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这才是房顶漏雨破了锅

　　姚文国一句接一句说丧气话，搞得葛优德实在心烦意乱，他一本正经地说：“大姐夫呀，本来我还挺有信心好好推销咱的碗，这让你把事都说成一堆烂泥了；我，我现在最不愿意听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咱慢慢来嘛。”
　　姚文国又感觉到了自己的急躁，他连连点头不过大脑信口说：“啊呀优德呀，你说是人们会慢慢认可的，那要慢到什么程度，要多长时间？”
　　这话把葛优德问得像是被点了穴，一时支愣着身子直戳戳的眼神凝然不动，之后才深吸一口讶异之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才缓缓吐出，移动着脚步想坐到一旁的小凳子上，他双手托着膝盖慢慢落座，由于偏离凳子中心，咣咚一声闪跌到地上。两口子心里都清楚，这是被姚文国问倒在地上了。他手托着地，皱着眉头说：“啊呀——大姐夫啊——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这种事我怎么能给你准确地说出来，谁又能规定时间让人家认可？”
　　姜红梅拉了一把葛优德重新坐好。她实在憋不住了：“这事谁能说清啊，除非是大姐夫你，你头上顶着仙，你能掐算出来。”
　　姚文国嘴里嘟嘟囔囔着：“看你这话说的，我头上顶着看病的仙，又不是做买卖的仙。”
　　葛优德以理智的心态克制说：“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开阔思路想想怎么推销吧。”
　　姚文国眉头上绾着的疙瘩像起面饼烫起的面泡一样憋着，一直思考着，忽然间开口说话：“我是说，看来我暂时拿不回入股的钱了？”
　　这话把葛优德两口子问到了最大程度的不可思议。葛优德直感觉哭笑不得，说：“咱们这是在做大事，一定要有耐心，这才刚把钱变成碗，还没把碗变成钱，我拿什么给你钱？”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姚文国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守不住口想说说而已。这会儿他又想到了女儿贵叶儿上学急需钱的事更加苦不堪言。自言自语伤心地嘟囔着说：“我完了，什么都完了，贵叶儿是上不了学了！”
　　他这一说让葛优德立刻想到了高考一事：“哎呀，高考分数下来了，咱贵叶儿考得如何？”
　　经葛优德这么一问，姚文国心中憋蓄着的苦水四处漫流，双手扶着膝盖大仰了身子：“咳——别提了！临门一脚掉链子，娶媳妇抬回空轿了。你一说这事我都伤心死了呀！”
　　姜红梅被姚文国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贵叶儿怎么了？”
　　姚文国除了眼泪没掉下来，周身哪儿都像是在哭：“听我慢慢给你们说。这个扬扬误误的傻妮子，多少年来从学校里出来了进去了，蹦蹦跶跶回家了，多少年来她一直在蒙蔽我的双眼……”说着说着，眼泪鼻涕还真下来了。
　　葛优德赶紧撕来一把卫生纸递给他，安慰他说：“别急别急，贵叶儿上学要花钱的事咱们都想办法，咱慢慢来嘛。”
　　姚文国把手里的卫生纸左一把右一把，在脸上擦揉成了纸团儿，且粘得到处都是纸条条纸片片。焦虑在心上闹腾，说话像是从门里向外扔东西：“优德呀，其他事啥都能慢慢来，这是家里的烂事，贵叶儿的烂事，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天塌了地震了。你说，贵叶儿上学这种事能慢慢来吗？”
　　“那也得想好了做法才行啊。”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人家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只希望她离开家走进学校的大门。这些事咱们可以慢慢来，人家学校不慢呀。”
　　葛优德两口子这才理解了姚文国从进门到现在的烦躁不安和异常表现。他俩也低着头在想，这些事该怎么办呢？
　　眼见姚文国显着虚弱的样子失了底气，哆哆嗦嗦地说：“要不是娃娃上学的事像磨扇压住手一样，我也没这么心乱。”
　　姜红梅顺着姚文国的心情安慰他：“是啊，理解。事虽然乱，但咱们的心不能乱，不然啥事也干不成了。”
　　姚文国连着吁叹了几声，软软地说：“红梅呀，大姐夫丢人败兴地给你说，我现在乱得就是去要饭想找根儿棍子都找不见了。”
　　葛优德站起来给姚文国捏下额头上脸上沾着的一些碎纸片，又坐下说：“真郁闷，贵叶儿平常学习不是挺好的嘛。”
　　“是啊，要说平常那是经常上讲台高处站的人，我一万个放心她，可偏偏在考试的时候踩上稀泥滑到了，鬼打得她一落千丈。那么好的学生呀！”
