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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学艺

作品名称:文星归寂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12-06 09:54:10      字数:5166

  文星在藜照学校读了四年书,四年书都是读的一年级.他们徐家庄人称读的现书,要是有人看见春蚕就问,你们家文星伢子现在是文曲星了吗?春蚕往往苦笑着说,他把老师都殄死几个了。
  最先同文星读一年级的同学都去鹿角完小读书了,只有文星伢子还在一二一,不光是他自己觉得卖丑,就是学校门前那颗歪脖子枣树也觉得脸上无光。这年下半年开学,文星就下了决心,坚决不去读书了,他怕自己将来读死在这里。
  文星不读书了,在他们家成为了一个新闻,家人口头上专门说着这件事。严阿婆说:“文星伢子呀,你读不出来不怪你,要怪只怪语钟先生,谁叫他把书读尽了的,我们文星伢子再去读,就无书可读了。”
  春蚕说:“严阿婆你嫁到我家来,不知道放了多少个屁,全都是喷臭的,只有这个屁是喷香的。你放的好啊,就怪那个语钟先生,谁叫他把书读尽了,害得我们家文星伢子无书可读了。”
  “语钟先生只怕快要死了呢。”月芽不痛不痒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死了好,让他把书带到土眼里去埋了,反正我家文星伢子又不读书了,留着干嘛?”严阿婆又作了补充。
  春蚕说:“严阿婆你打算如何安排文星伢子呀,他不读书了,总不能让他去瞅牛屁眼吧。”
  “那是当然,我们家文星伢子是谁啊,他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如何当得了牛倌,当猪倌还差不多。”
  “你个严阿婆咋不会讲话了啊,原先能说会道的劲头哪里去了?牛倌和猪倌有区别吗,难怪文星伢子不会读书的,你个蠢,文星伢子聪明得了么?”
  “蚕老倌你别歪结筋啊,如果我们家文星伢子真的蠢,那也是你的责任,种子是你播下去的,不怪你还怪队长呀?”
  “好了好了,严阿婆你就别争了,还是商量文星伢子今后如何办吧。他今年十一岁了,不大不小,正是调皮的岁数,要是不好好调教,将来就怕他去坐牢吃牢饭。”
  “这没么里好说的,留在家里蓄筒子,两年后就十三岁了,那时再做什么就有个人高人大了。”
  “如何蓄筒子呀,就是不做事光吃饭呀,吃饭的时候光吃米饭呀,那还不把他蓄成一个饭桶?”
  “就是蓄成饭桶也不错啊,毕竟是我们春蚕家里的饭桶。”
  “我看你就是个糊涂婆娘!”
  “我看你就是个混账老倌!”
  春蚕和严阿婆又对骂起来。文星在一边说:“蚕老倌你要不要耙锄啊,家里的新缸又买来了,你有发泄对象了。”
  春蚕说:“我又不是蠢文宝宝,难道我还去砸缸呀?如果我还拿耙锄,那就一定是去挖你嗯妈,挖死那个臭八婆。”
  文星说:“老爷,我还是同你去学艺吧,等我会学会剃头了,就不怕你嬲娘捣逼了。你再要是骂人,我给你剃头时就把你的喉管割断算了,省得你祸害一屋人。”
  “文星伢子你真的想学艺呀,你真的想割断我的喉管呀?”
  “我不是真的想,我是有点想。我是说你如果再嬲娘捣逼就割断你的喉管,你要是听话,自然是不割断的。”
  文星先头的话把春蚕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才放下,他说:“文星伢子你学艺好,有盘手艺在身,走遍天下都有饭吃。至于我呢,从今以后一定听话,不惹你娘生气了。”
  大事就这样决定了,这个新闻很快就在徐家庄传开了。
  春蚕的手艺范围做得挺大,南边做到了牛皋岭,西边做到了鹿角,北边做到了武穆,东边做到了胡村。
  春蚕没读过书,就是算不清自己剃了多少头。但是,他的记性出奇的好,哪个屋场多少头清清楚楚,谁家收了钱谁家没收钱也是清清楚楚。现在,他带着儿子剃头,多了个帮手,就想把手艺再盘大点。
  走在路上,春蚕对儿子说:“文星伢子你也读了四年书,要是放在过去,差不多也是名状元郎了,你现在帮我算算,我一起剃了多少个头?”
