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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读书

作品名称:文星归寂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12-04 09:34:10      字数:5343

  饥饿年代的第二年,王阿婆就死了,其实,她还不到六十岁。
  春蚕弄不清楚他母亲是怎么死的,反正是走不动路了,躺在床上不得动弹。食堂里一餐一只旱茴,没一点儿营养,文星把饭送过来时,在半路上还要偷吃一截,吃到王阿婆肚子去的就不多了。
  王阿婆死的那天早上,春蚕就在她身边。王阿婆拉着春蚕的手说:“蚕宝宝,我就你一个亲人啦,你爷死得早,不管我们娘仔,冇得良心。我就要去寻你爷啦,你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吧,我不能帮你看着你老婆啦,你自己小心点;我也不能帮你看着文宝宝啦,他是你的崽,你要心疼他。”
  春蚕说:“娘,你不会死吧,还一口气说这多话,我一个好人都讲不了这多。”
  王阿婆闭着眼睛不再说了,她的眼睛晃了一下,好像是谁走过来了一样,拉着她就跑,然后“咯噔”一下落气了。
  春蚕哭着说:“娘啊,你不能死啊,我要是知道你会死,我就不吃饭了,那只旱茴就餐餐让给你吃,我愿意我死啊。”
  严阿婆一听就觉得她老公在说假话,便在一边说:“这屋子里又没外人,你说假话脸也不红呀?每餐吃饭,从没见你谦让过啊,你的旱茴给文宝宝吃过吗?没有吧,连文宝宝都舍不得给,你会舍得给你老娘?”
  春蚕说:“你这个臭八婆干嘛要戳穿我啊,哭亲都是这样子,这哭亲是要有内容的,不说内容光在这里嚎叫算什么?”
  “我觉你还是嚎叫的好!”
  “我觉得我还是边哭边说的好,你也要哭啊。她是你婆婆,你为甚不哭?就是做样子也要做个呀。”
  “你娘对我又不好,我为甚要哭她?”
  文星这时候说:“爷,这个娭毑鼻子里冇气了,是不是死了?”
  春蚕回答说:“就是死了,从现在起,你就没娭毑带着了。”
  “我不要娭毑带着,我自己玩耍,我长大了。”
  “长大了就好,长大了也还是要记得娭毑的。”
  王阿婆去世后,春蚕家庭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变化是慢慢发生的,由一点一点的量变转为质变,具体体现在文星身上。
  文星不再跟着他老爷骂他母亲了,他的天平开始倾斜,逐渐地倒向了母亲一边。如果是母亲数落春蚕一句,文星就跟着数落他爷一句,彻底成了他娘严阿婆的应声筒。
  严阿婆说:“蚕老倌你这人就是懒,很懒很懒,懒散得很!剃头回家了,你要去挑水呀,你一个大男人不去挑水,还叫谁去?”
  严阿婆开始改口了,她不再叫老公为蚕宝宝,而是叫蚕老倌。文星就跟着说:“蚕老倌你是要勤快点呀,是要乖点呀,你去挑水呀,你不去挑水,未必还是我去挑水?”
  春蚕一边挑起水桶准备走,一边说:“严阿婆你现在熬啊,可以吩咐我了,可以当太上皇了!”
  又过了一年,严阿婆又怀上了一个孩子,队长就取笑她说:“严阿婆怎么一回事啊,我们的肚子瘪瘪的,越来越小,你的肚子鼓鼓的,越来越大,什么奥妙啊?”
  严阿婆说:“我是个女人,你是个男人,这可以比的吗?”
  “怎么不能比啊,莫非你老公又去偷队里茴啦,把你吃成这样?”
  “不可比就是不可比,女人的肚子是装崽的,男人的肚子是装屎尿的,这就是区别!”
  严阿婆这一次的肚子又没装成崽,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因为营养严重不良,她流产了。
  春蚕看着严阿婆血糊隆嗵的胯说:“真是冇得用,一个崽也装不住,还不如丢了的好。”
  严阿婆说:“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餐餐喝一点水,还是冷的,喝进去就屙出来了,冷水还变成温热的,这都需要付出代价。我要是吃了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碗粥,能这样吗?”
