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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又到陈村探亲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12-15 10:34:34      字数:3726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一晃又一年过去了。
  我终于离开育美中学回到厂里。
  回厂后,我暂时仍在政治办公室帮忙,说以后让我到一个新车间去当车间支部书记。
  我自去年去雪梅处探亲后,又可以第二次探亲了。因为现在我待命到抽丝车间工作,抽丝车间的原料是甘蔗渣,在冬天刚开榨时,甘蔗渣还不多,所以一时抽丝车间还没有生产,我可以请假。
  这趟假期也是在一月到二月中旬,在春节之前。
  照样我在回家之前,又到同安去买了一些桂圆和桂圆膏、红糖、鱼皮花生之类的闽南特产。桂圆买了特别多。
  当时我的三弟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复员回家了,并且已经在家里找好了对象,是个上海知识青年,准备在春节结婚了。这时候我还接到雪梅的来信,说她大弟也准备春节结婚,都叫我们回去参加婚礼。于是我决定一面探亲,到时候一面去参加三弟和内弟的婚礼,所以多带一些桂圆去,好给他们结婚时给新娘敬长辈喝茶时派用场,在红糖茶里放几只桂圆,这杯茶就很贵重了。这是宁波人的婚礼上的风俗。
  在请假之前,我接到三弟的这封信之后,马上给三弟寄去八十元钱。四十元送三弟的人情,四十元还给三弟。因为四年前,雪梅在医学院实习时很需要一只手表,我无力购买,就去信现在部队当兵的三弟商量支援我一些钱,三弟慷慨地给我寄了四十元钱。我有了这笔钱再加上榨季生产的一些加班费,当时就买了一只地球牌俄罗斯手表。这只手表以后正整让雪梅用了七八年,直到后来我自己买了一只上海牌手表,与雪梅对换一只,才回到我的手上。
  我在桃林站又带着大包小包东西乘上火车,列车上待了三天两夜之后就回到了宁波市。这趟车火车还算顺利,但是到了宁波后,到了家乡城市,还得在城里住宿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能回家。
  为着急于想和早产一年后的雪梅去团聚,到了城里,去家只有十多里路就可到了,却仍没去老家看望父母,也没有去关心一下急将结婚的三弟婚事,而径直地提着大包小包东西来到长途汽车站去到雪梅地方。
  过后我想想,我这人实在太重妻轻亲了,把妻子放在第一位,而把一生养育自己的父母亲放在第二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以致后来受到沉重的惩罚。
  不巧,在南汽车站正碰到一个同村的老乡,那人叫了一声“家良大哥,你回来啦”。我向他随便地点一下头,就急着上汽车了。我感到似做了一件亏心事似的好惭愧,在车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因为同村的乡亲知道了回家时就会去告诉我父母亲的,我心里很不安。
  这趟到陈村卫生院我是轻车熟路了,所以到奉化车站我很快就找到去陈村的汽车了。由于已经来过一趟,陈村卫生院的那些医生护士们看见我都亲切地叫我“阿良”,说:“阿良,你怎么这么早又来探亲了?这趟可以住多久呀?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几个护士还高兴地告诉我:“阿良,现在你可以调回来了,我们这里陈村过去一点,松林渡那面象山港边要办一个造船厂,你可以调到这个工厂来了!”
  我听了似信非信,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会来造工厂?简直叫人难以相信。问问雪梅,雪梅说,听人家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这个厂是保密工厂,说这里镇里干部已经有好几个调到那个厂里筹备处去了。这是当前国家的战备工厂,据说什么叫“散山洞”计划,也就是分散进山进洞。打起仗来在偏僻的山区,不易让敌人发现和破坏。
  说得那么像,还听说现在正在拼命开山,工人已经在招收了,好些复员退伍军人都被招到这个厂去了。这一消息传来,陈村卫生院的几个护士都想把在外省外工作的丈夫趁机调回来。其中丈夫在西北和东北工作的两个护士,更是抱着很大希望。但据说,行政干部不要。行政干部他们在当地的公社里调,他们现在缺的是技术工人,她们对雪梅说:“吴医师,听说你老公是个电工,你可好以叫他调过来了,电工到那里人家一定需要的。”
  我和雪梅被他们说得心中跃跃动的,似在当年在家乡听到征兵消息哪样兴奋。这情况是真是假不知道,我决心叫雪梅带我去看看。于是雪梅向院长请了半天假,专程带着我到三十路外这个神秘的新厂去看看。
  这里到那个工厂,隔着两个乡镇,比陈村更远。雪梅带着我在陈村乘公交车到一个松林渡的地方。一路上我问雪梅,你有来过这地方吗?雪梅说我听说过这地方,这地方的病人也有到我们陈村卫生院来看病和拔牙齿的,但我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我们在车上看看这地方,汽车弯来弯去,一路上高低起伏,也都是山沟,只是两边都是小松林和桃园、竹林。路过几个小村庄,都在山脚下和松林里。这路也是坑坑洼洼的沙泥石子路,就这样的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的地方,里面会造一个大工厂?我们真不能相信。
  直到公交车到目的地,也看不出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这里一样是普通的农田;一样山林;只是抬头看看远处,白忽忽的象山港经过这里。但港上也没有什么有码头,更没有看到这里有工厂的迹象。我们下车后就问一个同路的人:“请问这里有个东海船厂你知道在那里吗?”
