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新队长

　　我在雪梅的陈村卫生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到春节了，卫生院也放假了，我就带着雪梅回家去过年。我在岳母家里住了两天，然后又带着雪梅回到自己的家，在家过了几天，我又带着雪梅再到东钱湖她家里住两天，然后我再送她到陈村卫生院。因为让她一个人回奉化我不放心。然后我就从陈村回宁波在南站买火车票直接回厦门了。
　　回到厂里后，第二天我到徐书记处去报到，我对徐书记说：“是不是仍让我在政工组工作，还是让我到下面车间去？”
　　徐书记见我来了高兴地说：“张家良，你回来啦！你回来好！你回来好！正等着你呢。”
　　我说：“是让我到新车间去还是再回到动力车间去？”
　　徐书记说：“什么车间也不叫你去了，你仍回到育美中学工宣队去。”
　　我愕了一下说：“育美中学不是由孙主任在当队长嘛，我不想再去当付队长了。有孙主任在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他的能力很强的，不用我这个付队长了。”
　　徐主任说：“孙红浪出事了。这次去叫你去当工宣队队长，这是厂革委会一致通过决定的。”
　　这令我莫名其妙。
　　“他出了什么事，怎么把他的队长也撤消了？”
　　“撤消他队长是小事。”徐书记说，“都逮捕法办判了刑了。”
　　“啊”我听了一下子傻了眼，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孙红浪在顾国靖撤回厂里我离开育美中学以后，他就到育美中学当工宣队长还兼学校党支部书记，可谓是大权独揽。
　　他神气活现地走马上任，自己感到凭他的出身经历和资格，是这个学校当工宣队长最强的一个。原工宣队长顾国靖虽是个革委会委员，却连个党员都不是，副队长包家良虽然是贫雇农子弟，也不是党员，没有什么政治工作经验；而他则是五年前就当过车间主任，文革中又当过造反队长、政工组长，要资格有资格，要经验有经验，他这样当过大厂中层干部的人，现在让他来中学校当个工宣队长和学校的支部书记，哪是得心应手轻车熟路没啥问题的。于是他就大刀阔斧地干起来。
　　他来到学校后，即召开工宣队和校革委会联席会议，当即给大家训话，说是由于前任的工宣队长顾国靖贪污腐化给学校带来了麻烦。这次厂里派他来，他要好好贯彻毛主席关于文化大革命的一系列指示，彻底把学校的斗批改搞好
　　来校后听一些学生说，他们学校斗批改搞的和别的学校不一样，关键是以前顾国靖当队长不力，副队长张家良，贯彻的是一条极右路线，把应该抓的人不抓，应该管制的人没有管制起来，学校里的黑帮们没有对他们狠狠地批斗。没有动力，所以学校斗批改也就搞不好。
　　孙红浪听了不住点头，当即命令专政队长和专案组长把原先抓过的黑帮分子再抓起来。抓来的人又都把他们关到地下室去，白天叫他们在校园劳动，晚上叫他们写交待。他大声地对师生们说：“只有对他们狠一点凶一点，他们才会老实一些，不对他们狠一点，还以为我们老实呢！不对资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的政权就不会巩固。”
　　一些学生们听说这位工宣队长在工厂里、在文革开始时就当过厂里造反队队长，带领职工横扫牛鬼蛇神，很有魄力，所以大家听说他来学校当工宣队长又都勇跃起来。那个最喜欢冲冲杀杀的王仁听了更来了劲，一天到晚跟在孙红浪的屁股后面。当面就拍马屁地对孙红浪说：“孙队长，你有魄力，不像张队长，做事总是迟迟疑疑的，真不过瘾。”
　　孙红浪说：“张家良算什么，他在厂里只是一个工人，在政工组里抄抄大字报的角色，能干什么大事！”
　　王仁说：“对，对，对！张队长做事太小心了，在清理阶级队伍时他对我们总是说，这个不能抓，那个不要抓。这还搞什么斗批改？我们都不想待下去了。现在你来了，我们的干劲又让你鼓起来啦！好，孙队长，只要你命令一声，你叫我们十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你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孙红浪听了高兴地说：“好！只要你们都听我的，这就好办！”
　　第二天晚上孙红浪亲自带着造反派学生，在育美中学一下子又抓了几十个老师，不但把原先抓过的那些老师抓起来，把魏老师和他的妻子也双双地抓了来——这不，在我回家探亲的时候，魏老师家连一个大人也没了，小魏只得跟我一起到杭州去叫她外婆来。
　　当时不但把原先已经放回去的全部抓回来，又新抓好了十几个，一下子抓好了六七十个，差不多可以成立一个“黑帮”连了。一时里把学校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这期间，又多抓了一对从印度尼西亚归来的老师。他的妻子是个英语老师，四十几岁，但是因身患支气哮喘等肺病，这种呼吸系统的疾病是不能受冷受热的，她被抓来后也让她睡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她睡了就咳嗽得厉害。有人带信去叫她女儿拿些咳嗽的药来，让她妈喝。她的女儿王小娅就马上来看妈妈，见妈妈进来时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很是难过，望着妈妈只是哭。
