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直以为是寻常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2-12 17:49:38 字数:3121
一
女儿们家的日子过得不顺当,最能牵挂父母的心。姜山老两口烦躁的心绪泛起一圈圈涟漪扩展开来。客厅里的电视虽然开着,俩人谁都无心观瞧。忽明忽暗的荧屏光亮如同他们的心境。
姜山被孩子们眼前的日子又搅出一片茫然在目的残秋败叶。他慢悠悠地浮泛出迷惑在心间的一个个恰如问号的字字句句:“闺女们虽然都长大成人了,也都过上了个人的小日子,可她们现在的样子总是让人不放心哪。”
丁山花虽然没读过书本之书,但社会之书,家庭之书她看得很透,颇有哲学家的心智。听老头子这么念叨心里的忧虑,她翻开从前的日页要说给老伴儿听:“什么事该放下就得放下,老背在背上就有压趴的一天。人活着就是这样,只要你想站起来就得撑住。看起来她们这家难那家难,谁也没有咱们那会儿被下放到农村去的日子难。那时候咱们的长辈为咱们遭了多少罪呀,没用,都是自己折磨自己。”
“是啊——你说得对。”姜山虽然是知识分子,但身边的这位“土哲学家”却是他打开心锁的钥匙,常常能为他化忧愁为平静,化困惑为明朗,总觉着这位老婆子是家里的指南针,只要她头拱地往前走,跟着她什么事都能过得去。听了老婆子的话心里似乎又畅快了一些,“是啊是啊,想想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现在心里产生的忧虑真是多余的。现如今改革开放这政策让每个人发挥能耐,反倒,他们,唉,我还是有些发愁哇。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一家家都过成啥样儿了。”
“我理解你的心。自个儿的骨肉多会儿也在心里装着,没有放心的时候,啥时候闭上眼就放心了。多会儿也是这,谁家也是这。但话返回来说,该放开还真得放开,想多少都没用。那不是咱们的日子,那不是咱们能操心的日子。”
“嗯,眼前咱们国家的社会现状在大转型,一下子适应不了的人这就看出来了。”
“对,啥叫本事?从热水里出来进了凉水,从凉水里出来再进了热水,冷也不怕热也不怕,那才是本事。”
姜山对老伴儿由衷地佩服,说得都是实在话:“好,说得好。他们这茬人只有在社会上练两趟‘把势’才能看出来,那些有眼光有能力的人是越活越好,能力差的人可就够呛了。”
“我知道,咱家这些人个个都不傻。慢慢来,日子总能过得去。人就怕不动脑子不动手,老在大街上戳着;只要他们在动,啥人吃啥饭,都是刚开始折腾,还能没点难?这点儿难那就不叫个事。”
姜山看着这位从来都是坚挺的老伴儿,从心底泛起了舒坦的笑容。
丁山花饶有兴味地又说:“咱们这辈子经得事多了,甭管是啥事,被逼到万般无奈的时候办法就出来了。咱俩那会儿被下放到农村,点一盏灯照半个炕,一大家人要啥没啥,两手攥成拳头开始活,就属那时候难,那有多难呀,不照样把日子过下来,还能过到今天这个好地步!”
“是呀,真正的农村人也没过过咱们那样的苦日子,一点家底儿没有,可咱俩并没倒下。”
“能着呢。”
“对。咱护着三个孩子也要吃也要喝,后来不也就过来了嘛。”姜山想着过去的艰难岁月,倏忽间又闪回到眼前的现状,似乎那时候的生活画面是黑白的,而现在的日子再说难,却是色彩斑斓的景象。是五千年文明古国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改革开放最好的时期,想到此他有感而发,“大清朝的封建大门,是洋炮轰开的,今天的开放大门,是我们党率领中国人自己推开的,这是一个国家敞开胸怀降龙伏虎的年代,这才是人间正道。”
丁山花明了这辈子的生活规律,她拍了把沙发,把冲到嗓子眼儿的话说了出来:“要说人,就是要头拱地往前走,挽起袖子狠狠干,啥事都能熬出头!”
“是啊,你总结出来的是咱俩这辈子坎坷经历中的精华,更是留给后人的财富。人只要自身不倒下,咬紧牙关让这社会考验一番,让日子折腾折腾,挺起来走过去,谁也能行。”
“放心吧,老天爷给猫狗还留一口饭,别说是人了。”
“对。只是——天赐食于鸟,而不投食于巢啊。”
这世上大事小事任何事,只要把话聊通了,能看得见摸得着了,人就能坦然面对。
二
郭冬宝两口子在街上吃了饭,又在街边的水果摊买了水果。这就要到老丈人家把卖房的话,临时合住的话说明。
三
姜山老两口的话题又谈到了人生的一里一外,丁山花边思考边说:“有时候我也在想,看看现在,再想想前些年,以前人活得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安稳,吃上窝头也能睡安然觉,这会儿反倒……”
姜山打断她的话反问:“你是不是觉着那样也好?”