  “反正是你冇得用,冇得一屌用,要是我,就不会掉孩子。”
  “那你怀个试试,你要是怀上了,你就是我屋里爷!”
  “你这个严阿婆说什么啊,我不怀上也是这屋里的爷呀。”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这屋里的爷,一个崽也怀不上。”
  文星接话说:“对,你就不是个爷,你怀不上一个崽。”
  “你个化生子里,怎么和你娘一个塔筒啊?”
  “对,我就是和我娘一个塔筒,就不和你一个塔筒。”
  春蚕笑起来了,严阿婆也笑起来了。
  文星七岁了,而且足满七岁了,春蚕给他准备了一个书包送他去读书。这个书包很别致,是他的一条裤子改的,这条裤子烂了,只有上面那节裤筒还是好的。一天,文星吵着说别人都去读书了,他也要去读书。春蚕就想到了这个用处,自然是喜不自胜,忙找来一把剪刀,三剪两剪就成了;再找来针线一缝制,书包就成了。
  学校就在村子南头,名叫藜照学校,学校里有一名女老师,姓李,人称李老师。
  春蚕肩着文星来的时候,就一路交代说:“文星伢子你读书要听话啊,我们家祖祖辈辈还没人读过书,你是第一个读书人,你要把书读到肚子里去啊!”
  “爷,把书读到肚子里去,是不是肚子就吃饱了,是不是就不用喝水饱肚子了?”
  “当然是啦。古人早就说过,要饱读诗书,饱读诗书,如果读书不饱肚子,怎么会这样说?”
  “那我就多读点,读一担,读两箩。”
  春蚕就笑起来了,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蛮聪明的。
  到了学校,李老师就问春蚕:“蚕大哥你是送孩子来读书的么?”
  “是呀,就是呀,李老师好眼力,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真的是你家孩子么,他叫什么名字呀?”
  “不是我家孩子我怎么会肩着他来学校呢?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文星,文曲星的文星,对,他就是个文曲星!”
  春蚕说这话的时候很得意,在他的眼里,儿子就是个文曲星。
  文星自己也说:“老师,我就是个文曲星,那个语钟爹爹早就说过的,我将来要很熬。”
  李老师不是这里人,她不知道谁是语钟爹爹。
  别人家孩子读书是越读越行,说话的口齿越来越清楚。文星不是这样的,他竟然倒退了,开始说不清话了,说起话来结里结巴,有些字还咬不转。
  李老师教他们年级算术教到“4”的时候说:“4,4,1234的4。”
  文星就说:“10,10,123……10的10。”
  李老师纠正他的话说:“不是10,是4。”
  文星说:“不是10,是10。”
  李老师一遍遍纠正,文星一遍遍说错。他自己也知道错了,就是说不好,正不了音。
  李老师说:“天上有4架飞机,地上有4个人。”
  文星跟着说“天上有10架飞机,地上有10个人。”
  李老师用教鞭打了文星一下,骂道:“蠢猪,蠢猪,一只小蠢猪!”
  文星说:“蠢猪,蠢猪,一只大蠢猪!”
  李老师又用教鞭打了他一下,一教室的人全笑起来。
  文星在一年级学生中属于大一点的,其余人要么小他几个月,要么小他一岁多,他是同年级中的大哥大。
  下课了,大家都在做游戏,文星找了三个孩子要做挡羊羊的游戏,他说:“我们10个人,你们3人做羊羊,我来挡羊羊。”
  那个叫小成的孩子说:“我们不是10个人,我们是4个人,你都读书了,还说不转一句话。”
  文星走上去用丁公婆在小成的脑壳上挖了一丁公婆说:“蠢猪,蠢猪,你就是一只小蠢猪!”
