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能没有点缺点

　　手擀面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没有合适的工具的情况下。和面要硬，劲道，所以擀起来特费劲，家里早就没有那种长的擀面杖了，真难为汤潮是怎么用小擀面杖擀出来的。切面还要有一定的刀工，否则切出来的面条不匀也不直，粗一段细一段、粗一股细股的。
　　柳月上一次吃这种手擀面还是好多年前在父母家，和母亲一起做的，父母去世后，自己就再没做过。自从和汤潮在一起，总是在不经意间一次次地被感动，幸福得有时让人感觉不真实。
　　吃过饭，汤潮进来看柳月还有点蔫，以为她头疼还没好利索，就让柳月躺下继续休息，自己婚后第一次收拾碗筷，然后到客厅里，随手拿了本书，像往常一样，坐到那张躺椅上看了起来。家里是婚后少有的安静，可汤潮却有点心神不宁。
　　等汤潮好不容易进入到书里的世界，柳月忽然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他的怀里，搂着汤潮的脖子，把脸贴在汤潮的脸颊上，很快汤潮就感到有带着体温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来，柳月哭了！
　　汤潮放下书，拥着柳月轻声地问：“还不舒服？”柳月摇了摇头，脸并没离开汤潮的脸颊：“汤潮，上天怎么会让我遇上你呢！”“怎么了，这怎么一病了，认识我也不对了？”柳月没回答，继续幽幽地说：“上天怎么会舍得让我遇上你。我从小记事起，就幻想着将来能有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来娶我，疼我，护着我。可是长大后，我是真疼了，我被婚姻弄得遍体鳞伤。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红颜薄命’，这么多年，我对婚姻真的是绝望了，以为这就是我的命，所有美好的爱情对我只是一种虚幻。我早就不指望我能遇到爱情了，早就不指望我能有什么幸福的婚姻了。可上天在我绝望这么多年后，让我遇到你。是让我知道现在爱情也还是存在的吗？让我相信我们这一代的婚姻也还是可以像上一代那样真挚的吗？可我蠢得差一点亲手毁了它！汤潮，你当初为什么会原谅我，连我自己一想起来，都不原谅我自己！”说着就哭出声来。汤潮想劝慰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拥抱着柳月，任由她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尽情地宣泄着。
　　直到柳月哭累了，也说累了，在汤潮的怀里睡着了。汤潮默默地看着脸上挂着泪，却很安详地睡在自己怀里的柳月，心中充满怜爱。汤潮知道结婚这么长时间，柳月并没完全从过去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夜里也会偶尔做噩梦，也就不忍打扰此刻的安宁，就这样半躺在躺椅上，静静地拥抱着柳月。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情感的柳月，不知为什么，让汤潮忽然想起苏东坡著名的一句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皎洁的月亮就是有十五，还有初一，生活也是。
　　柳月也是真放松了，居然一直在汤潮怀里睡到半夜才又醒来，等简单洗漱后正式躺下后却再也睡不着了。柳月结婚后曾无数次坐在汤潮的腿上撒过娇，这次居然坐在汤潮的怀里睡着了，这可是第一次，突然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动！看着熟睡中的枕边人，胡乱地想着心事：自己应该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在父母的怀中睡着过，但已经没有很清楚的记忆了。随时为自己提供可以依靠的肩膀，倾听自己的倾诉，除了父母，世上对自己这么好的，就数汤潮了！可是，程云究竟是个怎样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舍得放手了呢？失去汤潮，她不后悔吗？会不会哪天再回来找汤潮？如果……
