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张志强看时间还早，就出了候车室，溜达到站台上。这时候，听到有女人喊他的名字，心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谁会认识我啊。正奇怪呢，女人来到了他的身旁：“张志强，这也太巧了，真的是你啊！”
　　“你是……”张志强问。
　　“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认识了？”
　　张志强摇了摇头。
　　“我是王明清的女朋友崔凤啊！那天，咱们见过面的，怎，还没想起来？”
　　“噢，是崔凤啊。你，你们这是……”张志强左右看了看，还好，没发现王明清。
　　“别看了，王明清上班呢，我是送回老家的姑姑才上车站的。张志强，你怎不去找王明清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王明清找你们都找疯了，那真是早上找晚上找，下班就往南街跑。咯咯……没想到让我给遇上了。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咯咯……”崔凤爽朗地笑着，话也显得特别多。
　　“王明清，王明清找我们？”张志强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没明白崔凤说的啥意思。
　　“别提了张志强，那天你走后，我俩就准备好礼物，第二天早早就出了门，去参加李红的婚礼。谁能知道走到半路发现，没拿你留的那个纸条！唉，只好返回宿舍去寻找，找哇找哇，找到中午也没找到。干着急没办法，别提有多扫兴了！”
　　“什么？我留得纸条？”张志强越听越糊涂。
　　“是啊，纸条上不是写着李红她们家的地址么。你也是，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看我俩没去，也不过来接接，真不够朋友！”
　　这回，张志强有些明白了。
　　“和你开玩笑呢，要怪也怪王明清粗心，丢三落四的。张志强，看得出来你是个热心的好人。那天你过去，屋子没进，水也没喝一口，为这，王明清非常非常内疚，我也觉得对不起你。张志强，是不是今天就走了？”
　　“是的。”
　　“机会难得，再呆上两天吧，和王明清好好聚聚。”
　　“不了。”
　　“太遗憾了。哪，李红她们不走吧？她家到底住哪儿啊？王明清下班我俩就过去。”
　　这回，张志强彻底明白了。
　　“说话啊，李红她们走不走哇？”崔凤紧紧盯着张志强的眼睛问。
　　“也走。好了崔凤，我还有事，再见。”张志强说着，就要离开。
　　“别着急走张志强，我还没说完呢！早知道能遇上你，让王明清带上礼物来就好了。几点的火车？”
　　“差不多还有一小时吧。”
　　“我去见见李红。王明清说你们几个是老知青，感情一直不错，阴差阳错的，也没去见证下战友的婚礼，太可惜了。我呀，得替王明清当面和李红说声对不起。”没等张志强说话，崔凤就往候车室走去。
　　崔凤的过度热情，搞得张志强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
　　“就算帮我个忙，见过李红再出去办你的事儿。其实，我与何青也有过一面之缘，可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张志强，前面带路，咯咯……”
　　“噢，我出来得早，她俩还没来呢。”张志强说。
　　“没来？要不这样吧，我开我哥单位车过来的，现在回去喊王明清肯定来得及！张志强，你最好就待在这里，办啥事儿等我们过来，好不好？麻烦你了，谢谢你了，记住，咱们不见不散！”崔凤没等张志强回答，就风风火火向站外跑去。
　　书中暗表，王明清做梦也想不到，上次的谎言骗的了崔凤，却瞒不了崔凤的哥哥崔军。
　　第一次看到王明清，崔军就被他俊美的外表所打动，马上就联想到整日以泪洗面、失恋的妹妹崔凤。当时崔军觉得，王明清出生寒家，兄弟又多，要不是母亲改嫁，继父帮忙，不知何年才能回城。老人们常说，嫁汉要嫁兄弟多的；娶妻要娶姐妹多的，因为人多才勤快，才不自私，才懂得让人。自己的妹妹任性，性格火爆，动不动就发脾气，就因为这，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才和她分手。望着愁眉不展，一蹶不振的妹妹，崔军两口子一筹莫展，非常头疼。
　　王明清的出现，让崔军眼前一亮，论身材、论相貌、论才气，王明清都比妹妹的前男友强，如果她俩能……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岳父家（王明清的继父正是崔军的岳父）的几次接触，崔军觉得王明清是个年轻有为，不错的小伙子。虽然现在是个站柜台的售货员，可凭自己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给他换个好些的工作；通过努力，再提拔当干部，前途必定无量。以他王明清的条件，能找个有城市户口，成个家就不错了，可通过自己的调动、提携、培养，很快就鸟枪换炮，能不感恩戴德，对妹妹百依百顺？