  小成在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朝文星扔过去,文星脚一跳就躲过去了,没砸着。
  四年级大孩子川马虎是学校的孩子王,他在操坪里呼风唤雨,大家都得听他的。文星走到他的后背,从隔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冲过去,用头撞在川马虎的背脊上。川马虎没注意,一个狗啃屎倒在地上。
  川马虎倒在地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侧着脑壳看是谁这么大胆敢顶撞他,原来是那个文宝宝,爬起来就去追赶文星。绕着地坪追了几个圈,直追得文星上气不接下气才抓到他,然后把他夹在胯下,一只手打屁股,一只手打脑壳。文星在川马虎胯里夹着一点也不老实,大声叫着“唉哟”,只希望叫声把李老师招来。他的叫声一点也不突出,淹没在地坪里众声中。
  文星在胯下求饶,川马虎说:“你要叫我爷,我如果高兴了就放你走,我如果不高兴,还是不放你走。”
  文星便一个劲地叫“爷”“活爷”“我的活爷”,川马虎答应着“嗯”“嗯嗯”“嗯嗯嗯”,就是不放走文星。文星说:“你说话不算话,和我娘一个塔筒。”
  川马虎打得更欢了,他说:“你娘是不是严阿婆啊?还敢拿你娘和我比呀,你找死啊,你讨打啊。”
  川马虎打得更厉害了,然后一屁股坐在文星身上。文星使尽全力一弓身,就把川马虎掀在地上,然后爬起来笑着跑了。
  川马虎今天这是第二次被文星弄在地上,等他爬起来去寻找文星时,文星不见了,躲起来了。
  读到第三年的时候,文星还在一年级读书。这时候,学校换了个老师,新来的老师姓严,是文星母亲娘家一个屋场里人,人称严老师。严老师是个老牌大学生,这时候五十来岁的样子。
  报到那天,文星来到学校,看到了这个严老师,严老师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星,文曲星的文星。”
  “你是文曲星呀,我还是武曲星呢。你几岁啦?”
  “我9岁啦,9岁半啦,怎么问我岁数呀?”
  “9岁半,读几年级啦?”
  “一年级,我以前读的是一年级,我今年还读一年级。”
  “你这么大了还读一年级,为什么总读一年级啊?”
  “李老师说我数数老是把4数作10,就让我年年读现书,她说现书容易读些。”
  “你还不如我啊,以前我只认为我蠢,没想到你比我还蠢。”
  文星弄不清严老师为什么这样说,一个老师怎么老说自己蠢呢,难道蠢是个好东西么?
  严老师说:“好吧,你要读现书就读现书吧,谁叫你是我的老表呢,我放你一马。”
  回到家里,文星就缠着母亲问:“娘,老表是么里啊?”
  “老表呀,老表就是老表,比如你舅爷屋里的崽女和你就是老表,你们的辈分一样大。”
  “我们学校那个新来的严老师说我是他的老表,是不是,我们是不是?是真的吗?”
  严阿婆掐着手指一算说:“不对啊,他和我爷是一辈的,他的爷爷和我爷的爷爷就是同一个人。”
  食堂已经解散了,人们又回到家里吃饭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严阿婆就对春蚕说:“学校新来的老师就是文星伢子的外公,他今天竟然说和文星是老表,你说奇怪不奇怪?”
  春蚕说:“你又没亲耳听说,要是文星伢子翻花的呢?”
  “他一个小孩家家的,翻什么花啊!”
  “难的说啊,你这个宝贝儿子就是个孙悟空再世。”
  “我早就听说这个外公有点精神病,原来不信,这下就信了。要是这样的老师教下去,我屋里的文星伢子何时能成为文曲星啊?”
  “还鬼曲星啊,今年个一年级,年年个现头经,只怕读到他成亲那天还是个一年级呢。”
  文星还真的是不会读书,他没半点心事读书,坐在教室里一门心事就是玩耍,想方设法玩耍。他的书没有一页纸不是烂的,他的本子没一页纸不是破的,他的铅笔没一支是完整的,都只有一手指节那么长,还两头削尖了;点水笔也是一笔杆的墨水,桌子上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全被墨水泼过了。
  严老师在讲台上给其他年级学生讲课,文星就从桌子底下钻过去,像只小狗一样悄悄来到严老师的背后,然后用牙齿咬住嘴唇,再举起丁公婆在严老师后脑勺做敲打状。下面的学生看见了,抿嘴直笑,严老师不知学生为何突然笑着,是不是自己的课讲得好呢?
