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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醉酒

作品名称:文星归寂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12-14 09:04:43      字数:5189

  春蚕老爷死后不久,月芽大姐也死了。
  月芽的老公叫金宝,名字和小舅老金星还同了一个字。那天他来报丧的时候,严阿婆就捉他的手问他:“我们家月芽伢子不是你打死的吧?你的力气这么大,又喜欢打人。”
  金宝说:“嗯妈怎么说话啊,我咋会去打月芽呢,我爱她还爱不过来呢,总是怕她冻着,怕她饿着。”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打了她呢。那她为么里死了呢?她还只有三十几岁,啊,不记得了,今年刚好四十岁。”
  “我其实也是不晓得她如何就死了,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我叫她的名字,她不答应,又叫了几声,她还是不答应。我就去扯她,结果,她倒了,我用手去她鼻子下探,发现死过境啦。”
  “金宝你也是太不关心自己老婆了啊。你的孩子呢,他们也不在身边吗,你就不知道教导他们孝顺点呀?”
  “不是这样的,嗯妈呀,他们都在读书!”
  “哦,是的,你看我老糊涂了,这个月芽伢子只怕是看到她蚕宝宝老爷去了没伴就去做伴了。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不自己去做伴呀,那个蚕宝宝早就对月芽伢子起意啦,我应防着他们的。”
  “嗯妈您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还乱说话。月芽早就是我们屋里人啦,与你们屋里人没半点关系,她只是你们一个亲戚罢了。”
  严阿婆把金宝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说:“出去,出去,有屁到外面去放,放在我老子家里臭一屋子。”
  金宝埋掉月芽后,也在某一个早上离奇地死去了。谁也不知道死因,身上又无伤,案子报到公安局,公安局来人看了也是说不清场。
  恐惧的阴影笼罩在金宝两个孩子头上,他们的天塌了,他们的地陷了,重要的是他们的心理防线崩溃了。父母亲突然死亡,还不明死因,他们不知道那个鬼躲在哪里。
  两个外孙跑来外婆家里央求外婆去他们家里住一个时期,给他们做做伴。严阿婆说:“我不能去啊,你父亲在世时亲口对我说的,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们不是一家人,顶多就是门亲戚。”
  外孙女荷子就说:“就算外婆只是个亲戚,那也可以去帮忙的呀。”
  外孙小葛说:“外婆你要是不去,我和姐姐死了会吓死你的。”
  严阿婆说:“我老啦,你们别指望我啦,还是回去吧,看你们本家伯伯叔叔能不能给你们帮忙。”
  两个孩子回家去了,他们不去读书了。活下去才是硬道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如何活下去。
  外甥走了,桑叶就对婆婆说:“嗯妈您还是应该去的,他们突然失去了父母亲,该是多可怜的事啊,您是他们最亲的人啦。”
  严阿婆说:“桑叶你别说了,我年纪大了,做不了这好事。”
  农村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农业还没勃兴起来,赌博业却是非常发达了。这时候,麻雀牌走进了农家小院,人们开始认识麻雀牌,开始摸索打牌的规律。扑克三打哈也走进了农家小院,它只有54张牌,玩起来比骨牌和麻雀牌轻便多了,广受欢迎。扑克牌的玩法还有A八轿等等。玩玩小牌,打点小钱已经不是衡量一个人品质好坏的标准了,徐家庄的男人女人差不多都玩起来了,不能说徐家庄的人全是坏人吧。文星睡在床上经常倒着手指算全屋场还有几个人是不玩牌的,算来算去也就七八个人,他们家居然占了两个,一个是桑叶,一个是二妹。金星也开始玩牌了,一个月起码玩一次。
  这天晚上,文星坐在家里没出去,就对老婆说:“桑叶呀,你说要是评选‘五好家庭’,我们家算不算啊?你看啦,我们家四口人,只有我一人是打牌的,最重要的是你嫁给我十几年了,我们还没吵过架。”
  文星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兄弟已经把房子建到牛坡里去了,又住上了新房子,文星心里一直很骄傲。认为在徐家庄,他算是混得不错的,不说首屈一指,排老二应该没问题。
  桑叶说:“就是评上了‘五好家庭’也没你的份啊,因为你只搞了破坏,功劳要记在我们娘仔身上。”
  “我是一家之主啊,没我的份说不过去啊!”
  “文宝宝你还好意思说呀,你只算算,看你一年要输掉多少钱,你知道屋场里人是如何编排你的吗?”
  “编排我,谁敢编排我呀?他们怎么说的,你说说!”
  “人家说你说得很幽默啊。他们说,文星家里的禾还在装胎,文星就把黄澄澄的谷子输掉了;他们又说,文星家的猪仔还只有五十斤的时候,文星就把肥猪肉猪输掉了。文宝宝,你知道这话的意思么?”
  “知道哇,不就是说我老爱输钱么。”
  “可不止这些啊,要是只表达这一层意思,他们的话就没味道了。他们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家文宝宝有超前意识,干嘛事都会预前走一步,站得高,看得远。禾还在装胎时就会预见它会结黄澄澄的谷子,猪还是仔猪的时候,就预见它会长大长肥,你真是可惜了人才啊!”
