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

　　“你这说的是缺点？再说和那些商贩打交道，是需要认真点，要不然真的经常会多要。”几位听了有些失望。“在菜市场你算算账倒是也说得过去，问题是上超市他也算账。”“超市咋算？不都是扫完码计算机自动算吗？”“对呀，要不怎么说是毛病呢。一开始我也没发现，后来有两次，结账时人家算完，他告诉人家算的不对。我说计算机算的还能错，让他别和人家犟了。他不听，还把人家经理都叫来了，结果打出来一查，是价签上的价格和扫码结果不一样。我这才发现，你每次东西往购物车里一放，他脑子里就算好多少钱了。上超市都是买一礼拜吃的、用的，还有给老人买的，经常是一大购物车的东西，你说你这也算账，累不累呀！”
　　几位到这儿算是听明白了，科长，你当我们傻呀！你这是在说缺点吗？你这不是在变相夸你老公聪明吗？
　　打这儿起，和柳月关系要好的同事就都知道了，不能和柳月提她家那位，一提起她家那位就一脸花痴，简直能把你气死。
　　秋天的一个周末，柳月又到培训中心去参加教育局召开的有关第二年高考工作，包括全市的两次模拟考试的时间和出题人员安排的一个会议，车也被柳月开走了。汤潮一个人在父母家陪老人吃过午饭后，柳月不在，父母在来莲山之后就从来不用汤潮帮着收拾家，早早打发他回家。汤潮从父母家出来，见天高气爽，时间还早着呢，而柳月要很晚才能回来，自己也就不急着回家。没有坐车，一个人信步走在离家不远的市中心繁华地带，边往家走边悠闲地逛逛。没走出多远，经过市文化宫门前时，正好赶上里面有一个画展。
　　汤潮很喜欢书画，但属于“君子动眼不动手”的那种，从不写写画画，只是在家里书柜里收藏有一些字帖、画册，闲暇的时候就拿出来静静地欣赏一番。认识柳月之后，非常喜欢柳月的字。和柳月结婚后，一看到喜欢的诗句，就让柳月给自己抄一份。柳月见汤潮喜欢自己的字，当然满心高兴，总是有求必应，有时是钢笔的，有的时候是马克笔的。今天看到有画展，虽然级别不是很高，赶上没什么事，就直接走进去看了看。
　　展厅里人并不多，正合汤潮意。他看得很从容悠闲，也很认真，现场观看的效果毕竟不是画册所能比的。突然，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的一幅不大的画，深深地吸引了汤潮的目光。汤潮几步就奔到画前，这是一幅画展上很少见、用很普通的中小学生常用的水彩作的画。色彩并不很鲜艳，画的景象也有些模糊，像是在雾中，又像是久远记忆中的场景，很有意境。从纸张和画料上来看，像是作者临时起意随手画的，但又挺中意的作品，否则不会拿出来展览。可这都不是重点！吸引汤潮的是画中那红色的俄式楼房，那蓝色的木栅栏里一棵棵栢树，竟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那是汤潮记忆中童年的家园。多少次，母亲和张阿姨领着自己和林岚，从幼儿园的蓝色栅栏前走过，走向那红色的俄式楼房，那是汤潮和林岚家所住的楼房。汤潮被画面打动了，眼睛有些湿润，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模糊的胖胖的小脸。
　　呆立了一会儿，才想起要看看作者是谁，这应该是一位和自己有着某种心意相通的作者。他刚擦了擦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画上作者的签名，就听见身旁有位女士哽咽地叫了一声“汤潮！”汤潮听了就是浑身一震。只这一声，不用回头，他就立即猜到是谁在叫自己，同时也猜到刚才自己看的那幅画是谁画的了。
　　林岚！汤潮是知道林岚学的是美术教育，而且上次在莲花山见面时，也看见林岚在画画，而且也画得不错，虽然那只是写生的初稿。但他没想到林岚会画得这么好，可以达到参加画展的水平，所以一开始看到画时并没和林岚挂上钩！
　　汤潮慢慢转回身来，面向林岚站住，认真地打量着她。上次见面时，心情有些激动，也有些愧疚感，加上有柳月在旁边，目光总是不敢正视，并没有好意思仔细打量。在汤潮的多年的记忆里的林岚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和程云的形象是重叠的，都是胖乎乎的脸蛋儿。现在的林岚脸上婴儿肥完全没有了，反而和柳月似的略显偏瘦，身材比柳月略矮些，但比程云还是要高不少。
