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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节外生枝(一、二、三)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0-11-30 15:11:11      字数:5753

  一
  自殿试结束到最后的唱名发榜之日,其间一般只有两三天,虽然是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对于考生来说却是一生中最煎熬的日子,既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又害怕这一天真的来了而带来的却是不幸。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板上钉钉,可对一些举子来说,鱼龙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故此,历朝历代以来,举子在这一段时间内,都是纵情声色,放荡无行,原因就在于借此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莫要未及放榜先已神经崩溃。再者,一旦金榜题名便是为官之身,此后的行为举止便要谨言慎行,再不能在这花月场上姿意而为,这也是最后的放松身心之机。况且谁也不知哪个人今后前程如何,都需巴结逢迎,互称年兄年弟,一块出入花街柳巷纵情诗酒,为的联络感情,将来官场上互相有个照应。
  故凡礼部试榜上有名又参加殿试的举子,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鱼跃龙门、官身在望,而到了青楼更会获得伎子的青眼。
  柳三变虽然自信满满,感觉此次考试一帆风顺,各场试卷答得既中规中矩,又颇负文采,与欧阳修试后闲谈,两人都觉此番必中。众人相约到何廿四伎家吃酒谈文,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一进轩厅,一个姓何的歌女,长的人高马大,扭着水蛇腰款款的迎上前来,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高大、英俊、年少的王拱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嘴里左一个“状元郎”、右一个“状元郎”叫个不停。
  本来就心绪不宁、患得患失的王拱寿,脸面上再也挂不住,一指欧阳修又一指柳三变,恼羞成怒的道:“你要找状元郎,这两个都有可能,就是甭找我。”
  说着抬手一推,不料用力过大,那歌女竟身子一歪倒在花架上,架上的一盆花倒扣在脸上,枝叶将白嫩的脸上刮了几道血红的口子,那歌女惊慌中抬手一抹弄了个满手黑的红的,黑的是土,红的是血,不知伤得轻重,吓得哇哇大哭。
  众人和鸨娘慌忙上前相救,擦拭一番,还好并无大碍,众人好话说了无数,那女子仍是抽泣不止,寻死觅活不依不饶。而那惹了事的王拱寿也不肯认错,仍兀自躲在一旁生闷气。
  柳三变看着垂头丧气的王拱寿,直觉得不可理喻。礼部试时,先是第一场试后就要放弃,是欧阳修死拉活拽的让他完成了后面的考试。之后在等待放榜的半个月中,不断的找事闹脾气,赌咒发誓的说考不中。不料礼部放榜那天,他一声惊叫,吓坏了周边之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他竟是榜上有名,见到自己名字赫然在上,惊喜交加下一声喊不知高低。
  吸取了礼部考试的教训,王拱寿在殿试中发挥很出色,在认为此届一定能进士及第后,又患得患失的担忧起名次高低,得陇望蜀,流露出进前十名的期盼。
  柳三变虽然觉得王拱寿很可笑,但又觉得对于举子来说又很正常。另一方面柳三变又很羡慕,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岁,即令考不中那又何妨,断不会像他那样的愁眉不展,只是今天的自己已经四十余岁,这个年龄却已容不得失败了。
  担忧沮丧的情绪极易在不知不觉中传播,颇负雄心壮志的欧阳修竟也莫名的忐忑不安起来,想到自己也在考场折戟两次,事不过三,如再有失,如何面对老母和一再为自己请托的恩师胥偃?刘沆又想起那倒霉的梦境,一时间众人兴味索然。
  柳三变想到明天皇帝要临轩唱第,明早天不亮就要进东华门集合,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惹出事来,见那歌女犹自脸带泪花一副不依不饶模样,柳三变忽然心生一计,笑着对她道:“你看大家都对你赔礼道歉了,你怎么还是哭哭啼啼呢?其实你的伤也无大碍,破不了相,再说了,即使有些破相,也比你现在差不到哪儿去,你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送你首词,此事就一笔带过,可行?”
  那歌女先是听得柳三变讽刺自己长得难看,说是破相与不破相都差不到哪儿去,正要继续发作。继而听得柳三变要为自己写首词,可谓因祸得福,一脸惊喜道:“你说得当真?”
