
  我见三弟家康过来,他穿着旧的黄军装,人还显得很精神的。我就站起来问家康,八十元钱收到了没有?家康说:“早就收到了,谢谢大哥!你怎么给我这么多?”我说:“大哥工资不高,就给你这么一点了。你新房都弄好了吗?”家康说:“人家的房子,也没有什么装修,就是打扫一下,把买来的一些家具放进去。”
  “房子还落位吗?”
  “还可以。大佃农家楼屋有三四间,这间是他们空着摆放杂七杂八东西的闲房。”
  “那他们自己就住在你旁边那几间?”
  “他们自家住在别的另外房子里。他们屋多着呢。”
  “这房子还可以吗?”
  “走在楼上地板四处会响的,已经四五十年了,和新楼比不上,也没有厨房。我只好在这间楼前小花园的角落里搭了一个小披间,做一个小厨房。大哥,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我说:“好的,我去看看,房子到底怎么样。”
  于是家康就陪着我离开母亲住的地方十几间屋面、那幢靠河的楼屋里。当我来到这幢靠河的楼房面前,见到围着篱笆墙院前种着花木的当年富贵豪华的楼屋时,令我很是感慨。这房子我小时候就来过,不过从没有进去过。
  我记得解放前,父亲给这家大佃农削麦子和铲油菜田沟做忙工,我们家里已经三天没有饭吃了,只吃一些野草籽度日,一家人吃得有气无力的。母亲叫我到大佃农家去要一点父亲打忙工的工钱来。我来到这个墙门口,人没进去大佃农家的那只看门狗看见穿破衣烂衫的我这个穷孩子就汪汪地大叫,吓得我赶快躲开。但是走不进去,如何要得父亲的工钱呢?我依旧立着不走,那狗汪汪地叫得更厉害。
  后来大佃农家的老婆听得狗叫总算喝着狗,走了出来。但是见门前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的七八岁孩子,听说是来向他家要工钱的,就扳着面孔一口回绝了:“没有!没有!你父亲还没干几天活就来讨债似地要工钱了?等你父亲活干完了再给。哪有活未干好先给工钱的?”门“咚”地一关,她就进去了,再也不理睬站在寒风中簌簌打抖的我,她家的狗又汪汪地向我大声地吠叫。
  没有想到如今这一幢楼屋其中的一间竟让给了三弟做新房!我感到心里很是欣慰,说还是三弟厉害呀,你竟住上大佃农的楼屋了。
  三弟自豪地说:“是啊,不是我去部队当了几年兵,住这屋我们想也不敢想。”但是没有想到,由于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这椿好事,明天竟一下子变成了坏事。付出了血的代价。
  接着三弟说:“我带你上去看看。”三弟带着我来到楼上,见全用木梁和木板打造起来装着玻璃窗的明亮的房间里,现在已经摆放了新式家具,一张灰蓝色的双人铁床,一只带玻璃门的大衣橱和一张小桌凳与几把小方橙。家具虽然简单,却显得新房简洁和清雅。三弟向我介绍说,这套家具阿妈陪我从城里买来,花了四百多元钱,我的老本全弄光了。我想倒是与母亲说的一样,这套家具其实等于是母亲给他买的。如果当年母亲把村里拿来的家康当兵的那些生活费都用光了,家康现在结婚连这样的一套家具也买不起呢。我很为母亲克已为儿的思想所感动。
  “那明天你婚事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买这套家具钱已经都用光了,如今靠一些工分过生活,所以只好马马虎虎办几桌酒请请自己一些兄弟姐妹算了,外人也不请了。”我想想弟弟的现状,也只能这样了。
  可惜,我当时没有把母亲的感叹和三弟的现状好好想一想,对母亲没有安慰几句,更没有为母亲今后的生活考虑一下。家康因为在生产队里种田,做些工分只肯养母亲一半了,这也是情有可愿的。可是那另一半母亲的生活费又如何解决呢?母亲对我这样讲,不是已经有点暗示我了?可是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是自己怕老婆不敢帮助母亲呢?由于自己不关心母亲。以致最后造成母亲的大不幸!也造成自己终身的遗憾和懊悔。使自己痛苦一辈子。
  
  第二天,家里终于开始忙碌起来。先是烧菜的大妹夫来了,接着是老二和老四的夫妻一道来帮忙,摆桌椅整碗筷。几个堂兄弟向生产队临时借来一只农船,然后把沾着泥巴的农船洗洗清爽,把船舱中的水淘淘干净,填上几块干燥的木板,作为踏脚板,上面再借来一道白篾篷。这就算是接新娘船了。一早去,几外帮忙的堂兄弟们先把新娘子的嫁妆——几条新棉被和一只皮箱、一只马桶与其他梳装妆盒和还有几只痰盂、洗脸盆、热水瓶之类的东西先运来;然后第二趟便放上三把单背椅,带了两个亲戚里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去接新娘了。新娘船开出时,也没有放鞭炮,也没派什么人去河边送一送。新娘子来了,由两个姑娘作为陪娘一人一边扶着新娘子的手,陪到新房就了事。什么拦桥门呀,给孩子们的吃喜糖呀,吵新娘呀,一切仪式和俗套都免了。这在当时的年代,所谓破旧习树新风的婚礼,别人家稍为搞得热闹一点,家康这会娶亲更简单了。