　　眼前的林岚也与上次见面时又不太一样，上次见面时的林岚是在野外写生，装束和化妆都比较随意。
　　今天，林岚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一头齐肩长发，戴着带有蝴蝶结的发卡，精心修过的柳叶眉，打了眼影和描过眼线，显得眼睛很大，只是难掩岁月在眼角留下细细的皱纹和略隆起的眼袋。微微有些下垂的脸颊擦了带金粉的浅玫瑰色腮红，口红是玫瑰紫色，丝绸的衬衫，外罩一件很短的牛仔服，好像没有纽扣，而是衣襟在上腹位置打了个结，脖子上系着类似空姐系的丝巾，下身是一条紧腿的八分牛仔裤，在膝盖和裤脚处麻边，显得既干练又有点颓唐，很有点艺术家的范儿。和从来不太注重仪表的程云完全不同，和柳月也不同，是一种精心修饰的、略有张扬的、有个性的美。只有厚厚的嘴唇，依然流露出为人厚道的性格。汤潮向林岚伸出手，轻声叫了一声“林岚”，这对童年最好的小伙伴终于又拉了手。林岚也一直在后悔，因为心慌意乱的，上次没有好好看看汤潮。上次结婚答谢宴，也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看了几眼，所以这次近距离仔细端详后，才紧紧地拥抱汤潮。此时的林岚百感交集，好像也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无名顾虑，终于放纵感情的宣泄，任凭泪水流过厚施粉黛的脸颊也全然不顾，汤潮也眼角又一次有些湿润。
　　林岚在师专毕业后，做了一名中学美术教师。绘画是林岚从小就喜欢的爱好，中学美术老师的课程压力不是很重，业余自己又参加函授，继续深造。除了定期给指导老师寄作业和作品，还经常去省城那所著名的美术学院见老师当面求教，并在那儿有幸受过名家指点。外地画家来莲山办画展，林岚也认真观摩，虚心讨教，艺术造诣提高很快。加上在外为人谦和厚道，有求必应，逐渐在莲山市小有名气。这几年，校里校外，辅导的学生很多，也有很多熟人求画。在莲山办画展，无论是外地来的，还是本地的也经常会有人邀请林岚参加。这次也不例外，林岚的几件作品也拿来参加了展览。画展期间，只要有时间，林岚都会来过来看看，或与同行交流，或了解一下观众对自己作品的欣赏和喜欢程度。
　　今天，午饭后，林岚来到展厅，没见到同行，就到自己的作品前，想看看观众们对自己的新作品有什么反应，很快就注意到有人走到她的一件作品前驻步观看，很专注，像是很欣赏。这让林岚心里很高兴，忙过来想交流一下，可刚走到这个人的侧面，林岚突然一下子就呆住了。她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汤潮！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林岚忽然发现展厅里，在他们周围的几个人都不看画展了，而是在好奇地看着他们，脸一红，松开汤潮，拉着汤潮出了展厅，来到旁边的不远处一个咖啡店的二楼，临窗相对坐下。这里可以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文化馆外的广场的景象和过往的行人，是个不错的休闲的地方，一看来就知道林岚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林岚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化妆盒，对着小镜子简单地补了补妆，之后才问汤潮要喝点什么，汤潮笑着说：“和艺术家在一起，还是要装作有点情调，当然是喝咖啡了。”林岚娇嗔瞪了汤潮一眼，对服务员说：“两杯拿铁。”
　　汤潮当然是在说笑了，他是不想两个人见面的气氛过于压抑。他毕竟是“喝过”洋汽油的人，在加拿大开货车时，咖啡是用来提神的，每餐必饮，早就养成习惯。回国后，也很长时间，咖啡都是用来放松心情的调剂品。即使是现在工作不那么紧张，咖啡也是经常要喝的。柳月也是经常喝咖啡的，虽然还没成为习惯。婚后，两个人在家休息时，常会煮咖啡，逛街时，也常会进咖啡店休息。可称林岚为艺术家却是真心的，很钦佩她能有如此成就。
　　服务员很快端来两杯用奶泡打出漂亮的心形的“拿铁”。心情平稳后，一边品着咖啡，林岚一边问起汤潮：“你是什么时候又回到的莲山的，怎么不联系我，又怎么会和柳月结婚？上一次见面时你们并不很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