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2-11 17:48:41 字数:3292
一
姚文国被卫生碗的滞销击碎了脆弱的承受力。从葛优德家出来,他迷迷瞪瞪神情涣散,手拎着小黑皮革包来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老远就看见从后门开出了通往圪遛村方向的客车,他急忙扬手呼叫停车,但汽车一转弯自顾离去。倒霉,错过了这趟车!唉,干脆,咬咬牙步行走着回吧。回圪遛村步行也就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说走就走。
他路过一家小卖部买了瓶酒,扭开盖儿喝了一口,把黑皮革包斜挎在肩上就上路了。
阴沉沉的天和着雨前风,压迫推搡着大地上的草木,姚文国痛苦地仰着脑袋蹙着眉眼,心中升起苍凉无限。他感觉丢了钱像是被人割了身上的肉,疼呀!身心受到了极大刺激。
葛优德的专利碗遭到不同饭店的拒绝,这令他惧怕了,投出去的钱不要说能挣回多少,怕是要血本无归!平时花一分钱都要掂量,那钱是他耗年月一点一点攒起来的,以只许进不许出的方式积攒上去的数字,就准备着办大事派上大用场。眼前贵叶儿要上学这是头等大事,没钱等于零。他对自己的贸然投资悔恨不已,想想对不住自己的女儿更觉惭愧。他一路走一路自责,时不时拿出酒灌上一口,以麻醉自己心头的纷乱,就连雨前风过后,头顶上落下的零星雨滴他都没感觉到,直到雨滴麻密起来才躲进一处渡桥底下的石壁旁。
二
二蛋的小四轮又在半路上奔驰,车斗里坐着的拉弟妻柳翠翠,头上身上裹着一块塑料布遮挡着细雨,怀里捂着一包药渣子,她抬高声音冲破小四轮的突突声高喊:“二蛋,开得再快点儿!”
面无表情的二蛋两眼盯着路面高声回应:“这是最快的,不敢再快了!”
“再快点儿吧,我怕我家吴拉弟死在医院里!”
“死不死那是你家的事,我不敢再快了!上次就是开得太快才把姚医生甩下去的。”
“没事,你快点儿吧!”
“坐好了啊!”
拖拉机喷着黑烟,像头狂奔的野牦牛。
三
柳翠翠急喘喘拿上药渣子到了医院,医生翻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有不少巴豆在其中。他皱起双眉蹙着鼻子万分不解,“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情况弄明白了,你吃的中药里有巴豆。”
看着医生惊异的表情,吴拉弟两口子愣睁眼问道:“巴豆,什么是巴豆?”
医生仍是皱着眉头叭眨眼,说:“巴豆是中药,泻药,专门让人跑肚子的药。”
“啊!”听医生这么一说,吴拉弟两口子大吃一惊!本来这病就是在臭鸡蛋的作用下肇成的急性肠胃炎,疼痛难忍的就是跑肚子,这姚文国给他吃的中药是跑上加跑。吴拉弟顿时火撞脑门儿大声吼叫,“他为啥要存心害人呢!”
他老婆大张着嘴巴正要喊叫什么,医生摆摆手要他们冷静,说:“本身你得的是急性肠胃炎,是要消炎止肚子;结果你吃上巴豆,这是治眼病揉里辣椒面了。拉得你面黄肌瘦站不稳,就是这药里的巴豆害的。”
愤怒、惶恐、惊讶令吴拉弟大张嘴巴瞠大眼,嗓子眼儿连续咔咔了好几声,这才说出话:“啊,啊,啊,啊呀——姚文国为啥要害我呢?!”
柳翠翠紧攥着两个拳头咬紧牙,从牙缝儿里说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看透他了!”
那位医生也是不得其解地想着说:“你俩先别生气啊。我就奇怪了,你们圪遛村的医生再怎么也是医生呀,治拉肚子为什么要用巴豆呢?”
吴拉弟咬牙切齿发狠说:“他是想往死害我呀!”
他老婆两眼哗哗直转,想着这是为什么,忽然间扬眉瞪眼地说:“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我们家和他没仇呀,他咋要往死害人呢?”
医生以客观理由分析:“回去问问吧,可能是搞错了,不会是有意的。”
柳翠翠一口咬定说:“不可能!”
医生则笑笑说:“没仇没恨的,医生不会陷害病人。再不要吃他的中药了。今天住下观察一晚上,没事的话明天上午回家吧。”
拉弟妻给医生忽地鞠了一躬,发自内心说:“还是你们城里的医生真行,有德性。”
两人离开诊室边走边愤怨地说:“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回,回去找他,看他说啥。”
“指住他鼻子叫他说。骂他七天八夜九清早,站到房顶上骂。”
“他要说不上个三长两短再满嘴胡说,我撕烂他的嘴!”
“看我咋地拿脏水往他身上泼!”
“往他脸上泼!泼了他我都不解恨。”
“把他拽到大街上,手指他的鼻子,让他给人们说清楚。”
“让他跪下说。”
“对!”