  桑叶这么一夸,文星还来劲了,他洋洋得意地说:“就是,就是,我们徐家庄就是有高人,会总结、会宣传,我要奖励一下他才好。”
  桑叶说:“文宝宝你的脸皮太厚了,比城墙还要厚几倍。依我看,你的本事只有一条,就是会败家。你看啊,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做一年,总不能余钱剩米,为么里呢,都被你输掉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欠赌债了没。你看啊,云朵没读书了,翔宇也没读书了,为么里没读了?没钱啊,钱被你输光了呀!”
  “桑阿婆你别乱说啊,两个孩子都初中毕业了,比我们两个读的书多多啦,是他们没考去高中的,怎么变成我没钱送读?”
  “文宝宝你别叫我桑阿婆啊,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还是叫我桑叶吧,我喜欢这名字。我警告你啊,别把你的那门臭艺传给了翔宇伢子,你要是带坏了他,我就拿刀杀了你。”
  “桑叶你尽可以放心,你看那个翔宇伢子,他就是你的影子,天忠地厚一个人,如何跟得了我。”
  “文宝宝还有啊,你的缺点我不说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这人手脚不是太干净,你在家里偷谷卖偷东西卖掉,我其实都是知道的;为了给你留点面子,我没戳穿过你,你不要把这恶习传给了儿子。”
  “我保证,我保证。”文星说着就把手举了起来。
  桑叶心里明白了,这个文宝宝果然手脚不干净,她原本是要诈一诈他的,没想到他承认了。
  文星不作声了。他想起来了一件往事,有一年正月间吧,他和几个生手打骨牌,其中一个叫纯容的,那天手气特好,打了半天就把文星的兜打空了。文星要找纯容借点钱,纯容不肯借。
  文星说:“纯容哥你没味啊,牌桌上跟你借点钱是看得起你呀。”
  纯容说:“你饶了我吧,我不要这看得起。”
  “你小气啊,借点钱也推三阻四的。”
  “你说我小气那就小气吧,人说赌博钱,万万年,你借了钱去,谁知道你还不还?你要是不还,我又不能咬了你的屌。”
  文星气得出门回家了,在家里坐了一个下午都没消气,吃了晚饭就去睡觉。睡到半夜里爬起来,去撬开了纯容家的房门,把他们灶台上一团化猪油抱回了家。
  文星偷了别人的东西回家又不敢声张,他把化猪油藏到了床底下。第二天借故说去鹿角街上,在外面晃了一圈,回到屋子里,趁着桑叶做事还没回家,就把化猪油抱出来装进另一个瓷罐,说是从鹿角街上买来的。
  那天,桑叶其实也听到了纯容家里丢失化猪油一事,看到文宝宝说买来了一瓷罐化猪油,就心生疑虑。不过,她没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是拿眼睛看着文星,把个文星看得低了头不说话。
  今天桑叶重提起他手脚不干净的事,文星就知道桑叶已经知道了他的臭事,碍于情面,两口子不拆穿就是啦。
  桑叶看着不说话了的文星说:“怎么哑巴啦,戳到痛处啦?你给我讲讲,为么里一定要去打牌,一定要去输钱?”
  “这是一种心瘾啊,我要是不去打牌,浑身就像虫子在咬一样,难受。就是难受,不得过,要死人。”
  桑叶就哈哈大笑起来。文星说:“你笑么里啊,我说的假话么?”
  “我笑你,不是笑你的话是真是假,而是你说你不打牌就会死人,我叫警察把你抓起来关个十年五载的,看你会不会死在监狱。”
  文星举手投降,他说:“别啊,难怪人说‘最毒妇人心’的,你还要把我关起来,我不打就是啦。”
  桑叶又大笑起来,文星说:“你怎么又大笑了?”
  “你说你不打牌了,那我就不吃饭了,我们赌一把如何?”
  文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他不和桑叶赌,因为一赌的话,自己必败无疑,明明要失败的事,何必要去赌呢?
  大约是在翔宇出生的时候吧,农村政策一松绑,吊酒的槽坊就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文星不但爱打骨牌,还爱上了这杯中物,第一次喝酒就差一点把他喝死了。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川马虎的养父去世了,办丧事的那天,天气奇冷,从早上开始就在落雪,一边落雪一边下凌。去帮忙的人非常疲劳,弄不好就摔一跤。文星那天也在帮忙,他和三条的任务就是准备寿杠。
  这寿杠原本一人扛一根就可以了,那天却不行,寿杠和地面的水一块儿结冰了,滑溜滑溜的,只好二人抬着。一副寿杠共有四根树干,等他们把寿杠全部找齐运到地坪里时,两个人已经冻木了,手都不知道动了,鼻子里的鼻涕一出鼻孔就变为了凌虫,好不容易在午饭前把寿杠扎好。
  丧事帮忙的人一般是不坐正席吃饭的,那天恰好有张桌子还有两个座位,东家就把文星和三条叫去坐桌子了。看到桌子上摆了酒,文星就想试一试,三条说:“你喝过酒吗?”