“好是不好,只是安稳。”
“嗨嗨,都解放这么多年了,人们的日子早应该过得比现在更好才对,就因为以前太安稳,所以人们才穷。”
“谁知道将来是怎么个好法儿?”
“这咱们真不敢想象。不容易啊,如今我们国家能有改革开放这样的大好局面,这是古书上说的:龙颜大悦,吉祥降临人间。现在这样是咱所有中国人的福。虽然生活向人们发出了挑战,人们知道了啥叫难,但这恰恰是咱中国人的机遇,也就懂了为啥人家别人的日子过得好。”
“是呀,别的我不懂,就说这会儿国家让个人耍能耐,有本事你就发财;这才对,这人们就能动起来,会干啥就能干啥。”
“是呀,人就要动起来,不能老睡安然觉;人要安然得过头了,总有一天会不安然。”
“那肯定是。懒汉不修房顶,总有一天要漏雨。”
姜山慷慨激昂地发出内心惋惜而怪怨的声音:“大清朝晚年就是个血的教训,咱中国人遭了多大的磨难!那是慈禧太后麻了,木了,安然觉睡得太多了;人家在磨刀霍霍,群狼一样地觊觎着她,她还在安然舒坦地庆祝六十大寿,北洋水师购买军舰的钱拿去给她做寿了,吃了,喝了,糟蹋了,满足了她显摆了,导致洋鬼子拄上拐棍儿也敢打咱中国。等她清醒了,也该逃跑了,一切都晚了,完了!”
丁山花紧接着说:“那就是懒汉不修房顶,漏了。”
“你说那会儿八国联军才有几个鸟人呀,把这么大个中国遭害得不成样子!坏就坏在一个狭隘刻毒,目光短浅的女人身上。”
“那当然,八尺汉子躺在地上不动,羊过去也敢踩。”
姜山激动起来了,抬手示意老婆子别说话:“我得喝口酒。”他从柜子里拿出酒瓶喝了一口,激情四溢地说,“现在咱们邓主席看出来了,中国人如果再不改革开放,再不强盛起来,将来地图上就没有中国了。”
“我也明白这个理。你说旧社会那会儿有几个吃死工资的人,照样该干啥干啥;是现在人懒惯了,一有啥不顺心的事,不是怪国家就是怪单位,从来不懂得怪自己。”
“嗯。咱这闺女们几家是遇上难题了,咱挂念是挂念,但遇到困难是正常的。我现在想通了,没必要多担心。”
忽然间门铃响了,丁山花不安地看了老伴儿一眼,说:“这么晚了,谁呀?”
她站起身拉开门透过防盗门窗一看,是三闺女和女婿在门前。她边开门边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想起过来?”
姜红菊还没坐下,刚说了一个我字,便喉哽语塞,难以控制的凄怜之泪涌上眼眶。
丁山花只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哎哎哎,有啥话说呀,这是怎么了?冬宝你欺负她了?”
郭冬宝摇摇头表示没有。
姜红菊缓过些劲儿来,抻出一副笑脸说:“我们没闹架。妈您坐。今年的新苹果下来了,给您买点儿。”
丁山花没坐,只想立刻知道来家的原由:“你又没钱,买啥水果。怎么了,你俩吵架了是吧?”
姜山脑袋扭向一边责怪他们:“都这么大人了,还哭上鼻子回来,多会儿也叫人不放心。唉!”
丁山花对他们摆摆手,看似不在意地说:“坐吧坐吧。喝点水,有话慢慢说。”说罢她就要向厨房走去。
郭冬宝抢前一步说:“妈您坐下,我去。”
郭冬宝去倒水,姜山关了电视,他们都坐下之后,姜山平静地说:“我看你们今儿一定有啥不高兴的事。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恼。说吧,这也是你们的家,到这儿啥话都能说。”
姜红菊定定神慢慢地道出他们大半天艰难的决定:“爸,我俩今晚跟您说件事,希望能得到您的理解,同意。”
姜山这是头一回听红菊这样像是在外面对客人样的说话,他感到异常:“嗨呀,你人越大心眼儿越多,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绕弯子了,别跟我来这套。你长这么大,啥事我不理解你……”
“你别说了,听红菊说。”丁山花硬生生插断了老伴儿的话,她急着想知道红菊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