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别

　　见柳月听了自己的话后，沉思不语，程云心里头也有些后悔，虽然自己是好意，是不是说的话有些过了？但愿她能理解自己的苦心，能在生活上替自己照顾好汤潮吧！汤潮过得好，自己也会安心。想想缘分这东西真是让人说不清楚。柳月要不是和汤潮那点已经淡忘的幼儿园的交情，作为两个人初次见面的共同话题，我就不信，阅历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就能在莲花山顶那么多的人群中一见钟情？就凭汤潮？当年要不是自己主动，经历四年同窗生活的两个人都几乎可以肯定会擦肩而过的！
　　可柳月和汤潮就是凭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缘分就成就了两个人的牵手。几年过去，感情依然这么单纯而浓烈。柳月离开汤潮似乎就不知所措，满是依恋。哪像自己现在的婚姻，“相敬如宾”。自己那令人尊敬的、绅士风度十足的、学术上颇有成就的专家、而情感热烈也很奔放的洋丈夫，是在自己最艰难时，给予关怀和帮助。自己是心存感激的，却总是没办法像原来年轻时那样全身心地投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自己是离了沧海的大潮，很难再有壮观的水入眼了，可汤潮，离了自己这朵漂浮的云，却得到了故乡宁静的月！（同样的诗句，两个人理解得好有差异！）自己却再也无法成为故乡那一抹彩云，嫉妒吗？可你又不能怨谁，这一切都是你程云自以为是造成的！汤潮当年对你程云和那个家也曾是诚心诚意的。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不松手，他不会松手，可在你松手的时候，也不会去勉强，真是气人！结果是成全了和柳月两个人的新生活的同时，也生生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了三段：认识汤潮之前，认识了汤潮，和汤潮离婚之后！不过，话说回来，柳月可以在人群之中，第一眼就能看好汤潮，就凭这一点，她和汤潮的缘分就比自己强。自己要是第一眼就能瞄上汤潮的话，自己和汤潮的人生也许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程云姐，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汤潮离婚呢？”程云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柳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把程云吓了一跳，把她又拉回到现实当中。“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过后想想，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当初就是觉得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了！”程云像是回答柳月，也像是自己的感慨。“你有没有后悔和汤潮离婚？你在心里还爱着汤潮，是吗？”程云愣了楞，看了看眼前楚楚怜人的柳月，知道柳月一定会对自己与汤潮仍有的割不断情义非常在意，暗暗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道：“你放心，柳月，我既然和汤潮离了婚，再怎么样都没打算回头，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又结婚了，就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破镜重圆，多美好也终究会留下裂痕的。我和汤潮都是追求爱情完美主义者，这种有裂痕的感情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短时间也许没问题，可婚姻是要长相守，心里总有嫌隙。我们都不会把这样带有遗憾的婚姻留给对方的。我们当然也因此就记恨对方，会把当初的美好都留在记忆里！我和汤潮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破镜重圆了，可我会一直把你们当亲人的！汤潮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和他相处，是不能有一点裂痕，揉不得半点沙子！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汤潮这个人你应该是了解的，只要他答应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会和你走到底的，除非你要离开他！”程云说起离婚，心里很无奈，也很不舒服，不过还是非常大度地安慰着柳月。柳月依然满脸忧郁，语气空空地小声说道：“我不是不放心你们，程云姐，我现在是不放心我自己了。”程云看着柳月突然失神的大眼睛，心里也开始往下沉。作为前任，程云谈不上有多么地喜欢柳月，可也不想伤害她，因为她是汤潮的现在和未来。她不知道柳月脸上为什么忽然挂上了几丝阴云？程云琢磨起柳月话里的含义。