  柳三变在打量女子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朴成,要是他在,拿颗珠子在她眼前一晃,不怕她不马上破涕为笑。又想到自己离朴成的期望越来越近,朴兄要是能看到明天的壮观场面,该是何等开心呀。可惜了,再也见不到了,心下一阵惶然。
  他强打精神应付着眼前的事态,见姓何的歌女眼皮下有块皮发青,额角上还有两粒泥土,想起朴成说起过的在沉醉八方歌楼之事,当时王平一人将一群无赖打得鼻青眼肿。
  柳三变于是随口道:“我送你首《沉醉东风》词吧,你听好喽,我就说一遍,记不记得住就看你的了。听着,莫不是捧砚时太白墨洒?莫不是画眉时张敞描差?莫不是檀香染?莫不是翠钿瑕?莫不是蜻蜓飞上海棠花?莫不是明皇宫前坠下马?”
  欧阳修心思敏捷,听到这儿,已知柳三变是在调侃这位姓何的歌女,为了缓解气氛,他也凑个热闹,于是接道:“全不是,乃是花盆扣下,落在水中,惊散一群蝌蚪找妈妈。又好似,黑豆一把漫天撒。”
  他的话一落,不单众人,连柳三变都跟着乐了,只是除了那姓何的歌女。
  那歌女听了,本来只是眼窝有些发青的脸上又蒙上一层乌云,愈发不悦,“说这个不算,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来拿我打趣”,抽抽答答的,眼泪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柳三变也一本正经起来,道:“那是自然,这个确实不算,刚才开个玩笑。瞧你这个样子,梨花一枝春带雨,挺好看的一张脸阴云密布,怪可怜的,不过我也要想想,你先为我唱支曲子。”
  歌女道:“我唱的不好,跳舞还行。”柳三变道:“跳舞更好。”
  众人见柳三变安抚此女成功,这才得暇细看。此女身材轻盈,步伐灵动,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舞姿柔媚,身段优美,看得欧阳修手按着节拍连声叫好:“好一个飞燕再世!”
  柳三变听了已经有了主意,待到舞罢,他笑着对那歌女道:“你听了,送你首小令,此调名为《浪淘沙令》。”说罢吟道:
  有个人人,飞燕精神。急锵环佩上华裀。
  促拍尽随红袖举,风柳腰身。簌簌轻裙,
  妙尽尖新。曲终独立敛香尘。应是西施娇困也,
  眉黛双颦。 
  (华裀:华美的裀褥,指地毯;尖新:新
  奇。)
  众人齐声叫好,由衷赞叹柳三变才思敏捷,词中不单写出了此女的舞姿身段,且最后一句“眉黛双颦”,又暗喻今晚遭遇。那歌女也破涕为笑,曲意逢迎,围着柳三变七哥长七哥短的侍候着。这一晚,由于柳三变的转圜而平安的过去了。
  实际上,今晚的汴京城虽然是笙歌燕舞,但实难有几人能尽兴的,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你想啊,明天就要临轩唱名金榜题名,决定你今后的前程命运,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奋斗就要见分晓。今日满心里抱着希望、恐惧、落寞、纠结、担惊受怕诸般情绪,又焉能玩得痛快,即使如柳三变、欧阳修等狂放不羁之人,也只是外表故作姿态耳。谁敢说自己就一点儿也不担惊受怕?