　　她是个初三的学生，是个当年和父母一起从雅加达归来的侨生。她能歌善舞，跳得一手印度尼西亚的好舞蹈，长得身材窈窕，面容姣美，年方十六岁。这次爸妈被抓去，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偷偷在家里哭。现在人家带信来说她妈妈病了叫她拿药去，她来到妈妈和大家一起住的那间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果见妈妈就咳嗽不止，以致咳出血来，得要到医院去看看。她非常焦急，她爸爸也被抓了，都没有人可商量，不知道怎么办的好？人们对她说，这事情求别人都没有用，只有求告孙队长才可能有点希望。可是她不认识孙队长，一时也不敢去找他，因为在她感到那是当今学校里最大的领导啊，人家那能接待她？她迟迟疑疑地不敢去找。
　　傍晚黑帮室里又有人带信出来说：“你妈妈不行了，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呢。”
　　她听到消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来到了工宣队办室找孙红浪。可她从来没去过工宣队办公室，也不认识孙队长，她战战兢兢地走上楼去，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工宣队长办公室。
　　她向室内张望一下，看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脸上长着一脸疙瘩的男人坐在那里看文件。她敲了敲门在听到“请进”后才怯怯地走进去。
　　“孙队长，我妈在禁闭室里，她原有气管炎的病。一直在那里咳嗽，都咳出血来啦，您可不可以让我妈妈送到医院去看看……”
　　孙当时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得叫他抬起头来看见突然闯进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不由的一惊，但听她诉说了情况后皱起眉头说：“你妈叫什么名字？她是什么问题被抓进来的？”
　　小娅说：“我妈员周美清，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问题。她现在关在地下室女临监禁室里。那地方很潮湿，我妈原先就有哮喘病的，她的老毛病又复发了。在那里咳嗽不止，都咳得吐血了。是不是让我妈到医院里去看一下医生？”
　　孙红浪听了说：“我记起来了，你妈是特嫌分子，是不能随便出来的，要等情况弄清楚后才能放她出去。现在不行。”
　　“可是我妈她现在已经病得快要死了，您就行行好，让我妈先到医院去看一下医生吧！等她病好一些后再再把她关进去吧……”
　　孙望着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的、憷憷可怜的样子，他叫来了专案组长，说：“王仁，你去黑帮室看看，她妈究竟怎么样，是不是那样厉害？”王仁去看了一会回来向孙汇报：“她妈妈周美清是躺在那里咳嗽，咳嗽得较厉害。”
　　“周美清是什么问题？”
　　“也是印度尼西亚归来的特嫌。”
　　孙皱了一下眉头，对王仁说：“先让她出去到医院看看吧，看了以后再送到监禁室去。”王小娅感动得连声说“谢谢，谢谢孙队长。谢谢孙队长！”
　　孙红浪说：“不用谢。王仁，你陪陪她去，让她母亲暂时到医院去看一下吧，看是什么毛病。”王仁答应一声陪那小娅去了。
　　王小娅到了黑帮室里，请王仁帮忙。王仁还算有点同情心，帮助小娅把她妈妈一起送到育美医院里内科病房。医生看了一下咳得脸孔血红的周老师，又拿听筒仔细地听了听对小娅说：“她原有支气管哮喘病现在又急性发足引起大出血，得要住院治疗。”
　　王仁说：“住院不行，她是我们学校特嫌人员，我们怎么对她进行控制呢？你们配点药让她赶快回黑帮室去。”王小娅听得说就向王仁求告：“王组长，你就生生好心让我妈住一下医院吧，我妈这个样子了她还能逃到那里去？你们放心吧，等到她病好了我会再送她去隔离室的。”
　　王仁说：“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事情你得去问孙队长。”王小娅望着气喘吁吁的妈妈，只得又跑到工宣队来找孙红浪。孙一见到她又来了，奇怪地问：“你妈去医院了吗？看了吗？怎么样？”
　　“去医院了。”王小娅望着孙红浪流着眼泪对他说，“医生说我妈得住院治疗，她的毛病很重，要是再回到地下室，恐怕毛病还会严重，她受不了的。孙队长，您好行行好，就让我妈住院吧？等她好一些了，我一定会送她回去的。”孙看着她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样子，似乎也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就对王小娅说：“那好吧，等病情得到控制就回监禁室去。”
　　王小娅听了千恭万谢地向孙鞠一个大躬说声“谢谢孙队长！谢谢孙队长”，就回到医院告诉王仁：“孙队长同意让她妈住下来了。”王仁听了说：“既然孙队长同意了，那就让你妈在医里吧。”小娅又对王仁说：“谢谢王组长！谢谢王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