  文星说:“还是你自己算吧,这样的小事也来麻烦我,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文星伢子你现在讲话顺溜了啊,不再结巴了?”
  “我原就不结巴,那时候,只有‘4’说不转,老说成‘10’,其余的都说得好,就是现在我也可以把‘4’说好了。”
  “那就好,我们家文星伢子不愧是文曲星下凡,‘4’都说顺溜了,那就考考你,我报的数字里一定有很多的‘4’,看你说转了吗。”
  “老爷,你是不是个活爷啊,你是叫我算数还是叫我说转?”
  文星的问题还真是个问题,春蚕没想到区别是这么大,他想了会就说:“这样吧,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然后就把数字算出来。”
  文星说:“好吧,就这样吧,你说。”
  “我们徐家庄有144个头,武穆有14个头,一起多少个头?”
  “我们徐家庄有144个头,武穆有14个头,一起154个头?”
  “胡村有24个头,牛皋岭有64个头,隋庄有33个头,贺耕九85个头,一起多少个头?”
  这句话有点长,数字有点多,文星想了会就说:“胡村有24个头,牛皋岭有64个头,隋庄有33个头,贺耕九85个头,一起194个头?”
  鹿角只有24个头,春蚕就没报出来。
  春蚕又说:“一个154,一个194,再一个24,一起有多少?”
  文星想也不想就说:“一起284个头。”
  “我看,藜照学校的老师就是瞎了眼,你看我屋里文星伢子多聪明啊,算数又快又准,人家都说语钟先生的儿子是把铁算盘,那也比不过我家文星伢子呀。”
  文星在心里窃笑,他想,还是文盲好糊,自己算数不出,随便说一个就是,他竟然相信了。
  文星学艺,开头的日子主要是在一边看,事情也做点,比如倒水啦,拿手巾拿盆啦,比如扫地上的头发啦。
  跟着父亲春蚕跑了几天,看见父亲剃了几十个头,文星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父亲每给一个人洗头时,绞干了手巾总先要在自己嘴巴上抹几下。他弄不清是么里意思,便问:“老爷,我看见你每次给人洗头,绞干手巾后总要先擦自己的嘴巴,为么里呀?”
  “是吗,我是这样的吗?”
  “对,就是这样的,次次这样的,没一次落空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我更不知道为么里要这样子?”
  “老爷,你是不是嘴巴上有屎啊?”
  “不会吧,假如有屎粘着,那也是在屁眼里,不在嘴巴上。”
  “那为么里要擦嘴巴呢,而且是次次要擦呢?”
  “我说过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就不去擦了。你认为是我嘴巴上有屎,其实,别人也会这么看的。”
  在一边看了半年之后,文星就开始动手了,最先选的对象就是老人,小孩子好糊弄。但是小孩子剃头时,他会不停地转动自己的脑壳,弄不好就会剃破一块皮,老人就不同了,老人是剃光头的。
  春蚕说:“文星伢子你要注意啊,剃头时握刀的姿势最为重要,下刀的时候,你的无名指要弹着有力,刀口不能朝下,朝下就会割人一道口子的。稍微抬一下刀口,最好是平刀,而这个平刀也是变化的,你看人的脑壳,它就是个圆球,它不是块平地,所以是变化的。”
  文星说:“老爷你嚼蛆一样的谁记得,我自己一剃就知道轻重了。”
  “文星伢子呀,你要虚心点啊,这剃头也是有诀窍的。”
  “剃头也有诀窍呀,那你就说说呀。”
  “最大的诀窍就是把人的头发弄得越短越好,脑壳团转的要推上去,就是用推子推上去,只留下一个桩子在那里。顶上的发也是一样的,用剪子剪得越短越好,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他要长很久才能重新长出一脑壳头发来。”
  春蚕就是这样交艺的,目的不是把人的脑壳做一件艺术品摆弄,而是当作了一个菩萨脑壳,菩萨是不用剃头的。
  文星最先试手的就是顺伯,顺伯是剃光头的。
  那天,文星给顺伯洗过头,然后就说:“顺伯,今天就让我来给你剃个头吧,我保证不会剃坏你的脑壳。”
  “你要练手呀,那好啊,只怕没有好脑壳给你练的,来吧来吧!”