　　如果真那样，不止自己放心，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在崔军的有意撮合下，妹妹崔凤心情大好，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崔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本打算年前就给妹妹完婚，来年初就将王明清调到机关。可是，王明清无故失踪半个月，他所编排的精彩故事，连他亲生母亲都百思不得其解，何况崔军？对于这样的人，崔军不得不改变初衷。
　　糟糕的是，妹妹崔凤与那王明清已经形影不离，难舍难分，依妹妹的个性，真不好将他们拆散。崔军除去提醒妹妹留心，与王明清尽量保持距离，也没别的好办法。
　　都说热恋的女人智商为零，崔凤也一样。王明清无可挑剔的身材，英俊的相貌，潇洒的言谈，都让崔凤不能自拔。在她的眼里，王明清就是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王明清啥都好，啥都对，说什么她信什么。
　　直到那天，崔凤亲眼看到王明清对一起插队好几年、好心好意上门看他的张志强那种冷落、近似冷血的态度后，才感觉王明清的人品不怎么样。是啊，哥哥说的有道理，自己对他太不了解了！
　　崔凤本想通过这次李红的婚礼，听听王明清插队时的状况，谁能知道阴差阳错没去成。当再次遇上张志强后，崔凤非常兴奋，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崔凤虽然任性，嘴巴不饶人，可她单纯、善良。她爱王明清胜过爱自己，决不容忍王明清欺骗她，对她的感情有一星半点儿的瑕疵。
　　言归正传。崔凤走后，张志强急忙回到候车室，瞅了下墙上的钟表便提起包说：“我说新娘，都快中午了，让你的新郎请咱俩下饭馆好不好？”
　　“还说呢，何青找了你一圈都找不到，这长时间，一个人跑哪儿去了？”李红挑起柳眉，嗔怪道。
　　“我说张志强很快就回来，可李红就是不放心。一个大小伙子，能丢了似的。好，吃饭去！”何青说。
　　“是啊，吃饱喝足上火车。刚才咨询过了，这趟是始发车，停车时间十几分钟，北去的旅客呢，也不多。咱呀，在饭店多呆会儿，好好唠唠。”张志强说。
　　“那可不行！误了车怎办，你能负得起责任？”李红笑着问。
　　“笑话，能误了车？虽然何青是你的丈夫，还是大队书记，李红你的工作也不属于我管，可你别忘了你俩是知青；也别忘了张志强我呀，现在是杂里嘎知青点的班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切行动听指挥！今天呀，你们都得听我这个班长的指挥！”
　　“别贫了别贫了。李红，今天咱听他的，都听他的还不行？”何青说。
　　“这个就叫‘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哈哈……”
　　就这样，他们进了火车站前的国营大饭馆。在张志强的有意拖延下，直到火车进站，三人才到检票口。
　　回头再说崔凤，她把税务局的小车停在五金门口，顾不上关车门儿，火急火燎地奔进门市，一把拉起王明清就往外走：“快点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这是唱哪一出啊，没看见我在上班吗？让领导看见，影响多不好？”
　　“没工夫和你解释，快点儿！”
　　“小崔想你了，快跟着去吧！”与王明清同柜台的女同事，嘻嘻笑着说。
　　顾客们也跟着笑。
　　王明清莫名其妙地跟崔凤回了宿舍，看崔凤急急忙忙取出装被单的那个包，拉他上了车，疑惑地问：“这不是给何青买的结婚礼物么，你这是要送给谁啊？”
　　“别说话，闭嘴。”
　　“啥事了这么急？现在可以说了吧？”到了火车站，王明清又问。
　　“好事儿，想给你个惊喜。快下车快下车，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崔凤拉着王明清来到张志强刚才的地方，她左顾右盼，喊张志强名字的时候，王明清才明白过来。他只感觉血“轰”地一下直往头上涌！事已至此，王明清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崔凤后面，想脱身的办法。
　　“张志强，你去哪了？王明清来了，我们就在刚才的地方，快过来！”崔凤喊了半天，没发现张志强，便拉着王明清进了候车室。她心急如焚，东张西望地，边喊边穿越在人头攒动的候车室里。
　　崔凤的喊声，一字一句，都震撼着王明清那颗脆弱的心，他暗暗祈祷，何青他们千万千万不要出现，不要回应。“哎哟，我肚子疼的厉害。崔凤，你继续找，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得上趟厕所，哎哟……”
　　“真是懒驴上磨，快去快回！”
　　“好，好。哎哟，疼死了……”
　　王明清进了厕所，躲进最里面的隔板里，急得抓耳挠腮，原地打转转。就这样，五分钟过去了，他没想去办法；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想出办法；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好办法！期间，无论崔凤在厕所外面怎样喊，他都不回应。