  文星说:“我没喝过酒,酒是么样子都没见过。”
  “你是不是想喝点啊?”
  “嗯,就是想喝点,天气太冷了,据说,喝酒可以帮人暖身。”
  “我怕喝得,你就喝吧。”
  那张桌上的人全不喝酒,一起八个酒泡子装了八泡酒,文星就一人把它们全喝光了,只见他脸上红光浮现。三条看着他的脸相说:“这酒还真是暖身啊,看你的脸都红了呢。”
  东家在中途又来添加了一巡酒,文星那张桌子上八个酒泡子全滗满了酒,三条端起一个酒泡子在嘴边舔了舔说:“你还喝吗,这酒喝下去可是要醉人的啊。”
  文星说:“喝呀,咋不喝呢,有酒不喝是憨包!”
  “有酒不喝是君子,有酒要喝是疯子!”
  “有酒不喝是傻子,有酒要喝是熬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在桌子上打起了嘴仗,一桌的人看着他俩,不置一词。最后,三条也没能制止得了文星,文星就把第二个八泡酒喝下了肚子。
  第一次喝酒就喝了这么多,文星只觉得全身燥热,走起路来轻飘飘的,眼睛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东西。人就是个影子,树也是个影子,万事万物全变为了影子。
  午后出葬,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大地一片白色,丧夫抬着死者就往坟山上跑。文星也抬了一根寿杠,他跑起来格外的轻松,好像肩上的寿杠不是重物,而是一片叶子。把灵柩抬上山后,文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雪往嘴里沤,肚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燃烧样。难受,难受,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那个川马虎不是个善角色,他不说天气恶劣,帮忙的人早点回去休息,而是叫大家要在下午把坟墓做好,把土堆堆高,帮忙的人只好冒雪做起来。文星手握一把锄头挖土,他挥起锄头犹如手拿一根鸡毛掸子样,一点劳累的感觉也没有。做了一个下午,肚子里的火烧了一个下午,喉咙里好像还不时地吐出火舌来。
  吃晚饭的时候就很自在了,客人全走尽了,只有十几个帮忙的人在,堂屋里摆了两张饭桌,每张桌子上滗了四盅酒,酒泡子换成茶盅了,很干脆。
  一个叫果阴奸的看着文星说:“听说你喝酒很行啊,是吗?”
  文星说:“我不知道,反正中午我喝酒了。”
  “是啊,我知道啊,还听说你喝了十六泡酒呢?真是英雄好汉啊,武松一样的角色,三碗过岗!”
  “谁是武松啊,谢扑虎屋场里人么?”
  “你不晓得武松是谁呀?梁山好汉,水浒传里的英雄!”
  “啊,原来是那个英雄呀,打老虎的是不是?”
  “你想当英雄吗?你能把这桌子上的四盅酒全喝了吗?你要是全喝了就一定是个人人敬佩的英雄;你如果喝不了,今后喝酒就不要讲狠了,做个狗熊算啦。”
  文星被果阴奸一激,豪气就上来了,他看着一桌子的酒说:“不就是四盅酒吗,顶多也就一斤吧,喝了就喝了,你们没酒喝别怪我啊!”
  “不怪你,不怪你,怎么会怪你呢。”果阴奸一边说一边把酒盅端起来送到文星面前,文星接过酒盅一口清了;接下来的三盅酒全是这样喝的,中途没吃一口菜,喝完最后一盅酒,文星就倒在了地上。
  三条说:“果阴奸你也太缺德了吧,他要是喝死了你是要负责任的,桑叶会叫你赔人的。”
  果阴奸说:“你们大家都在这里,文星讲狠的话你们全听到了,这能怪我么,是他自己要喝的。”
  “你还说你没责任,一直就是你在烧阴阳火。”
  “好吧,就算我有责任,这个文星伢子不是还没死吗?他只是醉倒地了,把他扶到床上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川马虎想了想,就叫人把文星抬到了死者的床上,那张床就放在火塘边。晚饭后,火塘边坐了十几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说着白天的丧事活动。文星死猪一样躺着,不时地叫着要水要水,每叫一次,川马虎就去水缸里舀来一把缸井水给他喝,然后说:“这下好了,文星伢子起码是活的,他不会死了,生怕他死掉的。”
  南瓜说:“他喝这么多水也不见他起来屙尿,是不是就屙床上了?屋子里屎臊尿臭的。”
  高平说:“那也无所谓啊,这床就是川马虎养父睡的,床上的东西明天就会抱到外面去烧了的。”
  川马虎若有所思,他没接话。
  文星叫唤了一夜,喝了一夜的水,川马虎烧了一夜的火陪着他。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文星醒过来了,只觉得头疼欲裂,胯下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摸,立即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文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看着川马虎说:“这是不是你养父睡的床,你养父是不是就死在这床上?”
  “是呀,怎么啦?”川马虎这样回答。
  “你个川癞怪不得好死!”文星骂了一句,穿了鞋就往家里跑去。
  桑叶看着老公一早从外面回家来,就说:“昨夜里又打了一夜天光的牌呀,别像满衣老师样打死在牌桌上啊!”
  文星没有回话,立刻烧水洗澡,然后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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