　　第二天早饭后，汤潮和柳月没有继续参加当天的活动，而是准备动身，提前返回莲山。宾馆楼前话别，汤潮和送别的男同学、女同学一一告别，互道珍重，最后突然给了程云一个大大的拥抱。程云一愣，心里一热，紧接着就是一酸。她明白，汤潮是在和她正式向过去告别了。眼前突然又出现自己第一次去上海看汤潮，在码头分别的情景。柳月下意识地偷偷拉了一下汤潮的衣服后襟。在汤潮松开程云之后，柳月也上前给了程云一个拥抱，很真诚地让程云抽时间带着孩子回莲山做客。短短的相处，柳月似乎觉得听从程云的是应该的，程云比自己的见识高很多，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向程云求教。
　　望着汤潮和柳月离去的背影，程云眼眶湿润了，虽然自己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心里依然一阵阵发酸。大家转身向宾馆大厅走，准备开始参加新一天的活动，议论的话题却不在汤潮，而更多落在在他美丽的夫人身上。最可气的是自己班上，当年同室而居的好姐妹竟毫无顾忌，当着自己的面就夸奖汤潮的现夫人长得年轻漂亮、性格单纯，小鸟依人。这不是当面打人脸吗？
　　程云忍不住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单纯？那她干什么来了？这不明显是宣示拥有权来的！就是告诉你们不要再打汤潮的主意，汤潮有主了。”
　　程云对柳月的感觉还是要比别人复杂了很多，内心感受也是很矛盾，比别人多一点家里人的感觉，也多了一些妒忌。这两天，不管心里头愿不愿意，还是要对柳月尽可能地照顾。是还汤潮的情？还是觉得汤潮的结婚可以减少自己的愧疚感？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为了汤潮是一定的。
　　几个女生听了程云的话，都不吱声了，心里却在说：“那也就是告诉你吧！我们什么时候打过汤潮主意了？”不过这次聚会，几个女生还是挺佩服程云当年的眼光的。当年不惹人注意的汤潮，现在看来依然很有风采，依然是同学中比较帅气的，看上去也年轻不少。女生们当年都去注意那些出风头的男生了，而那些人现在大多都让人感觉油腻腻的。哪像汤潮依然书生意气，目光还是那么纯、那么清澈、那么精神，仿佛芳华依然在眼中停留，真让人羡慕。岁月给汤潮增添了白发，也留下些许皱纹，却没留下任何市侩和圆滑，也没有变得便便大腹。漂泊半生，归来依然是少年！
　　汤潮和柳月回到莲山，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而是先去了父母的家。在老人这儿，柳月不要汤潮帮忙，自己做着饭。汤潮大致和父母叙述了自己如何被拖去学校参加同学聚会，并遇见程云的情况。一提到程云，两位老人自然就又开始想孙子、孙女了，晚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从父母家里出来，汤潮注意柳月自从离开同学聚会之后，有些反常，一直很少说话，觉得柳月可能是这两天累的，就准备打个的士，却被柳月拦下了。也不坐公交车，而是挎着汤潮的胳膊慢慢往家走。走出一段路了，柳月突然开口了：“在认识你之后，我总是在想，我们能早点遇到就好了。这次在北京见到程云姐，我才知道，我们就算是在年轻时遇到也没有用，你是不会选我的！程云姐聪明，大气，你们才是一路人。”汤潮停下来，看着一脸认真的柳月，忽然明白了，这次同学聚会，柳月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在意。而自己和程云又何尝像聚会上表现的那么看得开呢？内心里还是有很多苦闷是不能表露的，只是在场合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罢了。
　　汤潮不愿让柳月被忧虑的压着，伸出胳膊，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紧紧地楼着柳月的肩膀，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安慰说：“我不这样看，我不认为如果我同时遇到你和程云，我会一定选她。我和她也并不算是一见钟情，而是在学习接触中，才慢慢彼此欣赏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始终是在她的引领下。这不是说我没有喜欢过她，我一直非常欣赏她总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对我是很好的督促，而我是一个很懒的人，精神上懒。这些年我拼命地找工作，也并不是要追求什么事业，而是在生活中，没有安全感，总想多挣点钱，能在一个未知的未来过上安心有保障的生活。遇到你，我觉得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这好像也不只是因为我们是童年的伙伴。我们俩结婚后是我这么些年最轻松的时光。我没有了原来的焦虑，是我们现在的家又带给我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