　　忽然，喇叭里传出北去列车就要进站检票的消息，崔凤才感到事情的蹊跷。明明说好了，张志强他们为什么躲着不见？王明清他早不上厕所晚不上厕所，偏偏这个时候上？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长时间不出来？
　　满腹疑问的崔凤，不见李红绝不罢休！她一跺脚，丢下厕所里的王明清，一个人向广播室奔去。
　　“现在广播找人，现在广播找人，草原知青张志强、李红、何青同志请注意，草原知青张志强、李红、何青同志请注意，崔凤与你们的战友王明清正在找你们，正在找你们。现在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十二分钟，请你们马上到……”
　　声音，清晰地传到正上车的李红耳朵里，那颗受伤的心恨恨地颤了一下。她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瞅了眼车门口的丈夫何青，只见他没听见似的左手提包，向她伸出了右手。李红嫣然一笑，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丈夫的大手里上了车，与最先上来的张志强一起，向车厢里面走去。
　　发车的鸣叫声“哐钤钤钤……”响起，广播里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即，“呜——”列车喘着沉重地粗气，不情愿似的，缓缓离开了站台。
　　这时候，李红父亲与哥哥也来到了火车站。
　　原来，做好中午饭，女儿女婿和张志强还没回来，李父让儿子去刘芸秀家问，说她们大概也走了。李父急忙来到闲房一看：“可不是么，带走的东西都不见了！何青清早还倒煤球呢，这几天一直忙、忙，孩子没好好歇歇就走了，就走了……唉，再回来指不定等到啥时候呢。”
　　“爹你看，枕头下面有封信！”
　　李父哆嗦着嘴唇，含泪打开了信：
　　“爹，哥哥：是我怕李红流泪，亲人们伤感，才决定不辞而别的，你们要怨就怨何青吧。对不起，呵呵……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火车大概已经发了。离别的话不用讲，何青明白，都会记在心里。不必挂念，我会照顾好李红，一回去就给双方亲人写信的。请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保重。”
　　“唉，这样也好，也好。”
　　“您能这样想就对了。何青是大队书记，这两头办事儿，耽隔了多长时间？”
　　“是啊。再说有了何青，你妹妹走多远爹都高兴，都放心。”李父说着，又抹了把泪。
　　“还有时间！爹，要不咱上车站看看？”
　　“对！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呢！”
　　父子二人急急忙忙上了车站，火车还是开走了。没想到的是，碰上了崔凤与王明清。
　　“王明清，你是个骗子，大骗子！”崔凤哭着、喊着，在王明清的头上、胳膊上、衣服上，胡乱撕扯着。
　　“别生气了宝贝，有话咱回去慢慢说，让人看到笑话，多不好啊。”王明清仰起头，来来回回地躲闪着，低声下气地劝。
　　“笑话？我问你，为什么躲进厕所里，哪么长时间不出来？如果你心里没鬼，能这样？”崔凤气急败坏，咬牙切齿。
　　“大概是着凉了，肚子疼得厉害。崔凤，你真的错怪我了，喇叭还没广播那会儿，我就出来找他们了。扪心自问，我见他们的心情比你着急！是人家一个个装聋作哑，你让我怎么办？”
　　“胡说！别人我管不着，是你太让我人失望了！王明清，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就是个骗子，是个大骗子！天啊，我的命怎这么苦哇，呜呜……”崔凤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越说越痛，放声大哭。
　　“哎哟，我的肚子又疼了。崔凤，求求你放开，我得上厕所，上厕所。哎哟，疼死我了。”王明清面部扭曲，特别特别痛苦的样子。
　　“王明清，别演戏了！”
　　“你这姑娘，也太厉害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让人家上厕所啊。”人群中，一位妇女劝崔凤。
　　“千万别误会大姐，她的心肠特别特别好，也非常非常关心我，只是发生些小误会，一会儿就没事了。”
　　“姑娘，听见了吧？你这对象不止人帅，还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呢，真是打着灯笼难找哇。不是大姐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身在福中不知福。呵呵……”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对他都不了解，你了解？呜呜……”怒火中烧的崔凤完全失去了理智，恶恨恨地瞪着那个女人。
　　王明清趁机挣脱崔凤，弯腰捂肚，往厕所跑去。
　　“你看你这个姑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冲我来了？好，好，怪我多事还不行？哼！”女人忿忿不平地说着，转身走了。
　　“滚！呜呜……”崔凤顾不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