  
  二
  当晚,欧阳修等人回到广文馆。
  他到院内洗漱一番后就准备睡觉,一进厅堂,正看见几个同学在拿王拱寿取乐,他本想驱散众人让大家各回各屋,但当他看到王拱寿的样子,一下子楞住了。
  只见身材高大的王拱寿穿着一身新衣在扭来扭去,新衣服很小,紧紧的绷在他的身上,简直像要马上撑破一样。
  欧阳修的脸色阴沉了,这衣服正是他明早准备穿着去听金榜题名喜讯而去特意新制的礼服。
  欧阳修礼部试夺魁后信心大增,参加殿试就是奔着状元去的,他自我感觉良好,文笔炉火纯青。殿试后,自忖胜券在握的欧阳修,特别置办了一套新衣服,准备在临轩唱名时穿。
  今天晚上,由于次日要进宫听取唱名,故此许多人没有出外饮酒散心,出外的人也都早早的就回来了。广文馆的同学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议论着谁能得第几名,谁能进前三,甚至提了几个名字,说今科状元就可能出自这几个人之中,内中就有欧阳修。
  众人议论完了准备早些睡去,却见王拱寿穿着一袭不合体的新衣,晃晃悠悠走了进来,于是就发生了前面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众人哄笑着、嚷嚷着,说这很像沐猴而冠。
  欧阳修一见,正是自己放在寝室内的刚置办的新衣,便有些不高兴。欧阳修家境不好,好不容易做套新衣,是为了夺状元准备的,打算明早穿上新衣进宫参加唱名仪式。衣服已经取回来两天了,每天试来试去爱不释手,就是舍不得穿,现在一看让王拱寿将衣服撑的不成样子了,欧阳修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发泄。
  王拱寿是太原人,后来移家到开封附近的咸平县,故此他又算是开封人。时年才十九岁,他虽不像欧阳修那样才华横溢,但却很有才干很有头脑。
  王拱寿身材高大,生性调皮,勉强穿上的新衣箍在身上显得很滑稽,他故意在众人面前扭来扭去,笑着道:“为状元者当衣此,我今晚权且作回状元。欧阳兄,我就沾你点光吧,我这文章没法与你比,我要能上榜那就烧高香了,今科状元非你莫属,把你这身锦袍送与我吧。”
  欧阳修刚想让他脱下衣服,王拱寿已边说边转身回了馆舍,欧阳修也无可奈何,众人也只是一笑,笑他年轻就是有年轻人的行事风格,率性而为,不拘小节。
  就是晚间出的这么一个小插曲,竟然令欧阳修这后半生无论于公于私,都与这个情绪忽冷忽热、摇摆不定的王拱寿分不开了。这件事虽不大,却令欧阳修在以后许多年内想起来就懊恼十分。
  欧阳修虽然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在翻江搅海,终于盼到明天这辉煌的一天了,这是自己人生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以后的重点就是要谋划如何在仕途上大步前进了。
  欧阳修深知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殊为不易,如今金榜题名终于成为事实,这几乎不可能再发生意外了。这样的结果才对得起这些年来的寒窗苦读和满腹经纶,也能面对殷殷养育、翘首以盼的老母和为自己奔走、摇旗呐喊的恩师,未来的老丈人胥偃了。
  至于状元,在他心头是“固所愿也”,状元靠的是学识,更靠的是机遇。学识不成问题,他对四场考试的发挥非常满意,凭自己是省试第一,这样的成绩应该不会掉落前三名,也就是说状元、榜眼、探花必有我一号。
  但是对于榜眼、探花,他并不知足,他想要的是状元。后世之人能记得的只有状元,榜眼、探花等同于三甲进士一样,没人记得。即便有人记得这个榜眼、探花,也只说此人是某某榜进士及第,而不会记得他是第几名。
  那么,状元有他的份吗?欧阳修尽管对自己的考试充满信心,但在这个问题上不敢抱十足的希望。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真有文章词赋比自己作的好的,那个自己很佩服的柳三变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对柳三变又很放心,这个人金榜题名是笃定的了,但是状元么,肯定中不上。以他的那种名气,名气是很大,但是很另类,朝廷不会大胆到录取这样一个人做状元,那会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不好的信号,开个坏头。
  总归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三分在人,七分在天。能否成为状元,并不以学识、考试为唯一因素,各种出人意料的情况都能左右状元的产生。
  自己唯一除考试成绩可以寄予厚望外,另外就是在第一场试的“面请”时,给主考官晏殊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是自己的神来之笔,灵机一动,也许省试第一应与此有很大关系。