　　葛优德沉闷地低头拍拍脑门儿，说：“别难过了。再好的学生考试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你说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我给她说过，不行让你俩姨父在城里找找人，咱花点儿小钱，安排个好学生坐在左右，递个小纸条什么的，就是瞟上两眼也不一样。”
　　葛优德看着他摇摇头说：“那不可能。一旦被发现了，考试资格就取消了！”
　　一说女儿的事，姚文国竟是咔咔咔连咳带喘，带着软弱的歇斯底里说：“你说那个傻妮子呀，我说找找人吧，她说不用那样，用不着；我还以为她真有两下子，咳——她连半下都没有。看这闹成啥了，在村里人面前我这张脸纯纯粹粹就不是脸了。”
　　“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不是呢，说句难听话，这脸，这，这成屁股了嘛！”
　　姜红梅给他倒来杯水，又是安慰他：“别激动了大姐夫，再难的事我相信也能过得去。”
　　“怎么过呢，‘桥’都断了，钱也没了，怎么过呢？”
　　“明天我到教委找找人，了解一下情况，看该怎么办，怎么说也得上学呀。”
　　姚文国哭丧着脸随之就恨起了贪官：“唉——这二年的事，再咋办也得拿钱往死顶了！那些人都是吃肉不吐骨头，教委的人最黑了！咱这会儿哪有钱喂他们呢？”
　　葛优德站起来看着姚文国，坚定地对他表白：“了解了情况再说。咱们家这么多人呢，还能看着你不管？”
　　姚文国软软地叉开五指扶着脑袋，感到绝望了：“怎么管，出钱吧。话返回来说，就是想出血念高价生，仅有的三万块钱全变成了碗，碗又变不回钱来，现在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呀！”
　　姜红梅定定不动坐在那里，想想眼前这三家人，每家的日子都过得别别扭扭一塌糊涂，她也低沉地说：“怪气了，三家人的日子都推到烂泥里了。”
　　姚文国“唉——”地一声拍了把脑门儿，说：“完了，真完了。优德呀，命里注定我这辈子要跟上你的这个碗踒脖子，我能跟上贵叶儿这个傻妮子送了命。”
　　葛优德和姜红梅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姚贵叶高试失利，姚文国投资的钱出现了崩泡儿，这成了罗锅子摔跤——两头没着落；也是麻秸秆打狼——哪头都怕。一向自信、自满、自得的姚文国，那根支撑精神和灵魂的大柱倒下了，大脑里所有的画面都是墙催瓦倾一片狼藉。
　　看着姚文国简直到了丧魂落魄的地步，姜红梅劝慰他说：“大姐夫呀，啥事别想得那么绝望，走一步看一步，你现在这么急也没用。”
　　葛优德说：“这几天咱们都活动活动，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贵叶儿上学是大事，耽搁不起。”
　　这话又说到了姚文国的伤心处，他嗓音和鼻音贯成了一个音色，喃喃地拖着长长的颤音说：“是呀，我这辈子不知咋活来着，愧做人夫，对不起祖宗。”
　　葛优德为了缓减这种压抑的燥人的氛围，他以足足的底气发出嗡嗡的响声说：“别发愁，再怎么说也得让贵叶儿上了大学！事到如今要冷静，啥事反倒会好些。”
　　提不住的姚文国仍是以软塌着的声调十分自卑地说：“我知道，好不了了，豆付掉到灰堆里摔烂了，啥事都好不了了。”
　　“我今天下午去了解一下，正常学费多少，额外赞助建校费又是多少。全家所有的人都想办法，怎么也得让孩子上了学！”
　　“咳，贵叶儿命苦，连亲生父亲都靠不上……”
　　姜红梅从洗漱间拿来条毛巾递给姚文国要他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葛优德一看是条发硬的干毛巾，他责怪姜红梅：“你把毛巾湿一下嘛。”
　　姚文国拽过毛巾边擦边说：“不怕不怕，我这皮糙肉厚的，现在也不知道啥叫脸啥叫疼了。这回去得请神好好看一看，眨眼间几家人的日子都出了问题，这里面有说法了。”
　　葛优德应承着说：“是啊，过得都不顺。”
　　姚文国抬起脑袋看着屋顶，首先想到了郭冬宝，说：“你看，那个郭冬宝傻头傻脑做的狗买卖，从头到脚赔光赔净了还欠下外债，是你替那个倒了两次霉的倒霉鬼把窟窿堵上了；咱这又是我这个倒霉鬼把硬邦邦的三万块钱给你垫上了。”
　　葛优德直言相告实话实说：“大姐夫，你那是入股，不是给我垫钱。”
　　姜红梅加补一句：“入股和垫钱是两回事。”
　　其实姚文国也明白，他大幅度得点着头表示认可：“是是是，就算是入股，这好像是阴错阳差按照一个圆圈在推，你推着郭冬宝在垫钱，我推着你入股，咱三人推着推着，最后把我一头掉到悬崖底下了。”
　　葛优德先是笑了，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像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