  后来次数多了,文星就被严老师发现了。严老师把他拖出来,叫他跪在地上,然后两只脚使劲夹住他,自己上自己的课。
  文星被夹得杀猪一样叫唤,严老师顺手从讲台上拿过那块擦黑板的抹布塞进文星的嘴巴,文星就老实下来。
  严老师自然也有不注意的时候,文星只要感觉到严老师的腿脚松懈了,就一个滑溜钻了出去,坐到座位上就骂:“严烧茴,神经芋头,我嬲你嗯妈。”
  每到星期天,严老师就要回老家去住,他家里还有妻室儿女。文星到这天就带人去学校搞破坏。他们来到竹园里,这里有严老师的菜地,文星他们顺着南瓜藤找到南瓜,用刀在南瓜上挖个眼,屙一泡屎在里面,再把挖下来的那块南瓜肉合上去。那刀工做的很精致,表面看不出破绽,南瓜还会继续生长。
  一个叫三条的孩子说:“文宝宝呀,严烧茴把你夹到胯下,你只屙一泡屎在他的南瓜里,你就这样服周啊?”
  文星说:“我当然不服周啦,你还有好主意么?”
  “有是有,就看你敢不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只要你有就成了。”
  “我们去撬开他的卧室房门,把屎屙到他的床上去,屙到他的炉锅里去,让他来校后作死地洗。”
  文星跑回家去拿来了钳子,把严老师的房门终于弄开了,文星说:“三条,你来屙屎吧,我刚屙过了,肚子里没屎尿了。”
  三条就把严老师的炉锅拖出来摆在房子中间,然后蹲在炉锅边屙屎尿,一起屙了几大筒;然后叫文星拿来床上的枕巾擦屁股,擦得枕巾上屎糊糊的。三条操好裤子后,再拿来一把锅铲,舀了一锅铲屎放到床铺垫被上,再用毯子盖着;又用锅铲铲出一锅铲屎放进炒菜锅,把水桶里的井水倒满一锅。
  周一那天早上,严老师来到学校,打开门就看到了室内的狼狈样,心里很生气,就坐在地上哭。哭了一会儿,便用扁担担着炉锅炒菜锅去井边清洗。他只想把洗锅水倒进这口水井,让村民尝一尝这屎的味道,转念一想,自己还要吃的,就作罢了。
  学生一个上午没老师管,自由自在,他们在教室里搭桥做道场。川马虎用一根竹子挑着一块白纸做幡,有几人扮作道士跟着执幡人,有几人戴着孝帽拄着孝子棍跟在道士后,。他们在桌子间隙里跑着插花,时而跃上桌子,时而跳下桌子,把个教室闹得乌烟瘴气。
  川马虎对女生王湖蓝说:“你们要哭呀,跟在孝子后面哭丧,只有你们也哭了,这道场才像道场。”
  快要到中午了,严老师走进教室,道场一哄而散,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严老师说:“昨天谁撬开了我的房门,屙屎尿在我炉锅里和床上?我要把他的屁眼挖出来晒干,磨成粉煎饼吃。”
  大家都不做声,只低着头窃笑。
  严老师说:“那好,那就呆在学校里不回去吃午饭了,我也不吃午饭了,陪着你们,么时承认了么时放你们走。”
  大家僵持着,谁也不作声。川马虎说:“有本事做就有本事承认啊,害得大家遭殃。快说吧,说了又不丑。”
  三条就说:“文宝宝你说呀,你有本事做就有本事承认呀,莫害我们大家呀。”
  严老师一见有了下家,就直奔文星而去,揪住他的耳朵说:“是你呀,是你呀,亏你还是我的嫡亲老表,你就这么害我的呀!”
  文星的耳朵越拉越长,拉得他的脸都变形了。文星跳起来骂:“嬲你嗯妈严烧茴,不是我啊,是三条啊!”
  严老师放过文星,又来揪三条的耳朵,同样把三条的耳朵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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