  没想到,今晚的好心情被这位小老弟的同学破坏殆尽,先是在歌馆,现在在校内,真真让人扫兴。
  欧阳修生气归生气,但他也不是死较真的人,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过不多久,情绪就缓和下来,美美的睡了一夜。
  
  三
  桃花院里也聚了一伙人,一群从傍晚就聚在一起饮酒谈天的朋友也未散去。酒足饭饱之后,边品茶边闲聊,都在等待柳三变回来。
  秀香、虫虫等人早已准备好新衣新裤,要为他沐浴更衣,修面整容,要让她们崇拜的柳七哥明天早上焕然一新、精神焕发。
  大家边吃边喝边聊,人人都很放松。她们听柳三变说了,昨天已接到明早进宫听唱名的通知,这就表明金榜题名已经有了十足把握。柳三变是从不说大话的人,她们的心都踏实了,多少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但是一向眼光独到、办事有条不紊的瑶卿却提出一个让大家意见不和的提议,有些出人意料。
  瑶卿道:“七哥此次高登金榜已是不争的事实,再往好了想,说不定还中状元了呢。明天就是金殿唱名的日子,是七哥人生的大喜之日。我要通知我的那些好姐妹,明天上午都到天街去等候游街队伍,夹道欢迎我们的七哥,让他大大的风光一把。这才对得起我们尊敬的柳七哥,对得起他为我们的付出。今晚我回家还要编几个口号,让姐妹们到时一齐呐喊:柳三变金榜高中啦!柳七哥鱼跃龙门啦!”受自己情绪的感染,瑶卿越说越兴奋,脸胀的通红。
  她的提议首先得到佳娘的双手赞成,她欢欣的说道:“对,就这样最好。我们要连着三天大操大办,让七哥风光体面。”
  虫虫却起身去捂瑶卿的嘴,“姐,你疯啦?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发狂、嚣张,这还是那个文采过人的瑶卿姐吗?你这个可是个馊主意,七哥进士及第后身份就变了,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宣扬他,那么多的新进士会脸上无光,七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种时刻,七哥应该越低调越好。”
  虫虫说的的确有道理,从为柳三变自身得失来讲,只有她想的最为周全。虫虫反对瑶卿的这个提议,她最担心的是给七哥带来负面影响,毕竟金榜题名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柳七首先可以甩掉头上的风流浪子帽子了。若是让瑶卿这样一来,明天一传十十传百,怕不聚个成千上万的歌女,再要万众齐呼柳三变,那还不让七哥的名声又一下子跌落谷底,也会引起别的进士眼红嫉妒呀。
  老成持重的诗人刘筠笑着反对道:“虫虫不同意的确有她的道理,她是在为柳三变设身处地的着想。可是,咳,人生能有几次风光呀,就让你们再疯狂这一回吧。柳三变高中后,很快会外放到下面去任职,天南地北的,谁也不知会分配到哪里,再要见面可就难了,等他回汴京那是几年以后的事了,你们该狂欢就狂欢一场吧。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对,完全赞成刘老高见,那就大家举杯,莫使金樽空对月!”瑶卿顺势接过刘筠话头。
  又是一番热闹,推杯换盏。
  虫虫闭上嘴巴,她不能当着刘筠这位长者的面再说什么。
  瑶卿问刘筠:“明天您老去不去?”
  “我?不去,我怕我这身老骨头被挤散了。那天街还不人山人海,不差我一个。这几个月满城人谈论的话题有一半都与柳三变有关,恨不得他早早做了状元,你们说,明天这街上人还少得了?我今晚就在这院里候着,什么时候他回来,当面祝贺他一下就行了。”
  又问到许道宁,他回的也干脆,“我也不去,我明天整天都约刘兄还在这儿饮酒。哪怕柳兄明天应酬多,后半夜他总能回到这儿,我再为他摆酒祝贺。今晚我也要在这儿等,不管多晚,我还有几句话要当面嘱咐他。”
  这群人热热闹闹的说着笑着,描画着动人的前景。只是她们都想的很天真、很简单,事情发展还会出现哪些变数,任谁也猜不透、想不到。
  瑶卿先走了,佳娘也走了,又有几个歌女陆续告退。虫虫这些日子为柳三变考试操心费力,坐卧不宁,始终住在秀香这里。她们两个向许道宁、刘筠打过招呼后,也各自歇息去了。
  看着空落落的厅堂和空寂的院落,刘筠看看许道宁,“咱们呢?人都走了,就剩咱们俩个了,还在这儿傻呆着?”
  许道宁嘲笑道:“你跟她们比什么,你也想去告诉你那几个老相好?算了吧,这还轮得到咱们,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你就等着明天看热闹吧。咱俩就在这儿喝酒,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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