  文星摆正了姿势就要开始剃了。
  顺伯说:“你知道有一副写剃头的对联吗,很有气魄的。”
  “顺伯,我不晓得么里对联,我只晓得对子。”
  “你这个傻孩子,对联就是对子呀,你没听语钟先生说过呀?”
  “我没听说过,那副写剃头的对子是咋样的啰?”
  “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何如?”
  “这是语钟先生写的吗?”
  “不是,是语钟先生讲给我听的,他说这是长毛石达开写的。”
  “谁是石达开呀,他在哪里呢?”
  “石达开是清朝人,造反的头子,被皇帝杀头了。”
  “他那时候就知道我是个剃头的呀,就给我写对子呀?”
  “不是给你写的,是为当时他们广西一个小镇上的理发店写的,把那个理发匠写得名声大起来了。”
  说着说着,文星就把顺伯的脑壳剃了大半个。
  顺伯说:“文星伢子你是不是在斫茅柴啊,好好的剃,不要留下毛桩子,不然,我打你屁股的。”
  “没有啊,顺伯,你自己用手摸摸。”
  川马虎也没读书了,三条也没读书了,一到晚上,读书的孩子和没读书的孩子玩到了一起,要抬转一个屋场。
  川马虎脑壳上有几颗癞子,文星看见了川马虎就唱:一癞子骑马二癞子牵,三癞子接着放挂鞭,四癞子问我到哪里去,我去五癞子家里抽单烟。六癞子癞得奇,七癞子癞掉皮,八癞子癞得红纤纤,九癞子跑进庙里去抽签,保护十癞子长头发,十一癞子栽红花,十二癞子长头发,十三癞子一摸,十四癞子光脑壳。
  川马虎就追文星,川马虎要大三岁,腿又长,追赶文星自然没问题。抓住文星伢子后,就把他摁在地上,两腿紧紧夹住他说:“谁是癞子呀,谁给癞子牵马呀?”
  “我是,我是。”文星被夹在胯里,很不好过,便这样承认。
  “你这样说不行,你要说我文星伢子是癞子,我屋里蚕宝宝也是癞子,我们一家人全是癞子。”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啦。”
  “说呀,听我的为甚不说呢?”
  “我文星伢子是癞子,我屋里蚕宝宝也是癞子,我们一家人全是癞子,只有川马虎不是癞子。”
  “后面这句不许说,你说了就是在骂我。”
  “好好好,我不说‘只有川马虎不是癞子’这一句了。”
  “你还是在骂我,这一句也不许说。”川马虎把腿夹得更紧了,疼得文星呲牙裂嘴地喊“唉哟”。
  川马虎说:“你这个文宝宝就是个蒸不烂的铜球,捉到了是死的,放掉就是活的了。”
  夹久了也无味,川马虎只得把文星放了。文星爬起来,做个拍打衣服的样子,趁着川马虎不注意的时候,低着头朝川马虎的后背撞去,把个川马虎撞得老远老远,差一点一个趔趄掀翻在地。
  等川马虎回过神来,文星就笑着跑了。
  六月间天气热得很,晚上,一屋场人全在外面乘凉,男人霸占了塘堤,女人霸占了大地坪,女孩子乖乖地扎堆在女人圈里。男孩子则不同,他们满世界飞,塘堤上去,大地坪也去,甚至还要玩到隔壁屋场谢扑虎去。
  快半夜了,实在是疯累了,川马虎和文星一伙大孩子就扎堆在塘堤一处地方窃窃私语。
  文星说:“那个雷公菩萨刚才骂了我们,现在他睡死了,是不是弄弄他,教训一下他?”
