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这消息震昏了他的头

　　姜红梅在家做好了饭，坐在沙发上等着葛优德回来，忽然敲门声响了，她立刻去开门，意外地发现是大姐夫来了。
　　姚文国呼哧呼哧喘着气刚坐下，头一句话就说：“来得晚了。事情太大，刚从派出所出来。”
　　“啊！”姜红梅顿时惊愣得瞪大了眼，“啥事呀，怎么就把你弄进去了？”
　　“嗯——可不是谁把我弄进去的。”姚文国靠在沙发上舒缓着一身的疲劳，带出得胜后的气派，说，“不是谁把我弄进去的，是警察请我进去的。”
　　“警察请你进去的？”
　　“是的。冤家路窄，就是上次碰上的那两个坏透了的小子，今天又给碰上了，又要对我行骗，当下我就火撞脑门儿，没客气。”
　　这可把姜红梅大大地吓了一跳。那个时候的赖小子满大街哪儿都有，一群一伙儿的，跟庄稼地里没锄净的野草一样，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撬门別锁无恶不作，城里人都被他们搞得头痛不已时时提防。
　　姜红梅觉着一句话对大姐夫解释不清这种危害的严重性，她像是乞求似的劝说：“大姐夫，那种事千万不能较劲儿，能躲开尽量躲开就是了。”
　　“不躲。”姚文国表现出满脸刚强不依不饶，“我非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我这个乡下医生也不是好欺负的。”
　　“千万不敢，那些人咱们惹不起呀。”
　　“哼，惹不起；吓出来的狼，怕出来的鬼。我要躲他，那就是武松遇上孙二娘，让步就剁馅儿。他是赖小子，我是专治赖小子的人！”
　　“你治不了他们，公安局都治不了，这不到处都是？以后遇到这种事忍忍就过去了。他们坏起来胆子比你大。”
　　“就算他胆子比我大，那我也是毛驴和牛顶——好歹就这张脸了。今儿我火了，翻手就抓住一个，一脚又踹倒一个，那家伙爬起来撒腿就跑，比箭射得还快。这就叫人狂没好事，狗狂一摊屎。完后我把他扭住，警察也过来了，我们一起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写下证明材料我才离开。”
　　“哎呀呀，以后再来别走那儿，坐四路车从瀛东路绕过来。”
　　姚文国点点头笑笑说：“这倒也是。万一赖小子拿刀扎我一下，‘噗！’这头进去，那头出来，通风透亮就完了。”
　　正说着，葛优德开门进来了。他意外地发现大姐夫来了，打了招呼刚一坐下，姚文国就想到了卫生碗的事：“我今天进城来是想看看碗的销售情况如何？”
　　葛优德本身就是带着一身迷迷蒙蒙的压力灰心丧气回到家里来的，他已经被那个碗的事堵住了“嗓子眼儿”，这会儿最不愿说的就是这件事，可姚文国偏偏来问，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只是说：“吃饭，吃了饭慢慢再说。”
　　当他们三人在餐桌前坐下后，姚文国已经明显感到了碗的事不容乐观。他边吃饭边问：“优德，我看你进门后的样子，那个……是不是市场情况不太好？”
　　姜红梅看了一眼葛优德欲言又止。
　　葛优德闷闷地低头吃着如同嚼泥一样的饭，漾出一抹苦笑，声音低低地说：“现在还不能说市场情况，还没有投放到市场上去。”
　　姚文国一听，心里不高兴了，显然带出一股怨气说：“呀呀呀，优德呀，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事你咋就不急呢？我在家里都坐不住了，你连个传呼电话都没有。那这几天你在家干啥呢，什么事能有这事重要？”
　　葛优德仍是那样闷闷地低低地说：“倒是没闲着。我走了几家饭店。”
　　“对，饭店用碗的数量大。怎么样？”
　　“总体来说，大中小饭店的情况都不好。”
　　这几句话就像强烈而单调的剐锅底的噪音一样，在姚文国脑子里“呲啦”作响，神情呆愣的他缓缓地放下饭碗，脑门儿上渗出了一层汗。抱着一线侥幸心理，他小心翼翼缓声探问：“优德，你说的情况不好，是个啥样子？到今天为止卖出去了多少？”
　　“一个没有。”
　　“啊！”这可令姚文国吃惊了，“一个也没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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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文国听葛优德说罢所走这几个饭店都拒绝接受他的双耳卫生碗，他当下就长吁短叹神情恍惚不安，想想自己在家里的担忧，真是神灵感应啊。他半张着嘴，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又点了哑穴。
　　葛优德看着他的模样停顿了片刻，之后慢声慢语地劝他别急，不料想姚文国一下子急躁起来：“啊呀呀，优德呀优德，我现在是大磨扇压住手了，怎么能不急呢？这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葛优德与姜红梅心情不爽地对视一眼，他俩清楚姚文国肚里害的是什么“病”。