  新娘子接来之后,家里中午和晚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办了几桌酒,就摆在老二和老四住的屋里。来吃喜酒的人除了兄弟姐妹,就是几个近亲和帮忙摇船搬嫁妆的邻舍。厨房里也没有什么人帮忙,煮菜就是妹夫,烧火就是父亲自己,母亲跑来跑去的照应全面。一切都按照三弟的意愿,简单朴素的了事。
  本来这事情办得还算顺利的,只是我从厦门江买来几包好烟,其中两包是当时用五角钱一包买的牡丹牌香烟,放在母亲的眠床旁边的小橱抽屉里的;后来想分给客人时竟一包也找不着了,我估计是那个做厨师的大妹夫悄悄地偷了去,我发了火。讲了几句生气的话,是什么人拿的,这么没有道理,翻翻倒倒的把要派用场的几包好香烟也拿走了,可是没有人敢应。但我心中有数,我家的兄弟都不吸烟的,都不会拿这香烟的,多数是那个来烧菜的大妹夫拿的。我心里说,你拿一包去也就罢了,一塌骨子两包好烟,你全拿了去,这也太贪心太狠心了!这像是来做客人的人嘛?心里窝火极了。
  虽然窝火,但现在好好坏坏三弟总算婚也结了,中午和晚上大家马马虎虎地酒也吃过了。罢罢罢,再倒霉的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也不想再追究了。说起来都是亲戚,说开了大家见面就没意思了。母亲为了三弟结婚的事,她老人家奔来碌去的操劳了一天也很累的了。
  三弟的婚事办好后天正月初四是雪梅大弟结婚,雪梅相邀母亲也一起去吃她弟弟喜酒的。母亲很喜欢这个又文静又秀气又热情大方的大儿媳的,在雪梅刚从医学院毕业到陈村卫生院时,母亲就独自乘汽车去看过她。这回雪梅热情地邀请她去吃她大弟的喜酒,母亲就十分高兴地答应了她的邀请。她准备自己家的喜事办好。打算第三天就和我跟雪梅一起到东乡的亲家去吃喜酒。
  这本来是一椿喜上加喜的大好事。但谁知到傍晚竟出了一椿大祸。一切都乱了套,不但我们夫妻和母亲参加不了雪梅大弟的婚礼,母亲从此再也不会去走亲戚了。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讲好的一切从简的事情,到傍晚,三弟突然提出来,要请一下阿舅,这本来母亲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因为三弟事先并没有讲起过晚上还要来做阿舅的事情。
  本来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冒出来的事情,不大不愿意勉强去办的事情,由于急急忙忙匆匆促促,往往办不好,办起来也就容易出事故。
  晚上喜酒都办过了,碗筷都收拾过了,又要来做阿舅!这就又得像模像样的地再弄一桌下饭和各种应酬。已经劳累了一天的母亲不免有点不耐烦。其实那所谓的阿舅,是新娘子的从上海带来乡下玩的一个小弟弟,才七岁大的一个小孩子什么阿舅呢。家康的意思主要是想请一下陪小阿舅一起来的新娘子的姐夫——也就是家明小学读书的同学。因为他现在的妻子是他介绍的,在他和他的妻子的结婚时想趁这机会,请他来家吃一餐。但不管怎么说,母亲是个通达理的人,既然来了总要以理相待,因此与大女婿商量,赶忙再弄一桌吓饭,
  又经过一番洗烧煮炒等忙碌,不够的吓饭又临时到外头去买了一些,撑撑绷绷并并凑凑总算又把一桌菜弄出来了。
  一会阿舅来了,下饭都搬到楼上新房里去。七点钟光景,大概是想最后再弄一道菜,但不知还少一样什么东西,母亲想到自己家里去找一下。可是这时候,晚餐都早吃过了,大媳妇学生出身,本来就不会做厨房的事情,母亲也从来没有叫她做过,可是还有其他媳妇和一个大女儿,这时也都不在这里。看父亲在灶下烧火。她就自己又摸摸索索地到自己屋里去找。
  这时候我和家根家康家等五个人正在楼上和三弟表阿舅有说有笑的说话喝酒,谈笑的当然是我的几个大兄弟和女方的表哥。七岁的小阿舅坐在上横头正中位置,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他看着大哥哥们喝酒说话,自己剥着花生吃。没有想到正当我们兄弟陪着表阿舅和小阿舅高兴地喝酒说话的时候,忽听老父亲在楼下一声大叫:“你们妈掉到河里了!”
  听父亲的这声叫喊,我和家根、家康、家成几个兄弟,如听到一声惊雷,赶快从楼上的里蓬弄地奔下来。我们奔到楼下一看,但见户外细雨蒙蒙,漆黑一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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