  川马虎说:“你有好主意吗?”
  “我们抬着他睡觉的竹床,把他丢到次口里,再抠一捧青苔放他胯里,浸死他。”
  “那好吧,就这样吧,”川马虎说完就带着他那帮人走了。外号叫雷公菩萨的徐无邪在塘堤一头睡得死猪一样,鼾声山响。川马虎拿绳子圈套将他的四脚四手套牢,捆在竹床上,然后七八个人抬着他轻轻放在次口里的流水板上。人肉味一来,夜蚊子就追了过来,把个雷公菩萨叮醒了,抻手去打,发现手被绳套套牢了;想要爬起来,发现一个身子被绑在竹床上,动弹不得。
  打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睡在次口里,难怪夜蚊子这多的。他用大脚趾一想就知道,这是川马虎那一群夜里埋的在作邪。
  雷公菩萨扯开喉咙在喊:“川癞子,川癞子,嬲你嗯妈的快来解开我,不然,老子明日里把你摁到塘里浸死你的。”
  川马虎带着他的那群人又回来了,他站在次口桥板上说:“无邪叔你怎么了啊,无缘无故骂我,我是好欺侮的吗?你是不是看我是个孤儿啊,你是不是还要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啊?”
  “你个夜里埋的川癞子,这不是你作的恶呀,把老子捆住丢到次口里喂夜蚊子。”
  “不是我,不是我,不信你问问他们。”川马虎指着身边的伙伴说,“这都是我的证人,他们可以证明不是我。”
  文星这时候手里抠了一捧青苔走下次口,来到雷公菩萨身边说:“无邪大叔我给你解绳吧!”
  “好的好的,文星伢子快来,你把我解开了,我明天就把脑壳给你剃,还接你到我家里吃饭,煎一个荷包蛋给你吃。”
  文星走近了雷公菩萨身边,撩起他的短裤松紧带,就把青苔塞了进去。气得雷公菩萨乱骂:“文星伢子你个烂豆粒,嬲你嗯妈的不做好事,也是个坏坯子,斩千刀的!”
  文星嘿嘿笑着说:“无邪大叔别生气啊,这都是川马虎叫我做的,捆绑你的人,抬你来次口的人全是川马虎他们;他还叫我捧些水给你喝,省得你在这里干渴死。”
  文星弓下腰身捧了一捧水淋到雷公菩萨的脸上,一边淋一边说:“你就喝点水吧,干死了划不来的。”
  雷公菩萨说:“文星伢子你帮我解开绳子,明日里我叫我婆娘杀只鸡招待你。鸡屁股,鸡脑壳,鸡肠子全给你吃,我就在一边喝点汤,看着你吃完好不好?”
  “无邪大叔啊,我就怕你只打雷不下雨,你糊我多少回了,每次都说杀只鸡给我吃,你杀了吗?”
  “那时候我是说着玩的,这一次是认真的,顶顶认真的。”
  川马虎在上面说:“文星伢子你莫听他糊啊,你要解开绳子了,我就把你丢到大塘里浸死你算啦!”
  文星便附在雷公菩萨耳边说:“无邪大叔你都听见了吧,坏事全是川马虎一个人做的,我要解绳子他都是阻拦的,这怪不得我啊,要怪你就只怪川马虎,是那个夜里埋的害的你!”
  说完后,文星就笑着跑了,川马虎带着他那一群人全跑了,气得徐无邪叫起来骂道:“化毛鬼里,夜里埋的,红炮子穿的,你们全不得好死!快来人啊,帮我解开绳子啊,谁帮我解开了绳子,我就同谁睡一夜,哪个人来啊?”
  实在是叫累了,没人来解绳子,徐无邪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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