　　葛优德以他素有的处理将要发生矛盾时的平和心态，不在意地问：“大姐夫，你刚才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吃什么亏了？”
　　姚文国抖动着脑袋，不堪言说：“不遇事不懂得听老年人的话，早听人说过，亲戚不共财，共财财不来。我遇的事太少了。”
　　葛优德不争辩，不责怨，只是平平淡淡地说：“我理解。不过是这样，虽然这几天我走了几家饭店，是情况不好，但并不能说上了市场老百姓也不认可吧？”
　　姜红梅为缓减姚文国的情绪而补充说：“这世上人多了，应该说一个人一个喜好。”
　　姚文国也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言词欠妥，他随口应承着说：“啊，是是，应该是那样……”之后又说了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嘟囔话。
　　葛优德又一次调整好心态，稳稳地说：“就现在来说，我只问了几家饭店，但这并不能代表所有饭店，再试试看吧。”
　　姚文国紧蹙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优德，这件事，我基本上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了？”
　　“这是掏麻雀儿看见猫头鹰了，头像不对。三家饭店呀！你的卖碗这个事说得我真缺氧，我感觉这后背上往外冒凉气。”
　　葛优德和姜红梅又对视一眼，一时无语了。过了一会儿，姜红梅似是木怔怔地说：“做大事哪能没有麻烦，不能自己先扫兴。”
　　葛优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从来没搞过推销，这问题是不是出在推销上了？你自己认识这个新产品，别人是第一眼哪！他慢慢地吃着饭，思考着说：“看来搞推销确实是门专业。这得多想办法了。”
　　姚文国着实被这件事搞乱了心情冲昏了头脑，他心疼他的钱哪。
　　八十年代的三万块钱，在一个靠精打细算入而不出的农民眼里那比命都重。他眼巴巴看着葛优德说：“优德你说，关于这个碗，我能做点啥？”
　　葛优德想了想，只感到失意和无奈，说话的声音像是咕嘟嘟泛起一串气泡：“我也不知道你能做点啥。”
　　今天的天气本来就热，秋后一伏，热死老牛。姚文国由于内火攻心，脑门儿上的汗水越擦越多。
　　姜红梅催他们俩人快吃饭，边吃边说。
　　姚文国把筷子横架在碗上，软软地，蔫蔫地，都无力说话了：“我不吃了，让我想想。”
　　葛优德也放下了筷子。事到如今，他必须撑起这个局面，调动出自信心，恢复正常语气说：“大姐夫别担心，我相信产品投放市场后会被人们慢慢认可的。”
　　姚文国仍是虚虚地弱弱地叹着气说：“唉——优德，我有种预感，在家里就预感过的……”
　　葛优德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泄气。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看过很多成功人士心酸的创业史书籍……”
　　“啊呀呀，优德呀，咱不说那些书，说咱们的事。”
　　“好。任何一个新鲜事物的出现，要想被人们理解、认可、接受它，总是要经历艰难的长途跋涉的。”
　　姚文国有些不解地问：“跋涉，谁跋，顾客跋，还是咱们跋？”
　　葛优德没做解释，继续说：“沉住气，慢慢来。”
　　姚文国点着头歉意自己的急躁，但他仍是不可控制自己的烦躁：“我这个人气量小，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慢慢来呢？”
　　葛优德在失去耐心的情况下板着脸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姚文国放缓语调显出非常真诚的态度，责怪葛优德：“不是我说你，我也不想说你——你当时大大咧咧说这个产品独一无二，要一炮打红，这，这眼看都打了三四炮了不仅没红，连响都没响，明明属于瞎炮嘛。”
　　葛优德两口子无语了。一阵沉默过后，葛优德打破沉默一字一板地说：“凡事尽心尽力，结果交给上帝。”
　　姚文国立刻说：“算了吧，上帝在哪儿呢，上帝咋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
　　姜红梅给姚文国倒来杯水，耐着烦躁的心情说她的心里话：“大姐夫，我们也都心烦呢。咱有话正经说，我俩知道拿了你的投资入股钱，优德的意思是让你别担心。”
　　姚文国一听直接提到钱这个字儿，他的麻乱心绪又翻搅起来，直翻得脑门儿发涨，涨令智昏，说：“我咋能不担心呢？这事一旦——‘咣啋’砸了锅，等于是我把钱扔进窑里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