  “有呀。”一个正放鹅的老农民说。
  “这工厂在什么地方?”
  “再过去一点,看那座山。”放鹅老农手指着前面海边的一个座小山说,“造船厂就在哪座山里面。”
  我和雪梅抬头一看,只见那座小山光光的只有几棵小树。我们疑惑地望望这座小山,这种地方会有工厂藏着?
  我想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进去看看。有最好,没有就当作来玩一趟了。
  看看前面没有大路,公路好像也不能到那里,我们来了总要走过去看看。我对雪梅说你在这里待着,我进去看看,雪梅说我跟你一道去看看,我说:“你就别去了,你会走这么狭的田塍路?”
  雪梅说,我在义乌搞社教在山村什么路没走过?我跟你一道路去。我说那好吧。我在前面走,你跟在我后面,你跌倒了叫我啊!我好来扶你。我们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摸过去,有时候一只都踹到田里去了,雪梅更是走得摇摇晃晃的。但好在这时田里种的都是农民做绿肥的草籽,踹在草籽田里,干干的也不紧。
  走过一里光景弯弯曲曲的田塍路,终于走到那座小山边,掉头一看,原来这里旁边沿山边还有一条沙石路直通刚才我们下车的那个村庄。看来这是工厂通外面的汽车路,我们一阵高兴,回去时就不用走田野田塍路了。
  两人行行走走好奇地向南转过去,转进山岙一看,真像进了桃花源,抬头望去,原来前面是一片海滩。海滩前面就是江水滔滔的象山港,在海滩这边有一大块空地,海边上有一长埭连起来的十多间矮矮平房,一直伸到海边。当时我想这工厂厂房怎么造得这么小,我们走近去张望,却见里面藏一些粗大的麻绳,后来知道那是当地生产大队渔民藏海带的房子。我时我再看看山边上,在这靠山边的一头在山边和海滩之间造着几排草房。远处正在打石头的山旁,已经有几幢厂房造在那里。原来厂房还正在建造呢,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啊!我们这才信了,这里将来会是一个造船厂。
  我拉着雪梅的手说:“走,我们走过去看看。”我们转出草房向前面走,只听见“碰碰砰砰”的响,在另一座大山上竟有许多人在打石。问了一下说这里也要造车间。
  到前面那幢草房去看看。再看看那几幢草房中,其中一个草堂里,桩着一条条松板做的简易一排一排的饭桌,旁边还有吃饭坐人的长板凳,竟已有食堂,说明这里已经有一些人在工作了。
  这时我们来到一幢长方形的草房张望,见有一个人在那里坐在一张办公桌旁用毛笔在写字,我带着雪梅走过去问里面的人,那人面貌古朴年约四十岁左右。我们走过去,坐着写字的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看来他非常专心。走近一看,他在桌上用毛笔在写一份文件。我十分钦佩,现在钢笔原子笔那么普及了,他竟还用毛笔书写。
  “请问,这里是东海船厂吗?”
  草房里写字的人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来向我们点点头说:“是呀,你们有什么事嘛?”
  雪梅一见到那人一惊,好像在那里见过他?忙站到我一边。那人看到雪梅也奇怪而高兴地望着雪梅说:“那不是陈村卫生院小吴医师嘛?是你呀?”雪梅听那人认得自己,仔细地看那人,也高兴地笑了说:“啊,原来您是陈书记啊!陈书记,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造船厂嘛?”
  那人说:“是啊。”
  “陈书记,您不是在陈村公社的嘛?”
  “我已经调到这里来了。”
  “哦,是这样呀。”
  原来雪梅前年刚分配来陈村卫生院时她先到公社报到,在陈村公社办公室她里见过这位书记,当时他还高兴地对她说欢迎,欢迎你到我们公社卫生院来!你是到我们陈村公社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是他派人把她送到陈村卫生院来的,后来才知道他是公社党委的书记。可使她纳闷的是陈书记什么时候调到这里来了?
  雪梅于是高兴地问:“陈书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书记望着雪梅说:“东海船厂筹备处到县里来调人,他们说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老干部,好和这里地方上打交道,县里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我在公社已经有许多年了,也应该让让位了。”
  雪梅望着他说:“陈书记,你到这里领导工厂来了?”陈书记听了笑着说:“哪里,这里领导级别高了,都是地县级的。指挥部指挥就是个县委书记。我算什么!是具体管一个秘书处的,现在就我一个人,也就是当一个秘书。”我听了感到这个厂的体制和他们原来厦门甘蔗化工厂一样大,可不简单。
  “当秘书还要你公社书记来当呀?那你的文墨很好呀?”雪梅曾听人家说起过说这位书记,是办公室秘书出身,虽没读过大学,但写得一手好字。会写各种各样文件,很有文才。
  “好什么,”陈书记说,“抄抄写写谁不会呀?我到这里来图个清闲罢了。没有像在公社那样担子重了,在公社里要管全镇上万个人,要抓几万亩的山林农田建设,担子太重了。来这里当一个秘书,没有什么责任,做些具体工作。”
  雪梅点点头说:“还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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