虽然还不到面见姚文国理论的时候,这俩气饱了肚子的受害者嘴上先痛快一番。
四
郭冬宝和姜红菊,经过一番争辩和深沉的思考,姜红菊的思想归到了郭冬宝的认识上——同意了卖房买车。但随之袭来的是酸楚的凄苦。
他俩坐在厨房的小桌前,郭冬宝不停地吸着闷烟,看着爱人痛苦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又深责自己此前的莽撞和无能。
话语说到伤心处,姜红菊珠泪潸然,泣不成声。心中的伤感和着大颗的泪珠在睫毛上颤动,扑簌簌滚下来,落地有声,喃喃地说:“郭冬宝呀,卖这房子我好心痛呀!我觉着咱俩在这世上好可怜,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房子,竟没有咱俩的容身之处,你我有多么渺小哇。好好的日子怎么了这是!”
郭冬宝的心给爱人的泪水浸透了,他点点头深深地自责:“是啊,委屈你了。咱老百姓一辈子,无奈时时存在。你一定要想开,我和你一样心痛。”
“我清楚了,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走这步。”
“唉——让外人看起来我这是踢卖先人家产,我是败家子。”
“命里注定我和你在一起,我现在恨你又疼你。我清楚,你心里的伤比我多。”
“我遭再多的罪也是活该,是自找的;给你造成的伤害是我给你形成的,都混到卖房的份儿上了你仍能原谅我,太谢谢你了,太对不起你了!我太不是个人!”
姜红菊擦擦眼泪振作精神,说:“虽然咱们活成了这样,但你不要觉着丢人,我知道,你在努力!”
郭冬宝受到老婆发自内心的理解和宽容,那种被抚慰着的伤痛感舒缓地酿出了酸涩的、苦苦的、甜甜的泪,从心底泛起涌上眼眶,他努力控制着伤感,说:“卖狗赔的是二姐夫的钱,给他们也带来了麻烦。他们两口子是让我感动的人,我必须要自强,我要挣扎!谁对我好过,我要加倍偿还。我知道你是在极度宽容我,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也不敢要,我太不像个人了!”
话题说到这儿,姜红菊又伤心得泪花婆娑,口齿喃喃地,嘤嘤地哭了。
“都怪我,让我这个不成熟的人把这个家搅得一团糟。但我发誓,我要好好做事,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一串串泪珠滚落前襟代替了胸中的千言万语,一层层真情融入心中滋养着疲惫的身心,加固着爱情的基石,这就是白头到老的好夫妻得来之由,这就是好夫妻坚不可摧之根。泪水浇灌着心灵互爱的田地,无声地相互滋润着两颗受伤的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姜红菊痛彻淋漓地倾倒出心语:“结婚那会儿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都挺盲目的,瞎过日子;这会儿懂了,日子难过了,我好像觉着这才是过日子。”
郭冬宝的灵魂经受了情感洗涤和现实震荡,他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丈夫该如何迈出自己的步伐。他像是抚摸着伤口在说:“我现在才懂得什么是生活了,我需要看清了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往前走。”
姜红菊看到郭冬宝的深刻变化,她欣慰地擦擦眼泪苦笑着说:“这会儿咱俩要啥没啥,马上连房子也没有了,就剩两个人两颗心了。”
“有你在我心里踏实。这房子虽然没有了,但你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就有家。”
姜红菊深感这些年在感情上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她知足地说:“你也是我的家。嗳——咱俩两套‘房子’了。哈……”
这就是佛家阐释给人们的哲理——舍得。忽然间这俩人的精神物质丰富了,他们是在黄连树下弹琴——苦中有乐。
苦乐过后瞬间回到现实,姜红菊颤动着的心弦弹出了被“风雨”摧毁“巢穴”后的字字痛心的一言一情,她流着泪水说:“今晚上去爸妈家问问他们,他们要是愿意收留咱们俩,咱们明天就给这个家多拍几张相片,就卖了它,将来咱们买好房子,大房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弹泪必是触真情。郭冬宝的心给她的泪水浸透了,他也流泪了,一腔激情冲开了愿景的大门:“我好好开车赚钱,你好好唱歌,咱们把日子过好,再不能底气不足,再不能让别人笑话。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这“苦咖啡”的味道又让姜红菊涌出两行甜甜的泪:“咱俩一天没吃东西了,走,到街上吃饭去,你想吃啥就吃啥。我知道,这两年你心里比我苦,你遭了不少罪,我应该关心你。虽然咱们眼看就要无家可归了,可咱俩的心贴得更近了。”
“更紧了。”
两人同时站起了身,郭冬宝把姜红菊拥入怀里,说:“等我挣下钱,我领上你,天南海北地走,把满大街所有的好东西都吃个遍。”
窗外的蒙蒙细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滴滴答答敲击着阳伞的雨声和哩哩下流的水声也像是在讲着一个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