　　第二天上班后，柳月神情还是有点发呆，同时心里也惦记着汤潮。昨天夜里自己在汤潮的怀里躺了足足有3、4个小时，他该有多累呀，把腿都坐麻了！没休息好、又没睡好，今天上班身体是否能吃得消？这个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在自己的办公室有点机械地、麻木地把手头的事情忙了一会儿，想起要喝水时，才发现平时每天上班，开始工作前都要先装满开水的水杯里居然没有水。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暂时把心事放一放，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刚走到办公室的外间，忽然觉察到几个平日里和自己关系比较随便的女同事脸上的神情有点怪，聚在一起好像在嘀咕什么。看见她露面还偷偷看着她笑，柳月的脑瓜突然清醒了许多，向那几位投过去警惕的目光：是不是在嘀咕自己？果不其然，这几位同事见柳月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冲柳月皱着眉，嗲声嗲气地说：“头疼。”周围几位立刻笑成一团。
　　虽然有的同事已经和柳月一起工作多年，但以前是不太敢与柳月开玩笑的。直到柳月结婚以后，变得开朗了一些，话虽然仍然不多，脸上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轻松的时候同事们之间偶尔也可以相互开开玩笑。本来柳月下班后，要等汤潮来接自己，走得比同事们会晚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天跟汤潮撒娇时让同事看到了。
　　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柳月并没有因此而感觉难为情，也没有生气。她现在对汤潮的亲昵早就在外人面前也不加掩饰了，撒个娇算什么！平时出门走路、逛超市都是十指相扣或挎着汤潮的胳膊。只是汤潮在人前还是比较矜持，来单位接她时，同事们一般都已经走了，而且汤潮也从不下车露面，多数同事们没看到过两个人之间的亲密罢了。
　　只见柳月把脖子骄傲地一挺，凤眼一瞪，很理直气壮：“怎么了？你们没在老公面前撒过娇？就允许你们在老公面前撒娇，好不容易轮到我在我们家那口子面前恩爱一回，就不行了？碍着你们了？你们嫉妒了？谁拦着你们，不让回家和你们老公撒娇了呀！”听得几位同事一身鸡皮疙瘩。见柳月一点都不在意，玩笑也不知怎么往下接了。停了好几秒钟，其中一位还是有点不甘心：“那撒完娇，得什么奖励了？”“手擀面！”“切，我当什么了不起的！”柳月一听，不太高兴，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了不起？我问你，你们多长时间没有吃自家做的手擀面了？”几位一想，也是，现在家里都有挂面，吃腻了，顶多去市场买点压面，赶时髦的家里买了面条机，也做不上几回。自己动手擀面，的确是挺久远的事了，年轻一点的看都没看见过做的过程。“那又怎么样呢？不还就是面条吗？”“怎么样？你们想想，手擀面从和面，到擀，到切，哪一步不得认真做？有一个人为你，一步一步地认真地亲手做，不惜费力而不是用现成的挂面，就为了你吃到更好一点的口感，吃起来的感觉能一样吗？再说了，有些东西，不在贵贱，也不在味道本身如何，而在于能勾起你久远的情感记忆，能让你长时间地回味！”柳月拍了拍那位的肩膀，就抬腿去打水了。真不愧是培训科长，讲的真生动，说得几位直吧嗒嘴，跃跃欲试，恨不能现在就回家做手擀面去。
　　等柳月接了水回来，几个同事还在那儿对刚才的对话意犹未尽呢。其中一位不太甘心就此罢休，拦住柳月挑事地问道：“科长，你看我们几个，三天两头在这儿抱怨自己老公，不是这位的老公和朋友喝酒，五经半夜才回家，就是那位的老公，回家像个大爷似的啥活儿都不干。你这结婚也快到两年了，我们就没见你抱怨过一回，说过你老公的一丁点不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真就没发现你老公身上有什么缺点？”
　　柳月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有倒是有，这人吧，谁还能没有点缺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了不起的毛病，他这个人吧就是特别喜欢算账。”“怎么个喜欢算账？你是说小心眼吗？”对方一听，总算有点新发现，顿时来了精神。柳月瞪了她一眼：“你才小心眼呢！我们家汤潮才不呢！我是说我们家小区旁边的菜市场常卖我们菜的摊位，只要我们去买菜，该给多少钱全听我们家汤潮的，谁都不敢跟他算账，都算不过他。以前吧，买菜，都是卖菜的说多少钱，我就给多少；找回多少我就拿多少。我总觉得那些商贩算账快，算不过他们。可我们家汤潮不一样，经常说人家算的不对，然后一样一样重算，还告诉人家怎么算才算得快。问题是每次重新核对都是他算的是对的。人家要是光承认算错了还不不算完，他就问人家，错怎么老是算多了？别的事他都是特别好说话，从不计较，唯独算账，他非得跟人掰扯清楚。时间长了，就没人敢和他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